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渊与云离,对视!
一时间,曲渊直感觉自己的身体精神都好像要陷入那已经灰暗的眼眸里了,就在少年身体已经隐隐有些窒息的时候,突然,一道光彩,在那双近乎死寂的瞳中绽放!
就像永恒黑暗中的第一缕光,亮得是那么惊心动魄!
同时,也唤醒了怔住的曲渊。
曲渊身子一抖,回过神来,随即连忙道:“老先生,你怎么了,你是这家里的人吗,你等等,我这就帮你去叫人来?”
曲渊自小无父无母,在贫民区里长大,见遍了伤残贫苦之人,其中有些,一身惨样比起云离这浑身是血,更加让人胆战心惊。这些也是曲渊见到这浴血老人之后,没有像一般小孩那样,惊慌失措,哭闹喊叫的原因。
曲渊话一说完,随即抬头看向四周,只见这兴许是个大户人家,此时云离所靠之处,是块巨大岩石,石旁还有一片竹子,争相耸立,青翠欲滴,挡住了曲渊视线,隐隐可见后面有一潭湖水,水呈碧绿,通透清澈。
此番景象也算是清新雅致了,但此刻绝然不是欣赏风景的时候,正当曲渊准备动身时,却见这岩石、青竹,竟是把路给挡严了,不过曲渊在这犯难的时候,也终于有了空闲思考这其中的蹊跷之处。
思绪流转不过转瞬,正当曲渊心中疑惑正浓之时,忽听云离说道:“小孩儿,你怎么会在那洞中钻过来的?”
云离声音沙哑苍老,虚弱无力,但是话语中自然而然透出的一股神韵,却是那般不可忽视。就这普普通通的一句话,竟是将曲渊的所有思绪都牵了过去。
曲渊听到云离这句话,心中也是大感惊奇,哪有一个人,伤到如此地步了,竟然毫不关心自己的伤势,反而询问这些丝毫没有意义的事情。
但是在云离的目光的注视下,曲渊虽然心有疑惑,但却是不可抑制地实话出口:“我刚才偷了两个包子,被人追赶,走投无路才从这个洞里钻过来的。”
“这样啊。”云离听了曲渊的话,不仅没有丝毫对一个小偷的厌恶之情,以及伤重的痛苦之色,反而是微微笑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曲渊见这老头如此古怪,受这么重的伤也没有立刻叫他去叫人,反而问些不着边际的话,疑惑之下早就起了离开之意,但是不知为何,这命垂一线的老头的目光,竟仿佛有魔力一般,只要曲渊与其稍稍对视,身体便像不听话似的,把这老头问的答案给说出口来:“曲渊!”
“曲渊。”云离口中轻吟了一遍,点头道,“好名字!”
曲渊在云离垂目低吟的时候,不知怎地,就仿佛是从禁锢中终于解脱了出来一般,深深喘起气来,像是溺水了一样,身后衣襟竟然都已经被冷汗湿透了,此时此刻,少年心中,对这老头,不禁起了几分惊惧。
“老先生,你要是不用我帮你叫人,那我就走了。”曲渊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慢慢压下了身子,想要从那个狗洞中出去了。
而听到了曲渊的话,云离也再次将目光看向了曲渊的脸上。
目光甫一接触,曲渊便感觉身子一僵,下压之势也突兀地停了下来。
曲渊幼年已多磨折,数年来,他乞讨偷食,多次遭受殴打,不禁坚强地活了下来,而且更是还养活有一个妹妹。虽是少年,但其心性之坚韧,更胜许多大人。
往日那些打他的人,虽然大多凶神恶煞,但是曲渊从来没有害怕过,但是今日,面对一个几乎没有动弹,更是伤重垂死的老头,曲渊却是第一次感受到了,这名为“恐惧”的力量。
轻风吹过,撞在墙上,停了下来。
云离的目光是柔和的,这恐惧的感觉来的是这般没有来由,但却是那般的实实在在,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恐惧的曲渊,直感觉自己身周四面八方的空气,都已经被尽数抽空了,自己渴望呼吸,但却无能为力,就连身体,也不能移动分毫。
惊惧的感觉,由内而外,迅速渗透了曲渊的全身。
曲渊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
心念一动,好似是触发了什么,曲渊也不知是从哪儿又来了一股力量,只觉得周身上下突然一松,身体竟是能动了!
※※※
服用了血魂丹,不顾被诛心剑气肆虐的伤体,强行提升气血之力施展出血遁之术的云离,逃到了这南临国边城,“都阳”之后,便已后继无力。
本身就被诛心剑气所摧残得有些枯败的身躯,在血魂丹反噬之力出现后,莫说继续飞行了,即便有云离百年真元苦苦支撑,这寿命只怕也就剩一时三刻了。
落到一家院落墙角大石之后的云离,背靠着这块巨石,怔怔看着天空,只见夜色渐薄,光明正起,这夜间至黑之时,与天亮时分,相接得竟是这般紧密。
新的一天,就这般忽地到来了,但此生一切,都已尽逝昨夜。
忽然之间,云离那已经干涸了数十年的眼眶,又重新湿润起来,浑浊泪珠,一点一滴,竟是止不住地往下掉落。
这老人哭泣的模样,看起来是这般可笑,而又心酸。
良久。
云离不再抑制眼泪,他冷冷地看着自己的眼泪滴落,只见浑浊的泪珠在半空之中,映着染血的衣襟,就仿佛是血滴一样,令人心生说不尽的厌恶。
染血的衣襟透过泪珠,迎向了云离的眼睛,昨晚那穿身一剑的痛楚,直到此时,还仿佛是刚刚发生的一样。
还有伴随那一剑,云天宗弟子们发出的惨叫,地上汇聚起的血河,映在血河之中的火光,“啪”的一声掉落在血河之中,溅碎了一切的云天宗少宗主的右臂。在这,已成定局的现在,无不变本加厉地折磨着云离的内心!
那在云离心中不断回荡着的情景,就像一个恶鬼,啃噬着他的心脏,让他痛不欲生!
片刻之后。
云离忽地目皆赤红,泪水尽干,满脸愤恨毫不掩饰地显露于外,心道:“我云离身为执宗长老,护宗不力,我死后甘愿永受灼魂之苦以慰云天宗全体弟子以及列代宗主、先灵,但是!
但是,即便如此,我也不会让秦家遂意,他们的目标没想到并非锻神诀,而是祖师传下来的云天剑,我虽然不明其中缘由,但是,既然秦家不惜全族而出灭我云天宗,我就绝然不会让他秦家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一念方休,正当云离想要起身离开此处,找个地方把云天剑好好藏起来的时候,突然,在云离面前墙下的一个半大不小的洞中,一个穿着破烂衣服,浑身脏兮兮的小男孩爬了进来,然后趴在地上呼呼喘气。
看见突然出现的曲渊,云离本身正准备动作的身体却是停了下来,他看着曲渊,只见这个少年在喘息过后,也缓缓抬头看向了他。
“怦怦!”
云离只觉得心脏一下巨跳,眼中一道惊讶的神采竟是抑制不住地豁然绽放!
云离看着面前这个天生魂道修为三阶的少年,与二十岁出头就修炼到真元境的天妒奇才,云天宗少宗主同样的天生三阶魂道修为的少年,云离凭着他那经历了百多年人世沧桑的枯老面庞,才将将掩盖住了那惊心动魄的喜意。
“我云天宗,或许还能继续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