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去酒店买醉,醉得不省人事。是苏小小把他扶进酒店客房的,并替他清理了“战场”。苏小小是那家酒店的服务员。
第二天,苏小小送茶进去,张扬已醒过来。苏小小说,先生,你昨晚喝太多了,喝这么多酒,会伤身子的。她给他泡了一杯茶,放床头柜上。张扬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直到她关门走了,他还看着,看着她关上的那扇门。他眼里突然有湿的东西流出来,越流越涌。他不去擦,一任它们在脸上肆意奔流。他终于用泪水,葬送了他的热恋。
后来,他经常去那家酒店,不再喝醉。苏小小会很细心地为他泡他喜欢喝的柠檬茶。酒店生意不忙的时候,苏小小会坐下来陪他聊一会,他渐渐知道了她的一些情况:父母多病,高中一毕业就出来做事了,已在这家酒店做了四五年了。
日子就这样过着也蛮好,不求大富大贵,只要人平安就好,苏小小绞着纤细的手指说。是苏小小这句平实的话打动了他么?那一刻,张扬产生了要保护苏小小的冲动。
苏小小真的就成了张扬的女朋友。
张扬让苏小小挑礼物,他在心里想,这丫头肯定会挑钻戒。他也打算替她买一枚。所以,他领她往首饰柜台走。
苏小小却对电器超市情有独钟,跳着脚奔过去了,在里面左转右转,突然高兴地把张扬拉进去,指着一台全自动家庭用的热豆浆机,要张扬买给她。张扬问,买这个干吗?她俏皮地笑,我喜欢呗。张扬拗不过她,买了。她如愿地捧在手上,快乐得跟孩子似的。
张扬上班,是早九晚五。所以他早上一般起得很晚,都要睡到八点多,然后起床,匆匆洗一把脸,就去上班。那天早上,他像往常一样,还在梦里迷糊呢,突然听到家里有响动,他张开眼,看到苏小小一张笑脸正俯向他,苏小小说,懒鬼,起来啦,喝新鲜的热豆浆。
为了磨出好喝的热豆浆,苏小小已在家里操练过多遍。她先一颗黄豆一颗黄豆地挑,挑那种光滑的,不生一点点斑的。挑好后,用水左一遍右一遍地洗,再在清水里泡五十八分钟,才拿到机器里磨。五十八分钟,是苏小小经过一遍一遍试验,定下的时间。这样磨出的豆浆,汁浓,牛奶样的,口味纯正。
张扬的心,被感动泡软。苏小小无意间知道他每天不吃早饭。她着急地说,你不吃早饭怎么行呢?会得胃病的。他不在意地说,怎么会?我早上肚子不饿才不吃的。却不知道,她竟把这事放在心上,起了大早,跑来磨豆浆给他喝。
他一口一口喝着热豆浆,爱的滋味,在心里甜甜润润地流淌。他暗暗对自己说,一定要对这个丫头好,一定要对她好。
从此,雷打不动的,苏小小都会跑来磨豆浆给张扬喝。不管她晚上多么晚才下班,早上,她总会赶过来,在他起床之前,磨好热豆浆。大冬天的早晨,她沿着街道跑,眉上积一层霜,脸蛋冻得通红通红的。她顶着外面的寒气,笑吟吟站在他面前,脸上却有掩不住的欢喜。这样的欢喜让他有幸福的感觉,他说,小小,结婚吧,我们结婚吧。苏小小几乎没加以思索,就答应,好。
张扬的家里人却不同意这桩婚事,尤其是他母亲反对得厉害,她说,你好歹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怎么能找个高中毕业的?你以前的女朋友若是知道了,还不笑死你!
提到前任女朋友,张扬立即蔫了下去,她是他心里的痛。他和苏小小的婚事,搁了下来。转眼就是来年的春天了,时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其实,抛去的,应是彼时彼地的感觉吧。彼时的感动,到了现时,也只是一江春水向东流。苏小小磨豆浆,只是一个家常得不能再家常的动作,而张扬,亦是喝腻了豆浆的。
这个时候,张扬认识了另一个女孩,是新分到他们单位的,女孩漂亮、活泼,一口一个老师地追着他叫。女孩会出其不意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山楂片,要张扬吃。她会唱一些好听的歌给他听,女孩的声音很甜美。她还会和他讨论叔本华和尼采、杜拉斯和昆德拉。张扬突然发现,他和苏小小在一起,除了喝豆浆,好像没有别的事了,一种暮秋的感觉。而女孩,在他面前展开的,却是整整一个春天。
张扬跟苏小小提出分手。苏小小低了头,她的手,正插在一堆黄豆中,那是她新买回家的。一滴泪落下来,落到她的手背上。她说,好,我早知道有这一天的。
那滴泪,让张扬的心,颤抖了一下。但他还是狠狠心走了。
半年后,张扬和女孩一起逛街,路过一家饮食店,店门口写着:新鲜的热豆浆,现磨现喝。女孩觉得新奇,她说,我们喝豆浆吧。张扬只好陪她进去坐。
张扬看着黄豆,被一只手从水里捞出来,然后放进豆浆机里磨。在等待中,女孩说,这磨豆浆,还真麻烦。张扬的心,就疼疼地跳了一下。豆浆端上来,张扬喝了一口,说,怎么这么苦?店里服务员给他另加了半包糖,他喝着,还是苦。后来,把一整包糖加进去了,还是苦。他突然觉得难受,异常难受。他想起半年前,苏小小替他磨的豆浆,那豆浆,白且黏稠,有好闻的牛奶味。他不知道,那些黄豆,是苏小小一颗一颗精挑细选出来的。他亦不知道,苏小小为了精确黄豆泡水的时间,总是一动不动盯着钟表的秒针看。
对于爱,对于恨,
她进城品尝的滋味,
其实还不如一颗桑葚来得真实。
隔河相望的树
文/ 胥加山
那时,他家和她家只隔一条小河,他家屋后临河边长着一棵桑树,河对面她家院前的河堤上也长着一棵桑树,五月,两棵桑树,桑葚累累,五月风起时,两棵树布满了紫黑的媚眼。
小的时候,他常常爬到伸到河心的树丫上,大声喊她,待她站在自家树下愣愣地寻找他时,他手拽着隔河伸来的枝丫摇着,簌簌一阵桑葚雨惊得一河的哗然,而她站立的树下,也是一地的紫玉。他笑得自豪,她乐得幸福。
摇摇拽拽的,十几年就过去了。他不再是那个爬树为她摇桑葚的野孩子,而她早已出落得楚楚动人。他隔河和她说话,时常不知不觉停下来,打量两棵隔河相望的树,眼神像偶然落入桑葚的河面,一漾一漾。她要去城里上大学了。
晨曦透过桑树的枝丫在他脸上打下斑影,他背对着树干,偷望她收拾行囊。这个憨厚的农家男孩不知该如何表白心意。父母送她上船,她像一个农家出嫁的新娘,一瞥河对岸的他,想说句什么,他却嗫嚅着说:“城里,能吃到这么好的桑葚吗?”她的心早已像穿过桑叶的风,去得不知方向,却还带点孩子气,说:“那你给我送呀。”他说:“五月梅雨桑葚红紫时,我会每年定时送的,直到……”他终于离开树干,面对行走的船,定定看她撑篙的身影,直到小船没了踪影,留下一圈圈渐散的水纹,他才大喊--直到你回家!
校园里的玫瑰几乎月月开,晚晚香,一双双纤细斯文的手送她玫瑰,令她双手盈香,一袋袋话梅含得她舌苔忘了桑葚的滋味。她痴爱城里的光怪陆离。不到一年,她接来父母,帮父母谋得一份脱离农民身份的营生。接来了父母,她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一个弥漫着浪漫爱情气息的傍晚,她意外接到传达室传话有个自称她哥的人找她。一见面,她有点认不出他来,唯有那一篮紫得发亮,粒粒饱满的桑葚,勾起了她丝丝缕缕对他的记忆。他转身离去时,她方记起,这是五月天了,余下的,一概全无。而她怎么会回去呢?父母都接来了,她暗笑他的痴愚,顺手一扔,一篮新鲜的桑葚砸向垃圾筒,溅起如雨的紫汁。
从此岁月更迭,爱过恨过,恨过爱过,直到自己在霓虹灯下站稳了脚跟,她还不知自己是谁的一见倾心;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她自己也不能确定谁是她的一生依靠,爱恨仿佛是一个永远摆晃的不倒翁,不断地呈现前俯后仰的姿势。
而她从未想过,她生命中唯一的永恒,竟会是每年五月桑葚红紫时,他从乡下送来的一篮紫亮的桑葚。
三十岁生日,她品味着孤独,连为自己吹灭蜡烛的兴奋都没有,她想起他送桑葚的憨相,可这种沉在心底的渴望,转眼即逝,因为她自己也记不清何年五月他改成邮寄桑葚了。三十岁生日这天,她决定一生过单身贵族生活,这样爱也自由,恨也彻底。
然而,有哪一朵花能永开不败?蓦然对镜,耳鬓已有一丝两丝白缕,她才确信自己迷恋的青春之花正渐渐凋零。她看透了爱的虚妄,恨的缥缈,却在五月梅雨季节,收到了他寄来的紫亮的桑葚。有生以来,她第一次记起,他为她送桑葚,而她冷冷扔向垃圾筒的一刹那,瞥见了他眼里的泪光。
故乡早已面目全非,她的老家早换了新的主人,她却一眼就认出两棵隔河相望的桑树,树上缀满了一颗颗水汪汪的紫眼睛。她像儿时那样倚树隔河相望。
她向河对面树下一位妇女问起他,那位妇女起身,久久打量着,然后问:“您是……不是……”
他就睡在这棵桑树下,年年桑葚落得他一脸的憨笑。这时,她才注意到树干上钉挂着一个镜框,照片上他一如少年,笑出一脸的灿烂。
“他十年前上树摇桑葚,尽力拽对岸树的枝丫,不小心坠落下河,不料河中正停着一艘水泥船!”
“去世前他说,要我帮他寄桑葚给你,直到你回家。这十年来,每一次你 瓶收到的桑葚都是我寄的,本想亲自送你,可怕自己遇到你尴尬。我深爱我的男人,连同,他心仪的青梅竹马的女子……”
她和他的女人站在两棵树下,隔河相望。一阵风起,簌簌,溅得一河亮紫,她泪眼里又看到了他摇晃拽拉的欢乐身影……面对河面上浮起的一颗颗紫亮的眼睛,她才终于明白,对于爱,对于恨,她进城品尝的滋味,其实还不如一颗桑葚来得真实。
在一起
文/ 感 动
二〇〇六年十二月二十二日下午四点,吉林省伊通满族自治县靠山镇已是万家灯火了,农机配件商店店主金龙和妻子黄丽娟正准备关闭店门,准备晚饭。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男人突然来到店里。
男人选中了一台柴油机,并马上付了款,然后让金龙开车把柴油机运到他家里。突然碰到一笔大生意,金龙很高兴,他让妻子在店里等着,自己开着面包车去送货。看看天色已晚,黄丽娟有些不放心丈夫,就让金龙找个邻居一起送货。而正在这时,他们十二岁的儿子从楼上下来,听说爸爸要去送货,就非要跟着去不可。
这样,金龙父子和陌生男人一起装好柴油机后上了车,驶向男人指定的送货地点。金龙万万没有想到,一个精心布好的陷阱正等着他们父子俩。
几分钟后,车开出了小镇,这时,金龙突然发现一辆黑色轿车从后面超上来,然后堵在前方的路中央。车里钻出两个男人,他们径直向金龙的面包车走过来。而那个买柴油机的男人说别怕,自己认识这两个人。金龙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而这时,一把冰凉的刀已架在他的脖子上,车内的买主凶相毕露。
金龙知道,自己是遇到了绑匪,他开始本能地进行反抗,此时,车后门被打开了。另一个绑匪冲上来一把抓住了孩子,他警告金龙老实点,要不就杀了孩子。一想到儿子的安危,金龙马上停止了反抗。接着,三名绑匪拿出绳子将金龙牢牢捆住,并用一个麻袋罩住他的上半身,然后把他扔到车后座里。
车在乡间土路上剧烈地颠簸着,麻袋扣头,手脚被捆的金龙苦不堪言,但他却一直担心着儿子的安危,他不停地左右扭动身子,想用身体来感知儿子是否在身边,但他没有触碰到儿子,却招来一顿毒打。迷糊中不知过了多久,金龙耳边忽然传来了熟悉的狗叫声。不久,他又听到了妻子惨叫着被拖上车的声音,他的心顿时如刀割一样疼痛。
原来,在金龙父子走后,黄丽娟一个人在店里一边包饺子一边等待丈夫和儿子回来。一个多小时后,饺子快包完了,她依然没有等到丈夫和儿子,就在此时,一个陌生男人来到店里,他对黄丽娟说要买螺丝,善良的黄丽娟告诉他店里没有货,并指点着他到对面的一家五金商店去买。男人刚要向外走,却突然回身抽出了尖刀,黄丽娟吓了一跳,她努力定了定心神,一边用话稳住男人,一边偷偷抄起一根铁棍,猛地扑向这个男人,没想到这时又有一个男人进来了,两人一起将她打倒在地。黄丽娟开始拼命呼喊,反抗。而其中一个男人突然说了一句:
“你的丈夫和儿子都在车上,如果你不老实就杀了他们!”听到这句话,黄丽娟的眼前突然一黑,她完全停止了反抗,并且主动请求把自己带上车,心急如焚的黄丽娟忘记了恐惧,她最大的愿望是看到丈夫和儿子还好好活着。
黄丽娟上车后,双手被反绑着与一名绑匪共同坐在车后座上。这时,她看到了丈夫和儿子,松了口气。而绑匪们开始提要求了。他们提出要五十万元现金,并凶残地威胁说,如果少一分钱就把他们一家三口全灭了。想到刚满十二岁的儿子,黄丽娟哭了,她对那个绑匪说:“我家真的没那么多钱,十万块还是有的,只要保证我们全家平安,我们不会报警,把钱全给你们。”
听了她的话,绑匪们很是恼怒,他们用刀把狠狠地击打着黄丽娟和金龙。
他们的儿子在一旁吓得哇哇大叫,结果,孩子也遭到绑匪的一顿毒打。“别打我儿子,实在不行,我们可以想办法借钱!”在黄丽娟的怒喝下,绑匪不再打孩子了,一个绑匪说:“天亮后必须马上打电话找亲戚朋友借,如果真把钱凑够了,就放你们走。”
冬夜沉沉,这是金龙一家三口经历的最漫长的夜晚。由于身心疲倦,绑匪们也放松了对他们的看管。
其实,在被绑架期间,这一家三口并不是没有单独逃跑的机会。在金龙和儿子被绑上车时,十二岁的儿子曾偷偷解开了捆绑金龙双手的绳索。他暗示爸爸借机逃走,但想到不能把儿子一个人留在车上,金龙没有轻举妄动。金龙感觉到儿子是靠车门坐着的,他便开始寻找机会,一旦那扇车门打开,他就会一脚把儿子踹下车去,让他逃离绑匪的魔爪。但是一直未能如愿。
而黄丽娟被绑上车后,先后四次下车上厕所,由于她是女人,绑匪根本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完全放松了警惕。当时,天色漆黑一片,四周都是荒地,黄丽娟可以轻而易举地逃走。每次她下车后,丈夫和儿子都盼望着她一去不再回来。
但是黄丽娟每次都回来了。
天渐渐放亮,一个绑匪把车后门打开,挤上车来,把一包东西绑在了黄丽娟身上。绑匪告诉她,这是遥控炸药。遥控器在他们手上。看着其他两个绑匪都在呼呼大睡,黄丽娟紧紧拉住丈夫的手,在他的手心里不停地写着“逃”字。但丈夫一动也没动。由于时间过长,这个举动被没睡的绑匪给发现了。他把金龙拉下车,将一整桶汽油都倒在他身上,威胁要用汽油烧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