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静青灰着脸回到公司,写好一封辞职信后,默默地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叶芸芸看看她,小声地说:“子静,你在干嘛?”
林子静没有理她,东西归置完毕后,见时间也差不多了,起身去了杜运齐的办公室。杜运齐正在低头看资料,见进来的是林子静,很稀奇。林子静在这上班这么久了,主动来办公室的次数屈指可数。
“小林,有事吧?”杜运齐和蔼地看着她。林子静的脸色很不好,他猜想林子静是不是病了,要请个假之类。
“杜总,我决定辞职了,请您批准,喏,这是我的辞职信。”林子静把辞职信双手递上去。
杜运齐抬眼看看林子静,看看信,伸手接过来,放在面前的桌子上:“说说吧,原因。”
“我想回老家去休息一段时间。”
“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
“在公司待得不开心?“
“没有。”
“和谁发生了不愉快,有了过节?”
“没有。”
“那么,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走呢?”
“回去看看奶奶。”
“你说,你想待多久?我准你假。”
林子静立在办公桌前,一时找不到话。
“来,小林,这边坐。”杜运齐从办公桌后转出来,坐到沙发上去。林子静垂着头,跟过去,坐下。
“小林,跟我说实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林子静想了半天,找了个托辞:“其实我不大好意思说,是我男朋友赚了点钱,不想我在工作了……我自己也想调整一下,歇一段时间。”
“他要养着你了?”
杜运齐盯着林子静的脸。林子静不知道杜运齐对她的关注度,不知道杜运齐对她的状况有多了解,只有杜运齐自己心里清楚。
林子静和彭恩泽的事,他早就知道了。听到阮东辉和汤羽燕提及的彭恩泽现状,杜运齐很为林子静担心。在他眼里,一无所成的彭恩泽现在的社会经验实在太过薄弱了,他把一切都想像的过于简单美好,他想靠做融资提点位发财娶林子静,失望可能远远要大于希望,指此结婚,就更是遥遥无期的事。
融资这个行业里面,尤其是大额的,这里面的情况之复杂,人心之险恶,恐怕不是彭恩泽这样的初出茅庐之辈所能始料得及的。彭恩泽混个十年八年不成一单,是极有可能的,绝不是空穴来风。在这个行业里面,摸爬滚打多年的线人没拿到过一分钱的,大有人在,并不是一星半点的个例。那么,林子静就这样苦苦等上他个十年八载不成?
青春易逝,红颜易老。一个女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十年八年啊?为了一个渺茫的希望,赔付掉所有的大好年华,却仍然不能在适龄时节披上婚纱,步入婚姻的殿堂。这对于任何一个女人来讲,无疑都太残酷了点。
可是杜运齐却不能把这件事拿出来跟林子静讲解一番,他不愿意否定林子静的选择,伤了她的自尊心。他宁愿在她眼里,他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他一时还没有找到一个适宜的途径,让林子静回归到正常的生活轨迹上来。
在林子静微微点了一下头之后,杜运齐语重心长地说:“小林,融资这个行业我虽然不曾涉猎,但其中的一些情况我还是大致了解一些的,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新手,想一下子赚得盆满钵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例外的几率非常小……小林,我问你一句话,希望你如实回答我,好吗?”
“嗯。”
“你辞职和我有关吗?”
“没有。”
“和我妻子有关吗?”
林子静一怔,随即赶紧使劲摇头:“没有,是我自己要辞职的。”
“小林。”
“嗯?”
“抬起头来,看着我。”
林子静不解其意,恍然地看着杜运齐。
“小林,回答我,你的离职和我妻子有关吗?”杜运齐直视着林子静,仿佛要洞穿到她的心里去。林子静慌乱地避开杜运齐的目光,直摇着头:“杜总,真没有真是我自己的想法。”
“小林也许你自己并不知道,其实你不是一个擅长掩饰自己的人,你有什么心事,都会明明白白地写在你的脸上你的眼睛里,你瞒不过任何人。”
林子静深深地埋下头。
“小林,我不让你夹在中间难做,我批准你离职。”
“谢谢杜总。”
林子静站起身,想走了。但想想杜运齐最后这句话,让她隐隐不安起来。她答应过杜太太,不让杜运齐知道这件事的,她得做到才是。想必杜太太是考虑到怕影响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才会低声下气求她的。其实杜太太这么做也没有错,为了自己的幸福,为了保证家庭的完整,为了自己日后高枕无忧,处心积虑排除身边一切隐患,天经地义。敏感是女人的天性,多疑是女人的特点,自私是女人的权利,武断是女人的契机。尤其是很爱一个人,做法和手段更加的变本加厉,似乎于情于理也说得过去,一切都是为了爱嘛。林子静也是女人,她要尽可能地去理解成全杜太太。
“行好不得好,终究少不了。”这是奶奶常说的一句话。
林子静踌躇了一下,喃喃地说:“杜总……”
“有什么话,尽管说,小林。”
“我是想说,我辞职,真的和任何人都无关,希望您不要错怪了杜太太,不然,我心里会不安——真不关她的事。”
“我知道了小林,这是你希望的,对吗?我答应你了。”
“那……没什么事,我出去了。”林子静向门口退去。
“小林。”
“嗯?”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嗯。”
“我们还是朋友吗?”
“一直都是。”
“你如果真回了老家,我能去看你吗?”
“嗯。”
“我的联系方式你都记得吗?”
“记得。”
“无论你有什么需要,记得给我打电话发信息或者邮件,随时。”
“好。”
“你会换手机号码?”
“换了告诉您。”
“一定。”
“一定。”
沉默。
林子静轻轻退出去,带上门。杜运齐扭曲着脸,靠在沙发上,蓦地,他抡起拳,猛地砸在沙发上。
林子静到家的时候,彭恩泽正躺在床上睡觉。宾馆的床再舒服,他都住不习惯睡不好,还是家里的这张简易床睡起来安稳,因为这张床上有林子静的气息和味道,感受得到家的温馨。
林子静回来得这样早,让彭恩泽意外的同时更多的是开心,他顾不上嘘寒问暖,一把抱住林子静再不肯放手。所有的情话,所有的相思统统集结在身体的交融里毫无保留地释放出去。两个人久久地拥抱在一起,耳鬓厮磨地缠绵着,亲吻着,爱抚着……其他的事,一概靠后。
直到傍晚十分,两个人才起了床,手牵着手,出去买菜、做饭、吃饭、洗漱。然后,两个人再度依偎在床上,黏黏腻腻地聊天。
彭恩泽口若悬河地给林子静讲述他在各地的所见所闻,他单子上的事。林子静就宛若睡莲般地听着,思绪不自觉地就悠悠忽忽地飘走了——她无法不想她的心事。
彭恩泽用手轻轻地摩挲着林子静的头发,关切地问:“宝宝,我看你今天不大高兴,是不是有心事?跟老公说说,看我帮不帮得上忙?”
林子静叹了口气:“你帮不上忙的……我辞职了,不在那里上班了。”
彭恩泽看看林子静的脸色,无所谓地说:“辞就辞了呗,用不着闷闷不乐的。辞了职,你就好好在家待着,老公出去挣钱养着你,也省得你天天那么辛苦地跑来跑去。养家原本就是男人义不容辞的事。你放心,你老公做得到。”
林子静摇了摇头:“我心里真的很不舒服,却又没办法把自己摘干净。如鲠在喉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宝宝,出了什么事了?”
“二哥,我给你发过一首仓央嘉措的爱情诗《那一夜》,你还记得吗?”
“记得,那首诗挺好的啊,怎么了?”
“我给你发邮件的时候,刚好我们老总让我把邮箱地址发给他,以方便公司内部事务的联系,我一时间也没什么可发的,就把这首诗也发了一份给他。”
“这不挺正常的吗?怎么了?”
“这是一件事。你记不记得去年你出差的时候,有一次给我打电话,我说我正在和杜总还有他的一个朋友一起吃饭?”
“记得啊,吃饭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都没有。那天吃完饭,杜总和他朋友想去唱歌放松一下,于是我们三个人就又去唱了一会儿歌,快十一点了,杜总才开车送我回来的,我还给你发了一个信息,告诉你我到家了。”
“嗯,有这事,这什么问题吗?”
“事实上,什么问题都没有,可是,就有人不相信啊……今天中午休息那会儿,杜总的妻子找到我,她认为这些都很有问题,认准了我和杜总不干净,最莫名其妙的是,她还说杜总的手机里有我的照片……天哪,你说,这怎么有可能呢?”
“没准儿她是栽赃你,为了理由更充分些。”
“可是,她有必要这么陷害我吗?那边可是她自己的老公,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的丈夫啊,连最低起码的信任都没有吗?还要用这样的手段来对待他的员工?”
“或者,杜总的手机里,真就有你的照片呢?”
“可我从来没发过照片给他啊?也不记得他什么时候给我拍过照片——那也是不可能的事啊,每天公司那么多人来来往往的,杜总怎么可能去拍我?拍我又干嘛呢?凤毛麟角的几次单独接触,都是有事,杜总那么有身份的人,怎么好意思拿着手机对着我拍?再说,杜总也不是那样的人啊?”
“要这么说的话,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杜撰的。”
林子静细细回想着杜运齐妻子当时的神态,思索着说:“看她的样子,又好像是真的……真是搞不懂。我都想了一个下午了,也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向杜总求证一下不就清楚了吗?反正你现在已经辞职不干了。”
“不能问,我已经答应杜太太不让杜总知道她找过我的事,一问这事,杜总那么敏锐的一个人,还不立即就猜到事情的原委了?他们夫妻之间如果因为这件事产生隔阂,那我可真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假的都成真的了。”
“你就是心地太善良了,不过你要不是这样的人,也早就把我撇一边儿去了。”
“就因为这几件事,杜太太认准了我是第三者,在暗地里抢她的丈夫,我怎么解释她都不肯相信。一件子虚乌有的事,就这么活生生地安在了我的身上。你说,我这心里能不憋屈吗?真有这事也就罢了,可真没有啊,我这冤大头当的,怎么想心里怎么不平衡。”
彭恩泽把林子静搂在怀里,捋着她的背:“来,宝宝,顺顺气。既然说不明白,那就不说;解释不清楚,索性就不解释;想不通,就放开了也不去想,顺其自然好了。这种事,往往越抹越黑,那又何必自讨苦吃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呢?别人信不信不重要,关键是我们自己问心无愧,从来没有对不起任何人,那我们就心安理得。你要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总有一天,她会知道她错怪了你,她会后悔的。”
“但愿吧……二哥,”林子静抬起脸,看着彭恩泽:“你,相信我是清白的吗?”
“傻宝宝,”彭恩泽搂紧她:“我当然相信。你心里要是装了别人,还能有我什么事啊?我就该找棵歪脖树上吊去了。”
“去,胡说什么呢?”林子静娇嗔地捶了他一下。
“不过,宝宝,我问你一件事,你可别多心啊?”
“你说。”
“你们那个杜总,是不是真喜欢你啊?”
“怎么说呢?杜总这个人你没接触过,不了解他,他真就是一个挺难得的正人君子。就凭这一点,我打心眼里敬佩他,其实像他这样的男人,投怀送抱的女人那还不多了去了?可我从没见过他有什么不检点的举动和行为。公司里的同事也都对他的评价很高,很敬重他。杜总对他手下的这些员工呢,也都很好,看不出对某一个人有什么特别之处,包括我。他从来没正经八百地说过喜欢我,开玩笑的时候倒说过,说下辈子有机会,他要娶我做老婆,但那都是玩笑的话,不能当真的。他来送过我几次,也都不是无缘无故特意来送。也许私下里对其他职员也是一样的,你说是不是?杜总其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老板,跟着他做事,挺舒心的……嗨,我从来都没想过,我这样的人,会被别人在这方面误会,害得自己连工作都丢了,还有地方说理去吗?”
“这班不上就不上吧,别老放在心上,你整天郁郁寡欢的,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走到哪儿都放不下,做事也做不踏实。宝宝,只要你一天快快乐乐的,其他的事,都有老公呢,好不好?”
“谢谢你二哥,谢谢你这么信任我。”林子静感激地蜷缩在彭恩泽的怀里,紧紧地贴着她的胸口。彭恩泽的话让她既温暖又踏实。
“宝宝,”彭恩泽温柔地揽着林子静。
“嗯?”
“要不……趁现在闲着没事,咱俩把证领喽啦?反正早晚都得领。你这辈子,也休想逃出我的手心儿去,只能给我当媳妇,要不,你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厚着脸皮粘啊粘啊,粘完这辈子粘下辈子,直到把你粘到手为止。”
林子静忽闪着长睫毛看着彭恩泽,半晌,她点了点头:“嗯——好吧。”
彭恩泽蹭地爬了起来,俯身跪在林子静的身边,惊喜盯着林子静的脸:“宝宝,你真同意了?”
“嗯。”
“谢谢,宝宝。”彭恩泽爆豆般地亲着林子静的脸,兴奋得就差蹦高了。
“好啦。”林子静拍拍彭恩泽的脸:“那也得过些时候才能去啊?”
“为什么?”彭恩泽吓了一跳,以为林子静又变卦了。
“我的户口本还在老家呢,没有户口本,怎么领证呢?”
“这好办,让家里给咱们快递过来。两三天的事,就必到无疑。”
“我想,既然现在也不上班了,我准备就此回去看看奶奶,陪她呆几天,顺便再把户口本拿回来,回来以后,在去找一份工作,一上班,就又得等到年底才能回去了。”
彭恩泽沉吟了一下:“也好,过几天我也要出差去趟福建,你一个人在家,也孤得慌,不如回去呆几天,也当散心了。我从那边回来之前给你打电话,你也订票回来,然后咱俩就去领证。”
林子静点了点头。
由于彭恩泽原定的出行日期有了变动,往后顺延了几天,已经订好了票的林子静就先行回了老家,没有等彭恩泽一起走。
反正用不了多久,两个人就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