(45)
大二的暑假,宋暖满怀憧憬看了《奋斗》,看着主人公一个个出国的出国、开店的开店、赚大钱的赚大钱,心里那个激动啊,恨不得自己立刻毕业奋斗一把,开着奥迪住着豪宅进了百货公司手随便一指:这个这个这个,全都要了。
快毕业了,《蜗居》热播,一部买房人的血泪史顿时把宋暖的理想梦想幻想都拍死了。所以,当爸妈想给自己在上海买房时,被宋暖义正词严的拒绝了。十五万,是爸妈的毕生积蓄、下半辈子的养老钱,换一套上海三十平米左右破烂不堪楼梯里贴满小广告进门就是厨房沙发摊下来就是床的房子,还是首付,有意思吗?
“没有房子又怎么样?”宋暖在电话里对老爸说,“宋老师,您看没看过《2012》?买什么房子啊,早晚要塌的!”
宋暖爸妈被说服了,既然不买房了,不当房奴了,那咱就是金钱的主人了,于是,宋老师夫妇奴役着他们的奴隶去海南旅游了。毕竟奴隶也不是很多,所以宋暖帮他们定了最便宜的机票和一天148元的家庭旅馆。
张盛得知这个消息,悄悄从宋暖手机里调出了宋暖爸爸的电话,用最快的速度在亚龙湾的丽思卡尔顿订了房间,又租了辆车侯在机场,打算给宋老师夫妇一个惊喜。
没想到宋老师是一个严肃谨慎的人,他临出发前翻阅了大量在旅游景点外地游客被宰的事例,所以更加严肃谨慎。而宋师母是个疑神疑鬼分外小心的人,这出了家门到了外地,就更加疑神疑鬼分外小心。
宋暖图便宜给二老订的是红眼航班,抵达三亚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了,三亚虽谈不上热浪扑鼻也算是暖风拂面,两人一下飞机就开始脱衣服,帽子围巾羽绒服、毛衣毛裤棉毛衫,穿了满满一个行李箱。当两人拖着大包小包出机场,正谋划着找人合打一辆车去城里时,一个穿着蓝色衬衫的男人举着“欢迎宋建国”的招牌出现了。
宋老师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自己也叫宋建国,宋太太也看见招牌了,推了推老伴,“哎,你看,同名同姓的真多。”
这时候,宋老师的手机响了,“是宋建国先生吗,我正在机场迎接您,请问您和太太下飞机了吗?”一抬头,正看见举着牌子的男人正在打电话,宋老师意识到,这个宋建国指的就是自己。
宋老师纳闷了,宋暖没说预定接机服务啊,当时还问老俩口来着,说接机的话就是60块,如果在机场找司机谈价格,可以谈到50块,冲这10块钱的份上,宋老师夫妇当即决定不要这个服务了。
宋暖妈有点埋怨女儿,“这个宋暖,都说不要接不要接了,10块钱不是钱啊?”
没想到,更让人吃惊的事情出现了,蓝衬衫像迎接贵宾一样将宋老师夫妇迎到一辆黑色的汽车门边,宋老师定神一看,这辆汽车屁股后面画了一个三叉星标志——奔驰S350。
“你你你,你是谁?”宋老师第一个反应就是遇上骗子了,还是个舍得下本钱的骗子,他就纳闷了,把自己和老伴卖了也不值这辆车钱,这骗子是不是认错人了。
宋师母在一旁摇旗呐喊,“我们没有租车!你一定是搞错了!”
蓝衬衫恭敬的拉开后车门,“没有错,我接的就是宋先生和宋太太。”
严肃谨慎的宋老师和疑神疑鬼分外小心的宋师母自然不敢随便上陌生人的车,深更半夜打电话给女儿求证,可是宋暖睡前将手机调成静音,根本听不见;打宿舍电话宋暖和周格格倒是听见了,大半夜的肯定是骚扰电话,她们俩是不会从热被窝里钻出来接的。
(46)
一辆锃亮的黑色奔驰旁边,一个中年男子拼命要拽人家上车,焦灼中透着恼意,脸上还得强摆出笑;一对中老年夫妇死活不从,既惊又急又担心,就差放声喊救命了。
虽然是深夜,但爱凑热闹的习惯是不分白天黑夜的,此场面引来不少群众围观,很快,机场保安也过来。
“我们不认识他!他硬拉着我们上车!”宋师母声音都变调了,“谁知道他要把我们拉到哪里去啊?我们虽然老了,可身体硬朗着呢,听说现在一个肾可以卖好几十万呢!”
围观群众哗然,“哇,卖肾哦!犯法的哦!”
司机急了,“你们说什么呢?我是来接你们去亚龙湾酒店的,我们可是正规的租赁公司,全国联网的。”
“我们没让你接啊,谁让你接的呀?”宋老师问。
“这个……预定车的那位先生一定让我们保密,说要给您一个惊喜。”司机结结巴巴的解释。
“惊喜?我看是惊悚吧!”宋老师不愧是老师,相当会用词。
围观群众又起哄,“是啊是啊,租辆车还要保密,肯定有名堂呢!”
保安发话了,“司机师傅,你看都闹得不可开交了,也没啥保密不保密的了,解释清楚对大家都好,对吧。”
司机看看众人,无可奈何的弓着身子去驾驶室拿了车单,租车的是上海人,叫张盛,“喏,就是这个人租车的,说宋先生宋太太要在三亚玩六天,所以付了六天的钱,一共是9000块,说你们住亚龙湾,让我每天负责接送带你们到处玩。”
“张盛?”宋老师低头看了看车单,和老伴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摇头,“我们不认识。”
“哇,不会是中奖了吧,不认识的人帮你们租这么好的车,定五星级酒店?”众群众七嘴八舌。
宋老师一时有点不知所措,难道是真中奖了?这时候,司机的电话响了,正是张盛打来的确定电话。司机像遇上救星似的说,“碰上了碰上了,可是人家不愿意上车,把我当成卖卖人体器官的坏蛋了!保安都来了!”说着把电话塞给宋老师,“你跟他说吧,就是这个人帮你们租的车。”
“喂,你是谁啊?”宋老师狐疑的问。
张盛硬着头皮说:“我是宋暖的朋友。”
“朋友?什么朋友?”宋老师不依不饶,“算了,我跟你说不着,我找宋暖。”说完啪把电话挂了,把手机扔给司机,“师傅,刚才对不起您了,不过我们不认识什么叫张盛的,我们也没订什么五星级大酒店,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再见!”说完,拉着宋暖妈就上了辆出租车,“走,去大东海鹿岭路口。”
宋暖妈上了车还在嘀咕,“要先讲价的!宋暖说的。”
“别啰嗦,我正要找她算账呢!”宋老师气冲冲的疯狂拨打女儿宿舍的电话。
宋暖终于受不了,抖抖索索的下床接电话了。
“宋暖!一个叫张盛你认识吧,他是什么人,你们什么关系?”宋老师相当火大。
“张盛,他是我一个朋友啊,怎么啦?”宋暖被问懵了。
“哼,朋友?什么朋友这么阔气,花九千块钱给你爸租辆汽车……”宋老师噼里啪啦把宋暖训了一通,最后义正词严的说:“宋暖,你是不是在谈恋爱?谈恋爱为什么不让我们家长知道?你是不是想游戏人生玩弄感情,我告诉你,毛主席说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那小子是不是对你耍流氓了?”
宋暖哭笑不得的挂了电话,手机又来了短信,是张盛发来的,“对不起,我策划的惊喜海南游以失败告终。”
(47)
重新回到床上,黑暗中,宋暖听见周格格翻了个身,她知道她没睡着,宋暖突然很想跟她说说话。
“睡了吗?”她小声问。
周格格没吭声。
宋暖轻轻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和周格格的关系,似乎在渐行渐远。可就在一个月前,她们还兴高采烈的一起去逛街,一起去面试,一起分吃一碗酸辣粉,在繁华的上海街头,牵着手肆无忌惮的大笑。那时候,两人约定,毕业后合租一套房子;谁先找到工作,就请另一个人吃饭;谁先出嫁,另一个人就是伴娘;谁先生孩子,另一个人就是干妈……正想着,调成静音的手机又闪烁了起来,宋暖以为又是张盛,没想到却是郝敏发来的短信息:答谢会需要邀请一些潜力客户,销售部让我们配合,明天早点来公司。
宋暖看看表,此时是凌晨的两点半,她觉得很心惊:是不是以后自己也要像郝敏那样?在上海混了那么久不买房子说不过去,买了房子日日起早贪黑把宝贵的睡觉时间奉献给了城市的交通事业,为了还贷款不敢生病不敢失业不敢要孩子,深更半夜还想着明天的活……这过得什么日子?比过去旧社会周扒皮家的长工还不如,人家长工好歹听见鸡叫才起来干活呢,人家干活就是干活,睡觉就是睡觉,老板使坏不让伙计睡好觉,伙计还能设下圈套把老板痛揍一通,咱敢吗?
就这么胡思乱想了很久,等终于有点睡意的时候,天已经有些亮了,如果是上课,宋暖铁定选择翘课狂睡一个回笼觉。可是她现在给人家打工,老板不是老师,再宽厚的老板也不能容忍手下没理由的翘班,更何况还是实习生!经过艰难的思想斗争,宋暖还是决定起床,早点去公司吧,早点走还不堵车。
洗漱的时候,周格格迷迷糊糊问了一句,“几点了?”
“六点十分。今天一起走吗?”
“不了,我再睡会,你们昨天折腾的我都没睡好。”格格的声音有点点抱怨。
“那好,我先走了。”宋暖轻手轻脚的打开门,在门边站了片刻,想回头跟格格说声抱歉,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是不是太生分了,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拢了拢外套,上班去了。
出了宿舍楼,居然又看见那辆熟悉的越野车,透过车窗往里看,张盛睡着了,腿架在方向盘上,双手环抱着胸,有点冷的样子。就在宋暖盯着他看的时候,张盛心有灵犀似的突然醒了,两人就这么隔着玻璃对视着,张盛仿佛做错事的小孩子,眼神里充满了无辜和担忧还有一丝侥幸,宋暖觉得有趣,噗嗤一下笑了。
“我昨天给你发了消息就过来了,在车里睡了一夜,不开空调又冷,开了空调又闷,哎呦喂,我的腿都麻了。”张盛打开车门,用有点点撒娇的语气说。
宋暖最受不了的就是男人的孩子气,她心里充满了柔软的心疼,嗔怪道:“你有病啊?”
张盛揉了揉腿,盯着宋暖的眼睛,“我就是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