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生上路后,便直往西北方向而行。
他以前连吴州地界都没走遍,自然更从未去过南夏国其他部州。虽然先前看过一些地图,也只是吴州地界的地理图本,只知吴州东南临海,北靠孟州,西通临州。
因前两日听云轩畅谈指教,这才知道,整个南夏国共有十三个州,中心四个部州地域最广,人物最多,占据南夏国大半面积,八成以上人口。不仅如此,目今南夏国势力最大五个修仙宗门,也就是凌生入门时,听于坤介绍的那南夏国五大仙宗,全都坐落在这四个部州。
这四州分别是西北方向的泗州,西南的巴州,东北的通州,东南的达州,云轩便是出身在那东北的通州。四州两两相邻,物产丰富,资源充裕。不过因为人口众多,大小修仙宗门、家族更是鳞次栉比,竞争却也十分激烈。
除了这四大州之外,其余九州遍布四方,凌生所在的吴州只是西南边陲一个非常偏僻狭小的部州,东南临海,西北环山,与中土人士极少有来往。
又听云轩说,吴州西北两面虽说与临、孟两州相邻,却并无官道可通,州与州之间相隔百十座大山,百十条江河,只有一些山僻小路尚可通行,鲜有人知,只有住在两州交界之地的山野百姓或许知晓。又说当初他逃难至吴州时,也是翻山越岭,并未记得有什么路径可循。
凌生无法,也只得硬着头皮,翻山涉水,按照云轩所说的四大州方向,向西边而行,朝南夏国中原地区而去。
因他眼下用不了那鸳鸯玲珑白玉棺,自然还得背着何清,又被囚灵锁锁着,只能单靠两只腿脚走路。每日还得抽三个时辰替何清度引精气,疏通脉络,行路也只比普通凡人百姓快上一些。不过赖他不辞劳苦,夙夜兼程,过得十几日,已快到了吴州边界。
到得边界地段,前方又是高山峻岭,深谷险涧,或是宽江阔河,怒涛狂澜。凌生又不识路径,只得披荆斩棘,逢山开路;攀藤附葛,翻山越岭;伐木为筏,遇水搭舟,其中艰辛困难,可想而知,也不必多说。
因为道路崎岖难行,凌生又害怕不小心伤到何清肉身,只得再放慢一些赶路的速度,早起晚歇。夜晚无月时,也不敢贸然再走,就在附近的山洞土窟或溪边河岸,趁机歇上片刻。又怕有山间野兽猛禽来骚扰,难免睡着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放松心思。
一路赶来,身上披着的,布幔做的披风,里面套着的普通百姓衣裳,连同脚上偷得的那双兽皮靴,都早已磨烂。何清被背在后面还算好,凌生却早成了一副乞丐模样,只见他披头散发,身上衣衫褴褛,赤脚跣足,就连最里面的那身质地柔韧的白色道袍,也磨开不少口子,小腿处的衣摆也成了一片片的烂布条。
至于凌生手脚四肢,全身上下的皮肉,也被沿路的荆棘碎石,或刺或刮,弄得伤痕累累,所幸他伤口恢复得快,些许疼痛也浑不在意。只是把心思都放在背后的何清身上,一路上小心谨慎,将她护得滴水不漏。穿山开路时,遇到荆棘丛生、草木茂密之处,都是先用龙纹剑劈开一条路,或是用手脚直接拨开;渡河过江时,也只是把何清放在木筏上,自己涉水趟河,小心渡过去。
一路上虽然辛苦至极,凌生却丝毫不觉得,赶路之余,只想着将来如何能快速的修炼到筑基期,如何能将何清现在的肉身修复完好,又如何才能进到那些大宗门学得还魂之法。一心只望着能早日赶到南夏国中原地区,恨不得生出两支翅膀来。
真个是:
峰峦叠叠又重重,谷壑盘盘复迂迂。
旦夕兼程不觉苦,日月趱行但闲迟。
为求重生还魂术,敢穷海岛暨天池。
早将坚心埋矢志,哪管他人笑我痴。
一直过得两个月有余,凌生在翻过一座险峻大山后,终于见到远方一片广袤平原树林,只见两条大路从树林中穿过,一条东西方向,一条南北方向,交叉而过,通向远方。
凌生见此,心中大喜,自知应该已到了临、孟之地,朝身后的何清笑言道:“清儿,我们终于过了吴州这片交界地了。眼下我们所处之处,北边应该就是孟州,西边应该就是临州了。我们现在就往北而行,过得孟州,再往西北走,应该就能到达达州。听云轩讲,那青阳宗就在那达州地界。这后面的路程都比较平坦了,也没什么危险,应该很快就能走到。若是遇到个大点的珍坊,凌大哥先把腰间的囚灵锁解了,那时就更快了!”
说完,就将盖在何清脑后的那个斗笠解下,重新戴在自己头上,掩住一头白发。又将身上的破烂披风解下,用小剑划开一块,缠在何清头上,微微盖住头脸,其余的则裹在自己腰间那幅囚灵锁外。这才背了何清,冲下山来,来到那条南北大道,往北边行去。
沿路又陆续遇到一些凡人百姓车马驰过,凌生几番伸手想要搭个便车,却忘了自己身上衣衫褴褛,只被人当成了沿路乞讨的乞丐,无人搭理他。
最后才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一些银两,这才掏出一块出来,挥手拦车,终于拦下一辆驴车。
只见车前坐着一个白发老汉,满脸皱纹,体态还算健朗,拉了缰绳,呐了声喊,在凌生身旁停了下来。
凌生急忙上前一步,朝那老汉打了个揖,说道:“老人家,此路前去可是通往孟州的,不知还有多少路程?”
那老汉睁着一双老眼,朝凌生上下打量了一会,便回道:“这条路倒是通到孟州的,只是走路还得两三日,我这驴车也得行个大半日。这位小哥,敢怕是遭了山贼了吧,怎的弄得这一身糟蹋样?”
凌生笑笑,说道:“可不是遭了山贼了。我夫妻二人从临州而来,前往孟州投奔亲友,谁知路上遇到了强寇,行李包袱都被抢走了,一路乞讨至此。所幸刚刚在路上捡的一块小银,老人家搭我一程,这块小银权当车费如何?”
那老汉不由长叹了一声,说道:“唉,都是出门在外,难免遇到难处,这一带山又多,又没什么人管,山贼也多!小哥快上车吧,车钱也不用了。你好不容易捡了这块银子,还是留着给你们自己买些吃的穿的要紧!”
凌生闻言,也就依言收了银两,笑着称谢了一声,便抱着何清上了驴车。
那老汉吆喝一声,便驾着驴车继续上路。回头又看到凌生怀里的何清没有动静,像是睡着了,只以为她是饿晕了。又从一个车上一个布包里拿了几块烧饼送给凌生与他怀里的何清吃,凌生只推不饿,禁不住那老汉推让,只得拿了一块,真吃了起来。
沿路闲聊,才知这老汉原姓金,也是个贫苦人家,膝下无儿无女,只有一个老伴,两人相依为命,平日里就靠着一辆驴车替人拉货送货,几天跑一趟也就几钱银子,勉强够两口子过日子而已。
那老汉问到凌生二人的家世时,凌生只是扯了些瞎话搪塞过去。又旁击侧敲,掐着话头,问道:“金老爹,这一路过去是什么城来着,我记得早些年来过一次,倒忘了。”
金老汉随口回道:“这过去大半日就到那‘长信城’了,再过去就是‘沐阳城’,就不知道小哥你那亲戚是住在哪里呀?若是离得远的话,估计还得赶不少日子呢!”
凌生晃了晃脑袋,只说道:“我那时年纪还小,倒不记得是什么城了,好像是曲什么城,记不清了!”
金老汉听了,不由咂了下舌,说道:“嗳哟,这可就难了,你连你家亲戚住哪里都不知道,可怎么找呀?这孟州虽不大,那也有大大小小几千个城呀!”
凌生急忙扯道:“哦,对了,我记得当年我在城头上还看到不少天上飞的上仙们经过,听我那位姨老爷说,他们是去什么‘千珍坊’还是什么地方,我那姨老爷有个族里人就是一位上仙,所以他才知道!”
那金老汉听了,不由打了个噤,口里颤道:“阿弥陀佛,敢情小哥那边亲族还是个大族啊,竟还出了一位上仙?”
凌生又问道:“金老爹你老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想必也见过不少上仙吧!我那姨老爷的家就住在那什么‘千珍坊’附近,我只要打听着去找就应该能找着了。你老可知道哪里有那‘千珍坊’吗?“
金老汉不由呵呵一笑的说道:“老汉一辈子虽然只在这两个城里跑,没去过大地方,倒也有幸见过几次那些上仙们,只不过都是远远的看着。那些上仙们有时候有事来到城里,也都是直接从天上飞去城中管事的家里,寻常人也见不得面。至于小哥说的那什么坊,老汉更没见过,只是听别人说起过,好像那沐阳城北边就有一处,就不知道是真是假。那种地方也就那些上仙们去得,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要是去了,只怕要给打断了腿!”
凌生闻言,心中一喜,不由点头笑笑,也说道:“我也只是听我那姨老爷说起过,自然没缘分去亲眼见识一番的。”
接下来一路上,凌生又与那金老汉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直到日已西沉,接近黄昏时分,这才赶到那长信城。
凌生下车前,又将一包装着好几块银子的绣囊偷偷的放入金老汉那个装烧饼的布包里,便背着何清下了车,同金老汉道了别,自寻路去了。
当夜,就在那长信城一处客栈歇了,又让店小二替他购置了几件衣裳鞋袜。另外又赏了一块银子给他,顺便向他打听了一下附近可有‘千珍坊’。
听那店小二也说隔壁不远的沐阳城北百里外正好有一处,凌生心中再无疑惑。谢了店小二,让他不用再来招呼,便关了房门,替自己和何清换了新买的衣裳,又替何清度引了一次精气,便早早的歇息了。
第二日一早,凌生又雇了一辆马车,带着何清,早早的出了长信城,一路望沐阳城赶去。
两城之间只隔了一百多里,凌生到得沐阳城时,还不到正午。仍催着车夫朝北而去,一直出了沐阳城朝北又行了五六十里,那马夫只说再往前便是上仙们出入的地方,不敢僭越,凌生也只好下了车步行。结了车钱,还剩下一点银子都赏给了车夫,就自行背着何清朝北走去。
直到昏暮时分,凌生二人终于来到一处山峰前,但见前方一座三门五楼的玉石牌楼立在山脚,四根拦腰粗的楼柱上镶着数颗拳头大小的月光石,照得四周通亮。
牌楼上各大小石枋上錾刻着各式花纹,有花有草,有鱼有鸟,也有一些奇怪的花纹。楼顶横脊上蹲几只兽头,似龙似螭,栩栩如生。正中额枋上点缀着一圈五色宝石,中间石牌上镌着“沐阳珍坊”四个大字。
凌生见此,心中一喜,将背上的何清往上提了一提,便朝那牌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