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帅的牛车往山下走了三天。这三天,虽然痛苦一直缠住了他的心扉,但是,作为曾经留学归来的人,他的分析思考能力还是超强的。他一直在思考,在理顺自己这些日子的思路,他觉得还是要争取回到通州,要死也要处理好所有事情才能死去。
在远远看到山下有个大的集市的时候,高小帅到了一条河边,河不大,但是流水喘急,牛车一直沿着小河蜿蜒而行。他怕褡裢掉水里,就把褡裢揣到怀中。
在河边的一棵大树下,三个凶神恶煞的汉子在乘凉,看到高小帅的牛车到来,三人面露喜色:“这厮,把牛车给我们坐坐。”没等高小帅说话,其中一个黑须红脸的大汉上前直接扯高小帅下车,此时的高小帅已经是手无缚鸡之力了,但是高小帅还是想上前理论,这一下,惹怒了几个大汉,被其中一个黑脸汉子一脚踹在胸口,顿时飞到河水喘急的河中,高小帅知道自己的肋骨已经被踢断两根了。
剧痛使得他闭气过去------
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一个五里外的回水转弯处,漂浮在水面上,岸边在浣衣的妇女见到远远漂流来一人,立即喊叫起来,可惜此时高小帅已经迷迷糊糊的接近昏迷,无法回答,岸边的声音更加听不见了-----
再次醒来是,已经躺在一个土坎上了,在一家很大的院子前,一群妇女围住他的身边,一名五十多岁的老妇蹲在他身边,轻轻的压着他的肚子,剧烈的疼痛使得他眼泪流了下来。两根断了的肋骨刺痛了他的内脏,他用眼神制止了老妇的压水的动作,老妇似乎明白他的意思,叫人把他抬进了房间的土炕上,轻轻的在他断了的肋骨处按摩,高小帅知道她是在替他对接那两根骨头,所以强忍痛楚,很快,两根肋骨对上,高小帅顿时觉得舒服了很多。
三河镇是方圆三百里的一个大镇,因为处于太行山脉的边缘地带,山多地少,很是贫穷的一个地方。好在这里水源丰富,是下游几个大县的水源地。
高小帅能走下床已经是九天之后的事了。他现在是一丝的真气都没有了,浑身瘦的只剩了皮包骨。他长得本来就高,现在远远看去,就是一根竹竿而已。
走起路来,飘飘然的。在这里,可不是在李家庄那种待遇了,没有了专门的大嫂照顾他,醋庄的妇女虽然有两三百那么多,但是,正眼看他的不多,大多是拿他来调侃的主。竹竿——就是这些妇女们给他起的一个尊称。也就是工余时间扭头看看他而已,反正他卧床不起,也是只有一个厨娘来准时给他喂喂饭——当然不是精心做的,只是和大伙吃的一样的。
为了起来小解,他还摔倒了一次,把胸口的伤有弄的严重些了。好在厨娘心底还是善良的,叫他直接撒在炕上,两天三头的替他换了。
醋庄,顾名思义就是酿醋的地方,高小帅被踢倒水中后,漂到了这里。喝下百日散后的高小帅本来已经心灰意冷了,在山上呆的那段时间,他真是一门心思等候百日的来临的。
现在看看自己的身体,无论如何也捱不到一百天的——因为现在离一百天还有两个多月。
镇里除了有一个大醋庄,在醋庄对面,有一家酒庄,这两家镇里最大的大户庄园很奇怪,醋庄清一色的是女的,而酒庄呢,却是清一色的是男的——不过那些男的是老的老少的少,年青的大部分都去当兵了。
镇的南端靠河边,河把镇一分为二。临河有一条小街,街边是几家客栈和酒肆。来往的客商很多,大部分是奔着镇里的酒庄里的酒,和醋庄里的醋而来的酒贩子和醋贩子。
醋庄老板娘姓葛,外人只知道她叫葛大娘,长得高大健康,很有气质,看得出她年轻时的清秀痕迹。
酒庄老板复姓单于,单名叫雄,在六十岁上下,身材魁梧,精力健旺,胸前垂着斑白长须,眉阔额广,双目有紫棱,开阖闪闪如电,据说他原本是县里的一个秀才,原本家大业大的,遇到乱世,没有了好的仕道可走,加上他年少的时候他为人慷慨好义,颇重气节,周济了很多落难的朋友,家道慢慢中落,在几十年前开始隐居这个镇里,好在有一祖传的酿酒秘方,于是开始了酿酒为生。据传当今之世只有他能酿出最正宗的杜康酒。单于雄打理着酒庄,生活过的也还优哉游哉。整天的就是一根三尺长的竹烟筒不离手,长期的吸烟喝酒,使得他的眼睛常常都是眯着的。
这天响午,在醋庄的院子里,高小帅又被那群婆娘调侃了,在一个大棚下面,五个腰圆体胖的婆娘光着膀子在抬醋缸,一人一个的扛着到角落中,每个起码一百多斤的大醋缸,她们一人一个,抗的轻轻松松。这些都是三十好几的婆娘,晃荡着胸前的奶子,个个都是一身汗水,边扛着边说床头的邪话。
看到在院子晒太阳的高小帅,一个高大的婆娘喊道:“竹竿,过来,帮帮忙。”
高小帅见到有人喊,就来到了大棚里面,一股浓香味夹带着酸味,扑鼻而来,在亮处来到暗处,他也看不真切,只见几个光溜溜的婆娘正在歇凉,喝着凉水。一个长得稍俊俏的大声喊道:“竹竿,你也躺了十多天了,是不是该替我们扛扛这缸了?大男人,得干活啊。”
高小帅走到大缸边,试试用力,胸口刺痛,手上也没力,硬是无法扛起。那些赤膊婆娘呵呵大笑,其中一个浑身雪白的婆娘,一手就把那口大缸举了起来。几个婆娘更是哈哈大笑。高小帅见到面前的举着大缸的婆娘,也就三十岁左右,眼神是带着挑衅的那种,她胸前两团异常巨大,举着的手臂也是洁白,在腋下,一丛乌黑的毛肆无忌惮的散发着女人味。
这时,开头叫他进来的那个婆娘说道:“估计他也就那个东西能用了。”
众人哈哈大笑。刚刚举着缸的白婆娘说:“他那个玩意,我怕也是银枪蜡烛。”
一个端庄些的婆娘说:“第一天救他时候我替他换的湿水的衣衫。我见过他那个东西,很是巨大的。”大伙哄然笑的更欢了。
高小帅觉得无地自容了,只好讪讪的笑了一下,走开了。就在这个时候,在大棚的门口,他看见醋庄老板娘葛大娘的姨甥女金姑娘,那是一个美丽的二十余岁的姑娘。很健康,也很严肃,庄里的妇女们很敬畏这位金姑娘。金姑娘走到高小帅面前,用带着怜悯的眼神看着这个醋庄里唯一的却是弱不禁风的男人,心中暗暗叹息。高小帅忽然觉得这个眼神似曾相识,很快,他想到了远方的方姑娘,心中隐隐有些愧疚。对自己的这样的颓废很愧疚。
原本已经了无生趣的他,本想就这样挨到一百天的,但是,金姑娘的怜悯的眼神,刺痛了他。
这天晚上,他开始盘腿打坐,试图用吴方子的练气方式来恢复内息。可是,只觉得胸口刺痛,一丝真气都没有。更令他沮丧的是,他底下两腿间的那根原本古藤一样随时雄起的东西,现在竟然像是软哒哒的面条,怎么也是没有了生气。他想起了吴方子的那本写在黄绢上的秘笈。对,那天就是那个褡裢,因为金子和刀在里面,沉重的差点在河中要了他的命,落水时一直很沉,好在他在一个大拐弯缓流处清醒了一下子,当时吃力的从胸前把褡裢拉了出来扔了到水中。这才得以浮起来。那个褡裢应该还沉在那个拐弯处的河里面。现在洪水已经退去,应该能捞起来的。
第二天,他慢慢沿河往上游方向走着,醋庄的厨娘大姐还担心他的身体,但是他说:“想去洗个澡。十余天没有洗澡了,身子发臭了,想洗澡。”
厨娘也就不好跟着他去,毕竟男人洗澡,而且是个竹竿一样的男人,没看头。
褡裢很容易就捞到了,高小帅的水性还好,在水中他也好好的洗干净了身体。发现,自己的身躯已经瘦得吓人了。难怪那群妇女叫他竹竿,而且,一群如狼似虎的婆娘竟然都对他提不起精神,说明他的状况是何等的糟糕了。
在水中,他想起吴方子的解药谱中提到过醋,说了很多次醋这味天下最解毒的圣药。他忽然就笑了,连忙回到屋子里,到炕上把那个褡裢打开——找出里面的东西,果然找到了吴方子留下的那卷黄丝绢医经,看到了那位解百毒的方子。
丹药?不是草药,二十药石锻炼而成的?高小帅闭着眼:这次真的死定了。到那里找药石——就是矿石?而且还是硝石,能造火药那种。其他的草药都好配,只是这个就难死那个年代的古人了。燃起的希望,才半天又失望了。他失神的把黄丝绢塞回了褡裢中。
真气已经彻底消失殆尽了,他的信心也慢慢的失去。他现在已经无法内视自己的身体内部,已经是连普通健康人的十分之一的力气都不如了。
高小帅心想:那就等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