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哥一愣,片刻他又笑着答我:“能找到这样的女人,我已知足,再说她为我带来了一个漂亮的女儿!我爱女儿,也爱女儿的妈妈!别为我难过,我已很幸福了!”
我再次回头看一眼祥哥简陋的小家,这时我发现他的女人正抱着出浴的女儿一脸笑意向我挥手。
刹那间,我懂得了祥哥的幸福--因为爱着,所以快乐!
爱过半个世纪
文/朱 砂
孑然一身五十年,七十八岁才成为新娘;半个世纪的等待,只为,那曾经的一场爱。如此旷世奇缘,其主角究竟是个怎样超凡脱俗的人儿?
她叫张茂渊,外祖父是晚清重臣李鸿章,侄女是中国近代最著名的才女张爱玲。她留过洋,集万贯家资、容貌才情于一身,她的爱情,波澜不惊却又令人唏嘘感叹。
他们是彼此的初恋。
一九二五年,二十五岁的张茂渊在开往英国的轮船上遇到了英俊才子李开弟,女孩儿的心事,像春日里的花苞儿,风一吹,便开了。
二十六岁的李开弟对张茂渊亦是一见钟情,甲板上,李开弟深情地用英语为张茂渊朗诵了拜伦的诗。
故事至此,原本应是一段才子佳人的人间佳话。然而,及至李开弟了解了张茂渊的出身后,炽热的情感忽然就冷淡下来。在李开弟这样一个热血男儿的眼里,张茂渊的外公、与洋人签署了《马关条约》的李鸿章是个民族败类;张茂渊的父亲,马尾一战中狼狈逃窜的张佩纶是个懦夫,而张茂渊的哥哥又是个打吗啡、嫖妓的浪子,这样的一个贵族人家的闺秀,必是娇如婴儿,弱如温室花草,怎配和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双栖双飞?于是,李开弟毅然斩断了与张茂渊的情丝,仓促中和一位女留学生结为连理。
张茂渊应邀参加了李开弟的婚礼,那一刻,她将一个女人的内敛发挥到了极致。面对新娘,张茂渊神态自若,落落大方,仿佛自己和新郎间从未有过感情的瓜葛。没有人知道,此刻,张茂渊平静的表情下,痛苦是何等的汹涌!
然而,令李开弟万没想到的是,张茂渊非但不是一根只会依附大树的藤、不是《红楼梦》中相信宿命、任人摆布的迎春,恰恰相反,接受过西方教育的张茂渊性情坚毅如贾府中的探春,有着一颗男儿一样的雄心,她自强自立的品性与她的家族格格不入。
了解了张茂渊为人的李开弟像尤三姐自刎后的柳湘莲,苦恼,悔恨,深深地自责。
错过一个人最可怕的方式是,你就在他身边,却知道已不能再拥有他。此时李开弟的妻子已有身孕,张茂渊和李开弟都是看不得别人痛苦的人,两个人的恋情,注定成了开在伤口上的一场烟花,爱虽真,却隔了一条无法泅渡的河。
如此也便不难理解,张爱玲在香港读书的三年中,李开弟为何像对待亲生女儿那般照顾爱玲,个中原委,又何尝不是把爱玲当成了对张茂渊情感的寄托?
许多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感情有时只是一个人的事,爱与不爱只能自行了断。张茂渊,这个高傲清冷型的女子,自李开弟结婚后,便再也没爱过别人,只守着父亲留下的一份家业过活。
张茂渊说,今生等不到你,我等来生,神情语气中的决绝让人惊心动魄。
若记一个人一生一世,那定是需要一份勇气和一缕化不开的浓情的。也许李开弟只是这个世界上的一个人,但对于张茂渊来说,他却是整个世界。
心若知道灵犀的方向,哪怕不能朝夕相伴,亦是一幅最凄美的风景。于是,在长达半个世纪的等待里,张茂渊和李开弟这对有情人,隔尘相望,不越雷池半步。人们看到的,不是心头碎裂的伤、彻骨的思念以及等待的绝望,而是一份淡定从容,一份静静的守候。在生命的角落里静静开着的,那些写着初恋的花,那是只有一个人才懂的幸福啊。
十年浩劫中,年近古稀的李开弟被打成反革命,每日在弄堂里清理垃圾,亲友避之唯恐不及。彼时的张茂渊已是家财尽散,却仍旧隔三岔五地从自己并不富裕的供给中挤出一些,接济李开弟。每每去看他,张茂渊总是捋起衣袖,卷起裤管,用她从小弹钢琴的手,接过力不从心的李开弟手中的水桶扫帚,帮他“改造”,做那些笨重的粗活儿。此时的爱,已无需言语,举手投足间的一切,他能懂。
及至李开弟的老伴去世,张茂渊已经七十八岁,终于如愿以偿地和自己初恋的人儿走到一起。时间已将无数个事件润泽成珠,保存下来,留给两个相爱的人儿,一起在黄昏里细数,哪些是云卷云舒下淡淡的喜悦,哪些是车马喧嚣声中思念的悠长,还有,那些红尘往事与年轻过的容颜。
张茂渊九十岁时去世,用五十年的执著,换来了十二年的相依。
五十年的等待是漫长的,正是因了这份漫长,两个相爱的人儿才更加珍惜相依的时光,同时也正是因了这份姻缘的来之不易,两个人才真正懂得,如何用心去体味那份迟到的幸福和美丽。
三十六个未接电话
文/周海亮
地震说来就来,毫无征兆。
男人正绘制一张表格,房间突然剧烈摇晃起来。书架上的书噼里啪啦往下掉,屋角的饮水机独自滑行到屋子中央。男人愣怔一秒钟,然后,第一反应就是,地震了!他抓起手机冲出办公室,楼道上已经挤满了惊慌失措的人。人们相互搀扶着跑向大楼前面的一片空地,男人们神色紧张,女人们花容顿失。男人似乎听到远方救护车尖锐的嘶喊。
地面仍然在晃,城市好像汪洋中的一条船。远处传来倒塌声,轰一声闷响,伴着断断续续的惨叫。灰色的尘烟升起,惨叫声和尖叫声在尘烟里缠来绕去,慢慢浮向灰色的天空。
有人说震中心在一百公里以外,然每隔几分钟,这里就会发生小的余震,让惊魂未定的人们再一次抖成一团。似乎到处都是救护车的鸣叫声,哇啦哇啦,城市在颤抖中哭泣,人们在哭泣中颤抖。
男人拨打女人的手机。电话响着,却无人接听。男人心急如焚,挂掉手机,再打,仍然无人接听。再打,无人接听。还打,无人接听。继续打,打,打。
男人拨着电话,眼泪夺眶而出。早晨刚和女人吵过架,男人一气之下,拒绝了女人的早餐。近来他们总是吵架,为房子,为车子,为工作,为父母,为孩子的学业,为茶几上的一个烟头……零零碎碎鸡毛蒜皮,都会让他和女人大动肝火。男人想也许他们的婚姻走到崩溃的边缘了吧?甚至在去公司的路上,男人还在想,要不要结束他们的婚姻呢?似乎对女人,他已经没有了太多的激情和耐心。
可是这一刻,男人突然发现,他有多么想她,有多么在乎她。假如他的女人在地震中死去,男人想,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原谅自己。
两人工作的地方,距离十几公里,电话打不通,男人决定亲自去找她。
男人候在路边等车,手里电话仍然不停地拨。仍然无人接听,音乐声在救护车的尖叫声中隐隐约约。根本没有空车,此时的出租车大都加入到抢救伤员的队伍之中。终于,男人决定徒步过去。男人想如果她还活着,那么,见了她,他会紧紧拥她在怀,他会告诉她他爱她,他在乎她。他会向她认错,有错没错都向她认错。他会说他想通了,生活里谁对谁错,有什么紧要呢。他会说当灾难来临,他才意识到能够白头偕老果真是一种幸福。哪怕他们天天吵架。哪怕他们仍然没有房子,没有车子,拿很低的薪水,吃粗茶淡饭。哪怕她被砸断了腿,哪怕她被砸成了瘫痪,他只愿意她活着。活着是他祈求的唯一。只要她还活着,他什么都愿意承受。他攥着电话,就像攥着自己的女人。可是电话仍然无人接听。
男人一路狂奔,泪洒成河。有时男人会停下片刻,帮路人照顾受伤的群众,然后,擦擦汗,继续狂奔。城市如同经历过一场空袭,满目疮痍,惨不忍睹,到处是残垣断壁和痛苦的呻吟。
男人跌倒过无数次。每一次,他都会低唤一声女人的名字。
电话仍然无人接听。奔跑中的男人号啕起来。他想他的女人,也许,真的不在了。
可是,当男人再一次摔倒,准备爬起来时,蓦然之间,他见到了自己的女人。女人就站在不远处,抖着,喘息着,满脸汗水。男人高高跃起,扑了过去。
他抱紧了自己的妻子。
男人想对她说些话,说什么都行,可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女人在他的怀里颤抖,如同惊恐并且伤心的猫。
女人说我正做着事,房子就摇起来了。来不及抓起手机,就被同事们拽出了房间。到广场上再回头,办公楼已经裂开一条又宽又长的缝隙。余震不断,楼房在摇晃,不敢再回去……本想借个电话打给你,可是每个人,都在不停拨打着电话……我在广场上帮了一会儿忙,终于忍不住跑过来找你……我跌了无数跤……假若你真的出事,那么这一生,我都不会原谅自己。
女人说我爱你,我在乎你,我要向你认错。女人说脱险的刹那,我才意识到生命有多么脆弱,才意识到能够和自己的爱人白头偕老,是怎样一种天崩地裂的幸福。女人说哪怕我们天天吵架,哪怕我们仍然贫穷,哪怕我们天天过苦日子,哪怕你被砸断了腿,砸成了瘫痪,只要你还活着,什么我都可以承受。
女人抱紧了男人。女人边哭边说,能和你一起活着,真好。
女人在第二天,取回了她的手机。那上面,有很多未接电话。亲戚的,朋友的,同事的,同学的……但更多,是自己的男人的。
整整三十六个,像一排整齐的士兵。
三十六个未接电话被女人仔细地保存,无论如何,都不肯删去。她说平日里有些东西,或许你不可能感觉得到;而当灾难突然降临,你的感觉,却是如此切肤,深入骨髓:比如牵挂,比如爱恋,比如依靠,比如鼓励,比如贫穷与财富、苦难与幸福,比如生存与死亡、朝朝暮暮与白头偕老。
女人说,这三十六个未接电话,她会保存,一辈子。
秘 方
文/澜 涛
她不停地看着时间,还有三十分钟下班,她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电话接通的刹那,她脸上的急切和忐忑立刻被淡定和从容掩盖,她轻声轻语地询问着接电话的丈夫身体如何,在得知丈夫身体状况没有什么异常后,她娇柔地对丈夫说自己想吃红烧鱼,丈夫在电话里应承着:“好,我现在就去买鱼,做好鱼你也正好能到家。”放下电话,她笑了,自语道:“这个傻老伴啊,时间是我计算好的。”
她习惯称呼丈夫为老伴,她经常对丈夫说的一句话就是:“你不可以抛下我,无论贫富、疾病、变故,你是我的老伴,要陪伴我生生死死。”实际上,她和丈夫同岁,都只有三十四岁。
她的话引起对面那个二十几岁、刚刚应聘到公司不久的女同事的注意,女同事略略有些不满地对她说道:“大姐,你家老公不是得了肝癌吗,你应该让他多休息,多享受享受才对,就别再让他做这做那了。”她听了,笑笑,轻轻淡淡、不置可否地回应着:“谢谢你!”
她和丈夫是青梅竹马,结婚后一直恩恩爱爱,幸福祥和。但不幸的是,儿子六岁那年,她的丈夫被确诊为肝癌,虽然及时地做了手术,但医生仍旧说她的丈夫最多只有半年的日子了。最初的日子她已经记不清是怎么过来的了,两个月中,她从一百三十斤瘦到了九十斤。丈夫出院回家后,她细致入微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恨不能把天下所有好吃的东西都买回家做给丈夫吃,并且不惜将刚刚上小学的儿子送到母亲家,自己请假带着丈夫四处旅游。她期望倾尽自己的能力将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东西填塞进丈夫有限的生命之中,让丈夫能够尽量少些遗憾。
但一切似乎都无法阻挡病魔的侵蚀,丈夫的精神状况一日不如一日。一天,她抱着丈夫无助地抽噎着,失去理性地对丈夫说着:“你对我发过誓的,不论发生了什么都不抛弃我的,你必须好起来!”丈夫轻抚着她的头发,叹息着:“我现在这个样子,就如同一个废人,什么都做不了,每天还要你照顾着,多活一天只能多拖累你一天,活着有什么价值和意义啊!还不如早点走。”丈夫的话仿佛一把刀子,迅疾地扑扎而来,一下扎在她的心上,她坠向一个看不见底的黑黢黢的深渊。
不久,她将儿子接回家中,自己也开始按部就班地上班下班。她给丈夫的答案是:“儿子还小,我们必须要努力地生活下去,生活必须重归正轨,以后你要帮我一起支撑起这个家。”
那以后,她便常常精打细算着,在临近下班的时候打电话给在家中的丈夫,或者撒着娇告诉丈夫她想吃什么菜,让丈夫为她做;或者说自己工作太累,让丈夫帮忙把自己的某件衣服送去干洗店熨烫了;或者告诉丈夫儿子爱吃的鲜奶家里没有了,让丈夫去哪里买回来……她的电话因为从来不回避同事们,有时候,有同事觉得她这样折腾一个临死的绝症患者不近人情,就会善意地劝说她提醒她,多半是要她不要折腾丈夫,而应该好好照顾丈夫。每每,她都是淡淡地一笑,说声谢谢便不再多说。
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间五年过去了,她的丈夫的病情奇迹般的没有恶化,并且精神状况也越来越好,每次复查医生都连连称奇。她依然每天指派着丈夫做这做那,只是她让丈夫做的事情越来越繁杂,从最初让丈夫做她喜欢吃的饭菜、帮她送衣服到干洗店,渐渐发展到去给儿子开家长会、代替她去车站接外地来的亲友,甚至去给半小时路程外的公公婆婆家送水果。而她的同事们也已经习惯,偶尔会有人摇摇头走开,都不再劝说她什么。
这天,她对面的年轻女同事的哥哥因为肝癌病逝,她和其他同事去吊唁。
哭得双眼红肿的女同事拉着她的手不停地哭诉着,说自己的哥哥刚刚三十五岁,发现肝癌的时候医生说如果恢复得好活上几年没问题,手术后家里人什么都不让哥哥做,给哥哥买能买到的所有好吃的,带哥哥去哥哥渴望去的所有旅游景点散心,可她的哥哥却连半年都没撑过去就死了。说完,女同事问她:“姐,你家老公的病情比我哥哥的要重很多,他现在还好好的,你有什么秘方吗?”她的眼睛湿润了,幽幽地说道:“爱一个人,让他感觉到他对于他的亲人是不可缺少的、他的存在是有价值有意义的,比一味地呵护照顾他更能让他充满对生命的渴望和力量。”
原来,爱的不同表达方式造成了生命的生死迥异:爱,可以无微不至小心翼翼地呵护;爱,更需要让对方体味到不可或缺的价值和意义。
一刀两断的岁月
有时候,携手前行的路并没有真的走到尽头,比如朋友,比如恋人,比如婚姻。只是,我们太在意自己,谁也不肯受委屈,谁也不肯吃了亏,这样计较到最后,挚爱的恋人分了手,深交的朋友成了陌路,多年的婚姻黯然破裂。实际上,生活是无辜的,是我们自己,让人生平添了一刀两断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