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枫跟在两个人后面,看见汉子身上背着一把不是很锋利长锈的砍刀,还拎着套索,小孩后背上有一把粗糙制成的弓箭,几支羽箭上的箭头也是用铁片自己磨锋利后绑上去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射进野兽的身体,看来父子两个人出来一天没有什么收获。
路上,阿枫知道那汉子姓周,也是因为老家日子过不下去才一路逃到了这里,这附近常年冰雪,耕种很不方便,作物也只有几种能活下来,所以帝国一直没有派人来管理,倒由此生存了下来。大石一路上来大量阿枫的佩剑,阿枫就剑解下来给他看,大石第一次看见做工这么精致的武器,看的眉飞色舞,对阿枫也亲热了一些。
这是一个只有7,8户的小村子,距离连绵的山林不远,正好可以方便砍柴来取暖,周大哥的妻子是个温柔少语的妇人,一边干活,一边哄着背后的男婴,阿枫听见她跟汉子说,米只够吃三天的了!周大哥寻思一下说:“把米都煮了,弄稠一点,再借两个鸡蛋煮给这个兄弟吃,人家没有吃的已经连续在雪地里走了好几天,明天我再出去打猎,一定要打到猎物。”
阿枫心中不太好意思,可实在是饿的心里发慌,也没办法再跟人家假客气。
屋子中还甚是温暖,一大锅粥端上来,煮的比较稠,还有一盘放了盐的萝卜,阿枫狼吞虎咽连吃了两大碗米粥,舌头和嘴唇被烫的不轻,看见汉子和大吉每人都只盛了半碗粥在慢慢的吃,妇人盛了一碗米汤在用勺子慢慢的喂着婴儿,显然是家里太穷,她生下孩子后奶水不够,只好用米汤来喂。阿枫看着这妇人喂自己孩子时脸上幸福专注的表情,心里一阵酸疼,这女人自己的肚子还是饿着的,把所有的食物都先留给客人和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我出生后妈妈是不是也在这样的木屋中,昏暗的油灯下喂过自己米汤呢?
阿枫看见铁锅里只剩下半锅米粥,倒还有三个大人没有吃饭,于是把碗放下道:“我吃饱了,你们快吃吧!”
大石听见立刻把自己的粥一仰头喝完,又去拿勺子给自己盛粥。周大哥一下把儿子的手打开,怒道:“怎么跟你说的,难道是快饿死了吗?”
大石委屈道:“本来就是很饿啊”
周大哥对阿枫说:“兄弟,家里实在太穷,拿不出好的东西招待你,我明白你是不好意思再吃,可是你还有那么远的路要走,靠着这两条腿一步步的,吃了这顿,下次能碰见村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你一定要吃饱,这两个鸡蛋也是专门给你找的,我们总会有办法的。”
说完,他就拿起阿枫的饭碗往里面盛满一碗粥塞给阿枫,阿枫虽然还饿,但是坚决不吃,推来推去,看见那汉子要生气了,只好把这一碗粥分给大石半碗,剩下的赶紧吃了。周大哥坚决让阿枫吃掉鸡蛋,阿枫只能吃掉一个,另外一个给了大石,这次周大哥再说什么,阿枫也不吃了。
看见一家三口把剩下的米粥津津有味的吃完,一粒米也没剩下,大石拿着鸡蛋一定要母亲吃一口,那妇人轻轻的咬了一口,大石慢慢一点点把鸡蛋吃完,大概用了十分钟,看着他的表情十分享受,阿枫的心又是感伤,又是觉得有一些温暖。一直都是在学院中长大,虽然清苦,但不至于挨饿,出了学院也只是跟江湖中人打打杀杀,没有体会过这些普通人的喜怒哀乐。虽然他们缺衣少食,可家庭和睦,父母,孩子生活在一起,不分开,是多好的一件事。阿枫是孤儿,知道自己一生中,永远也体会不到这种家庭的温暖了,随着年龄一天一天增长,这种遗憾体会的也更深刻一些。
晚上,周大哥让阿枫到土炕上睡觉,阿枫死活不同意,那土坑本来就不长,又是婴儿,还有女人的,实在别扭。周大哥只好在地上放了几块平整的木板,铺了两张野兽皮,又放了一床还完整些的被子,阿枫和衣躺上去觉得很舒服,毕竟已经在雪地里连续走了五天,只要不是躺在雪上,现在躺在哪里都是享受。
周大哥往火盆里加了几块大木头,蹲在阿枫的身边,说道:“要打仗了!”
“啊?”阿枫楞了一下道:“大哥,你怎么知道的?”
周大哥看看已经熟睡的老婆孩子,眉毛皱的更紧了,说:“以前从来没有军队从这里经过,这些日子,我至少看见两次帝国的骑兵小队路过,都在传说,只要那条大道修好,好多好多的军队就要开到这里了,我们这小村里的人前些日子去了居庸城回来说,那运粮的车队一天到晚不停,城里的粮仓堆不下了,只能征用了一些百姓的院子来存放,那不是储备军粮做什么?”
阿枫敷衍道:“那都是国家的事情,跟咱们没关系。”
周大哥看了阿枫一眼说:“兄弟,我知道你有本事的人。”
阿枫笑笑道:“是因为我拿了一把剑吗?”
周大哥说:“我这天天在雪地里行走的,肚子要是没食,连三天都撑不住,何况你走了五天还身体没什么事。”
阿枫苦笑道:“幸亏是遇见了你们一家,再走下去,我也撑不住了。”
周大哥说:“我看你不是一般人,现在又要打仗,我心里发慌,想跟你念叨几句,我为了躲避帝国的劳役和重税逃到了这么荒僻的地方,这里没有什么好耕种的地,所以那些财主和老爷看不上,我们一家就这么饥一顿饱一顿的凑合活到今天,以前听说汉盟那边日子能好一些,我也动了心思,后来看见有人又从那边搬回来,说那边也不像传说的那么好,要是落到黑心商人手里,天天干活也只能是混口饭吃,我干活不怕最怕受气,所以就耽搁下来了,我就盼着我大儿子能赶紧长大,他要是能顶个劳力,以后家里的日子能慢慢好一点,可是现在又要打仗,我可知道打仗老百姓会跟着遭殃,我现在有心往林子里深处搬家,可是带着女人和两个孩子能活下来吗!”
阿枫默然不语,听周大哥说:“兄弟,你一定是识字的人,那书上说过,人生下来到底是为了啥呀?受苦受难,说你让死就让你,这到底算啥玩意啊!”他眼中有着浑浊绝望的泪水。
阿枫心头巨震,周大哥继续自言自语:“可能你瞧不起我,连老婆孩子都养不活,窝在这么个地方,那是因为以前在外边吃亏吃的太多了,野兽比人可仁义多了,它们是饿了才吃人,可是人不饿也就为了找开心就折磨人,吃人不吐骨头啊,我想着,那像我们这样的人,生下来就是为了给那些大人物吃的?”
阿枫安慰道:“大哥,我在帝国也走了很多地方,比较起来,确实是汉盟那边日子过的好一些,也不能随意的夺人财产,害人性命,为什么?因为没有国王,那地盘不是一家世袭说了算的,我一年前在半月谷,看见帝国的流民在那里开垦了大批的荒地,日子还过的去。”
周大哥死气沉沉的眼睛中闪过一丝亮光,他沉默一会说道:“早点睡吧!”
阿枫躺在兽皮上,盖着棉被身上暖呼呼的,手臂撑着脑袋看着火盆里跳动的火焰,为什么吃人的豺狼虎豹几千年不能灭绝呢?如果紫枫学院足够强足够大,让天下人都进去学习一下是不是能好一点?平等,自由,自强这些学不会,至少能教会那些上位者别比禽兽凶残吧,留一点良知和廉耻能死吗?
在梦中,阿枫又一次梦见了那火焰中的巨龙在向自己飞来,自己拼命奔跑,可是巨龙还是扑上来在撕咬着自己,自己也用牙齿往龙的鳞甲上去咬,鲜血,到处是鲜血,分不清哪是自己的,哪里又是龙的。当他浑身大汗坐起来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周大哥夫妇带着大石都在院子里劈砍着木头。只有那婴儿还在温暖的炕头睡着觉。
阿枫穿好衣服,到院子里向他们道别。
周大哥去火盆边上拿出几个烤的发烫的大土豆说:“路上带着吃吧。”
阿枫接过来,从怀里掏出十几枚金币说:“这些钱,你们留下吧!”
大石看着发愣道:“这好像不是铜币!”周大哥夫妇哪里见过这么多钱,坚决不收,阿枫说:“在这雪地里,我的金币想买东西也买不到,是你们救了我。大哥,你不是我不是一般人吗?这些金币对我没什么用,何况我身上还有。”
阿枫走出村子好远,看见周大哥夫妇一家还在那里向自己挥手,心中有些开心,暗想等郭大吉万一以后从海外挣了钱回来,得劝劝他多做些善事,你不在意的一笔钱可能是这样人家一辈子都没积攒到的。
走了一阵,远远看见雪地上有一群黑点在很快的移动,那是马队,阿枫跃上林中的大树向下观望。过了一会,只见十几骑帝国骑兵呼啸而过,盔甲兵器整齐,为首的是一个蓝晶甲士,他们身上披着红色披风,这是秦州军的标志。阿枫等他们过去才跳下树来,走了几步,又不禁停了下来,那些秦州军骑兵前进的方向正是自己离开的那个小村子,不过这些村民毕竟是帝国的百姓,应该不会有事吧,阿枫继续向前走。
一边走着,一边隐隐不安,再走一阵子,猛然回头,看见那村子方向已经是火光冲天。
不好,阿枫拔腿就往来路跑去,奔跑了许久,刚进了村子就看见那七八户人家全都房子被点上了火,院子里躺着无头的尸体,除了大火在燃烧,没有哭叫,没有呼喊,整个村庄死一样沉静。为什么会这样,才到了周大哥家的小院,阿枫就闻见了浓重的血腥味,他用发抖的手推开院门,眼前的一幕,即便是自以为已经心硬如铁的阿枫也不禁脸庞抽搐,牙齿咬的格格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