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用十分清楚,这么下去的话即便不被烧死,也要被浓烟熏死,大多数的火灾中,死亡的人中有很大比例的人都是因为窒息,真正烧死的让你倒是少数。
将士们一个个都剧烈的咳嗽起来,看样子根本不用人打,一会儿就要晕倒了。李克用本身就喝了很多陈年老酒,身子有些飘,头重脚轻的,这时候被浓烟一熏,就更加的喘不过气来,只感到一阵头晕。
正在这时,还是那个跟随李克用的父亲李国昌多年的老家人郭景铢想出一个办法,让将士们都撒泡尿在一块布上,蒙住口鼻,这才暂时缓解了窒息的危险。可怜在战场上大出风头的李克用竟然也不能幸免,用撒满尿水的布捂住口鼻,李克用只感一阵尿骚气扑鼻而来,可现在为了活命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李克用心里这个气啊,他心中暗暗发誓,如果这次可以逃出生天的话,一定与朱温这个卑鄙小人势不两立。
城里闹出这么大动静,当然瞒不过朱温,朱温赶到现场的时候,上源驿已经是一片火海,朱温心中大震,急忙问是谁擅自动手的。这时杨彦洪急忙过来,承认了是自己动的手,说是实在气不过今天李克用的跋扈行径,为了大帅的威严,这才放火烧人。
这时候朱珍、徐怀玉、庞师古等人也不能假装不知道了,一个个都陆续赶来,这时候火势已经很大,事已至此,就连朱温也没有什么话好说的了,只能任由杨彦洪继续下去,毕竟人家杨彦洪也是为了自己的威严不受侵犯,这才做出这等事情,自己也不好寒了人家的心。
正在这时,天空忽然起了大风,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是滚滚的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这时正直农历的五月,正是盛夏的时候,雷雨说下就下,几声惊雷响过,天空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大雨淋在浓烈的大火中冒出“嗤嗤”的白气。
偶尔划过一道道电光,透过电光,苍茫大地看上去一片雾蒙蒙的,雨很大,风很强,在这种情况下,汴州的士兵都成了落汤鸡,一个个浑身都被大雨淋透了。
这一下可巧了李克用了,火势虽大,可也经不住这么大的大雨袭击,不一刻上源驿的大火就被大雨浇灭了。李克用等人检点人马,还剩两百多人,已经有数十人丧身在火海之中了。
李存璋和李嗣召一左一右护着李克用,邈吉烈和安敬思带领众亲卫护在两翼,薛志勤在前开路,史敬思负责殿后。大家都是常年征战的草原儿郎,一个个一边冲,一边放箭,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他们为了活命,奋起出击,因为他们知道,如果趁着大雨不冲出去的话,就要真的埋骨于此了。
相比之下杨彦洪的八百人马那里想得到李克用等人能够冲出来,在他们想象中,刚才的大火虽然未必能把他们全烧死,也定然能把他们烧死大半,剩下的人也未必有还手之力。可这时候李克用的人马已经冲了出来,一阵箭雨从还冒着浓烟的残垣断壁中射出来,杨彦洪的人马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被射死好几十个。
这时杨彦洪事先准备的第二道方案已经失去了作用,装满柴草硫磺的大车被大雨淋的透透的,横在大路中间,根本点不着,只能作为路障使用。
杨彦洪的部下也开始用弓箭还击,可这时李克用的人还都在浓烟的覆盖范围之内,杨彦洪的人马根本看不见敌军在那里,只是盲目的还击,根本就没有几个弓箭射到敌人。
这时杨彦洪对朱温道:“大帅,您还是先暂避一下,这里就交给末将就行,李克用那厮一会儿质问的话,大帅面子上也不好看。大帅就先在街边民舍中避雨好了。”杨彦洪顿了顿接着道:“敌军都是沙陀人,骑术精绝,雨大天黑,看不清状况,可沙陀人最喜欢的就是骑马冲锋,若是大帅看见有人骑马冲过来,定然是沙陀人无疑,还请大帅命人用弓弩进行阻击。”
杨彦洪说罢就带领手下的数百人占领通往汴州南门的要道和桥梁,杨彦洪倒也是一员骁将,这时为了在朱温面前表现一番,安排好这边的部署以后,竟然亲自带领人马向前猛冲,跟薛志勤、邈吉烈、安敬思等人战在了一起。
薛志勤本来就是跟随李国昌多年的老部下了,身经大小数十战,身上各种伤疤多了去了,所以面对眼前的情况根本没有一丝惊慌,只是紧了紧手中的马刀,奋力向前砍杀。
相比之下邈吉烈和安敬思虽然是沙陀军中年轻人中的翘楚,毕竟临阵经验有些少,身处这种绝境之中更不免有些紧张,所以二人眼中不免的有些慌乱。可他们看着薛志勤高大坚毅的背影,心中不禁逐渐生出一丝豪气,当即挽起长弓弯弓搭箭,向敌阵射去。
很快他们和杨彦洪的队伍就战在了一起,双方就在这暴雨中厮杀,鲜血刚刚喷涌而出,就被大雨冲散,就连刀上的血迹也被冲洗一空。
战斗很激烈,说实在的,杨彦洪的部队也称得上是精兵,可现在李克用的人马也都是沙陀军中和代北诸族中精挑细选选出来的勇士,加上这些沙陀兵身在汴梁城,明知道冲不出去就是死,所以他们就必须拼命。在他们想来,反正是死,倒不如拼杀一番,杀一个够本儿,杀两个赚一个。
所以杨彦洪的人马数量虽多,却是战了个旗鼓相当,薛志勤长马刀在手,直接和杨彦洪战在一起,两人都是猛将,一场混战下来,两人身上都挂了彩。安敬思见薛志勤战不下杨彦洪,急忙上去助阵,这时大家都是步战,安敬思等人都没有趁手的兵器,马上用的长兵器在步战中根本施展不开,他们只能用普通的马刀来战斗,有的更是用了塞北民族才有的弯刀。
因为武器上的不足也让沙陀人马的战力大打折扣。可正所谓一夫拼命万夫莫敌,更何况是两百多人一起拼命?最终还是让薛志勤他们给冲破了杨彦洪的防线,杨彦洪本人身上也负了伤,但都是小伤。杨彦洪收拾残兵在后边紧追不舍,因为他知道前边桥头还有三百精兵埋伏,李克用麾下这时候只剩了一百五六十人了,一时半刻定然冲不过去。
这时正好有杨彦洪麾下的一小队人马前来支援,这一队人马也有一百多人,还有数人骑着战马。
杨彦洪让一个兵丁下马,自己翻身上马,提了一杆大刀就追了过去,手下的人怕主将有失,急忙跟上。可杨彦洪却忘记了自己曾告诉朱温的那句话,骑马的人就是沙陀人,还让朱温命人用弓弩阻击。
且说薛志勤、邈吉烈、安敬思三人在前面开路,一路杀到汴河边上,一道本就不宽的小石桥上三百多人堵在桥头,薛志勤等人不及细想,当即就冲了过去。因为他们知道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来不及考虑了,冲出城外才是最主要的。
万一在城中大队人马到来之前自己等人还冲不出去的话,定然就要战死在此地了。
所以他们不得不拼命,这时他们心中所有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冲出大梁城!除了这个目的之外,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双方在小小的石板桥上厮杀,扑通扑通的落水声,钢刀砍中骨头的碎裂声,喊杀声、惨叫声、嘶吼声、金铁交鸣声……这一切的声音都在混乱不堪的在夜空中交集,形成了一场并不和谐的战争交响乐。
薛志勤、邈吉烈、安敬思三人确实骁勇,仅仅一刻钟的时间,就把桥头的三百人马杀散,这时薛志勤和邈吉烈两人都已经遍体鳞伤,安敬思也浑身浴血。此时李克用麾下的亲卫还剩不到区区一百人了。
正在这时,杨彦洪带领两三百人刚好追了过来,和史敬思的殿后部队战上了。史敬思高喊道:“你们护着李司空先走,我来殿后!”
虽然只是短短的两句话,可已经体现出了史敬思的必死之心,他知道,这时不是讲究个人生死存亡的时刻,能拼着性命把李克用救出城外就已经很不错的了。
李克用含泪向后看了史敬思的背影一眼,心中感动,却知道现在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趁着现在大雨还未停,街上能见度很低,急忙和兄弟们向前疾奔而去。
史敬思虽然很骁勇,可他殿后的部队只有三十人,被杨彦洪的两百人几轮猛攻,就死伤的差不多了。史敬思依旧把守在桥头,手中一把并不趁手的朴刀上下翻飞,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史敬思须发皆张,身上已经有了多处伤口,鲜血不断流下,可他依旧屹立在桥头,绝不后退一步,他脚下的尸体已经堆起了不少,起码有三五十个。
杨彦洪一声呼啸,纵马就奔了过来,借着马匹的前冲之力,杀向史敬思,刚好一道电光划过,照亮了马上一脸狰狞的杨彦洪,还有他挥舞起的那一片耀眼的刀光。同时也照亮了史敬思那坚毅眼神和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愕。紧接着炸雷想起,电光熄灭,史敬思的那颗大好头颅已经在雨地中滚出了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