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唐还在凑着耳朵等下文,好半天不见他再开口,琢磨着冷面大概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虽然她对那为小展大人挺感兴趣,但一个劲在自己男人面前问另一个男人,貌似也有些不妥,所以想了想,她也就不再多问了。
可是,漫漫长夜,无心睡眠该怎么办?
苏唐翻来又覆去,跟烙饼似的烙完正面烙反面。等到她快烙到八分熟的时候,宋世安忍不住了。
“你是不是又吃错药?”宋世安好不容易按捺住蠢蠢欲动想要静心睡去,可架不住边上苏唐翻来覆去的折腾,不由皱眉冷言。
苏唐听着这莫名其妙一句话,看着他质问的眼神,不由愣住了,“没有啊。”
“那你动来动去做什么?”宋世安撂完话,翻身又要睡去。
“……”苏唐反应了半天才明天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想及昨晚糗状,老脸又红,转瞬又恼羞成怒,抬起一脚揣了过去!
丫的!
额不等等,她刚才踹到什么了?
看着宋世安猛然转过身怒视,一手还搁在他的臀部上,苏唐讪然一笑,悠悠然缩回腿,“那个,失手失手,额不,失脚失脚……”
宋世安眼里都快冒出火来了,他活了二十八年,身为一国大将,什么时候被人,被人,被人踹过……踹过……那个!
这脚劲还忒大!
抑制怒火,愤愤然转过身,继续睡觉!好男不跟女斗!
可是这火还没熄呢,只听边上那女人又幽幽的叹了声,“嘿,脚感还蛮好。”
宋大将军听着这好似回味无穷的声音,差点没气吐血。
苏唐扭动着脚丫子,盯着宋世安的臀部,忍住还想踹一脚的心。心情愉悦,睡意就更没了,想着下午他阴沉着脸,觉得反正没事不如慰问一下,也好显露一下她贤良淑德温柔体贴的美好品德,于是又戳了戳他的背,“喂,冷面,你睡了没?”
宋世安这回是真忍不住了,腾的坐起就要下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额,你去哪?”苏唐看他神色不善,小声道。
宋世安想了想,又躺下去了——他要走,祖母只怕又要询问。
苏唐瘪了瘪嘴,道:“我只是想问一下你下午摆着个棺材板脸是为啥嘛!”
好嘛,本来还忘了迎接使团的事,这下又被勾起来了!
宋世安黑着脸盯着苏唐,强力忍住想要封住她嘴的冲动。可是盯了一会儿,恍然想起那天她拿个凤冠把裴瑞和砸个狗啃泥的事,嘴角不由抿出一条细小的弧线。
“皇上让我迎接延国使团。”躺下后,宋世安说道。
“就是那天那个?”苏唐问道。
“恩。”
“接就接呗,有啥啊,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听着女人不屑的口气,宋世安气噎,那是国仇家恨!是生死仇人!想了想,他又有些气馁,就算如此那又怎样,他还不得不脱下站袍穿上礼服前往城外恭迎大驾!
和谈已是万民所向,他再坚持也无济于事。
皇上明知自己一腔热血却还是置之不理,他又如何能指望身边这个浅薄的女人?
不说也罢。
而在宋世安的沧桑间,这位在他心目中的“浅薄”女人突然又一个翻转身,目光灼灼的盯着他,说道:“不过他那天劫持我打晕我,你不高兴一下也是应该的。”
宋世安无语,这个女人何止浅薄!
“好吧,我只是跟你说着玩的。”苏唐撇了下嘴,又笑道,“有什么话跟我说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做不了夫妻还可以做朋友嘛,更何况反正我也睡不着,看样子你一时半会也睡不着了。我听说你是一直主张奋战到底,可天下人都说和谈好,那你为何非要逆天而行呢?”
宋世安终于忍不住了,攥紧被中拳头,沉沉说道:“延国裴氏侵占我云岭三城,此为国仇!又杀我无数军中将士,此为家恨!朝堂之上这些酸儒未曾见过战场之上血腥屠杀场面,未曾见过我军中将士为守城池浴血奋战,便可以轻易接受言和,然我亲眼目睹亲身所历,如何能甘心!如若不是李康直这老匹夫从中作梗,如若不是他命人在天下掀起舆论,只要再给我三年,我便能收复河山,将延国打得再不能动弹!”
这番话,宋世安说得字字带血,句句含刀,是藏都藏不住的愤然!苏唐听着男人把拳头捏得咯咯想,看着他俊秀脸庞上的不甘,不由动容。
抿了抿嘴唇,苏唐道:“可是我听说如今我颂国国库空虚,是不能在支持战事了。那个,咱是做生意的,最明白没钱啥事都办不成的道理了,再说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和谈,休养生息几年,咱再比划比划嘛!”
宋世安怅然,“和谈会订五十年互不相犯条约,到时候我都老了。”
苏唐看着他露出“英雄暮年”的表情,不由有些不忍,宽慰道:“你老了,不还有儿子,还有孙子嘛,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哪怕你有生之年看不到,也可以让你的子孙来个‘家祭勿忘告乃翁’嘛!再说了,条约是死的,人是活的,说不定不到五十年,那和约就被作废了!古往今来,又不是没过先例。”
宋世安听着,默然不语。
苏唐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宣子的双亲也是死在他们手上的啊!”
宋世安眸色一暗,宛宛被人一箭射穿心失血致死,韩英被围攻力战而亡万马践踏尸骨无存,这一切都拜延国皇帝裴瑞祥所赐!
至亲至爱惨死敌手却不能报仇雪恨,痛啊!
苏唐看着他嗜血的目光,痛苦的神色,不自禁的握住他的手,“会有机会的!”
宋世安正在想这宛宛最后死在自己怀里的样子,冷不丁的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自己,不由心上一窒。
面前的女人双眸明亮清澈,却闪烁着真诚坚定的光芒,恍惚间,他有些想不起宛宛的样子了。
垂下双眸,宋世安暗叹一口气,道:“不早了,睡吧。”
苏唐收回双手,看他面色沉重,也不再多说了。
折腾了半宿,两人终于各自抱着一床被子睡去。只是在半夜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苏唐的被子就被踢到床尾了,然后那么一冷,然后那么一扯,然后,苏唐就钻进了冷面的被窝。
宋世安被拱醒,看着女人直往自己怀里钻,心思复杂,想了想,也就随她去了。只是过了一会,小心的扯了点被子过去……
苏唐这一夜睡得极好,只是在早起时看见自己睡在冷面的被窝里时不免心生疑惑——难道又被冷面占便宜了?
带着这桩疑问起了床,被告知宋世安一早就出去了。
呼,将军好忙。
想及昨夜他的样子,苏唐又觉得,将军也不易。
洗漱,用膳,而后收拾妥当去福瑞院请安。本以为老太太也会就昨天出去的事问一下话,谁知整个安请下来她老人家是只字不提。苏唐不由暗暗佩服,什么叫城府啊!她可不相信这府里的一举一动她还能不知道的。
下午有事要出去,可上午就闲着了。从福瑞院出来后,苏唐发觉嫁来将军府有几天了,却还没正而八经逛过,想着反正无事,便准备转转。
秋高气爽,天和日丽,正是赏园好时节。芍药引着路,苏唐溜达着看,喜鹊边看边夸赞。
绕过曲折游廊,穿过繁丽花园,转过嶙峋石林,便就要到芍药所说的将军府中最美的地方——笼泽湖。
湖水碧绿如翡翠,清风徐来,泛着轻波。湖边小舟一尾,湖上秋荷几处,而在湖心,尚有一精美绝伦的亭子。苏唐站在假山平坦处,居高临下,赏着美景,只觉心旷神怡。
而在这时,假山下传来人声,听着好像是宣子和如意的声音。
苏唐皱了皱眉头,他们怎么碰到一起了?
芍药小声解释道:“小少爷特别喜欢这个地方,每天上午都要来一遭,那边有个小池子,他在里边养了几尾鱼呢。至于如意姑娘,知道小少爷常来这玩,所以有事没事也会过来。”
苏唐微微颔首,然后示意她们轻声,自己提着裙子蹑手蹑脚的从假山处钻下去。
宣子正在喂那条小红鲤吃食,一天没见,小红鲤好像生病了,也不肯吃东西了。宣子正着急着,余光瞥见跟前站了个人。
抬起头,却见穿这柳黄色罗裙的如意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而她身后,自然是其余三人。
宣子刚开始对如意印象不错,因为她总是来找自己玩,只是有一次他吃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把汁水弄到她衣裳上,她勃然变色后,他就不太喜欢她了。后来她老是在耳边嘀嘀咕咕说人坏话,他就更不喜欢她了。所以现在见着她,宣子也只是看了一眼,然后继续低头喂小红鲤。
而后想了想,又道:“你往边上站站,挡着我太阳了。”
如意显然不知道宣子对他的想法,还自顾自亲近的说道:“小宣子,才一天不见你就跟我陌生了。”
“……”我有跟你熟过吗?
“怎么,是不是被你的新娘亲收买啦?听说她给你做了好吃的还给你买了玩具啊。”如意继续说道。
宣子还是不理她。
“男人汉大丈夫可不能这么被收买的哦,那是她故意在讨好你呢,是做给你爹爹看的,等过几天,等你放松警惕了,她就露出狐狸尾巴了。”如意做出狰狞状。
吉祥跟如诗也在边上附和着,“是啊,继母都是不安好心眼的,她现在对你好,那是虚情假意,小宣子可千万别给蒙蔽了啊。等到她自己也生了孩子,你就有的苦的,你得离她远远的……”
宣子听着有点烦,翻来覆去老这么几句。也不想待在这了,走到芙蓉跟前说声“走吧”,就要走。
如意快步拦住他,俯身道:“小宣子,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你想知道吗?”
宣子到底是孩子心性,不由有些好奇。
如意看着宣子乌溜溜的眼睛,朝两美打了个眼色,又抿嘴一笑,道:“小宣子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了,可想知道生父是谁?”
宣子闻言,身子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