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原本是极富弹性与魅力的,关于人生的哲学也应该是饱满圆润的。林语堂先生曾极力倡导人生的享受,在《生活的艺术》中,他从“躺在床上”、“坐在椅上”细数至“谈话”、“友谊”、“烟酒香茗”,终至于大自然和文化艺术,一一悉心体味,钟情备至,怡然陶醉之态可掬。他说,人生的智慧其实就在摒除那种不必要的东西。而把哲学上的问题化减到很简单的地步——家庭的享受(夫妻、子女),生活的享受,大自然和文化的享受——同时停止其他不相干的科学训练和智识的追求。一切中国哲学家在不知不觉中所认为最重要的问题就是:我们要怎样去享受人生?谁最会享受人生?我们不去追求完美的理想,不去寻找那势不可得的事物,不去穷究那些不可得知的东西;我们认识的只是些不完美的、会死的人类的本性。最重要的问题是怎样去调整我们的人生,使我们得以和平地工作,旷达地忍耐,幸福地生活。大哲学家桑塔耶那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说:“人类不是为了理解人生而来的,而是为了享受人生而来的。”在谈到享受的内容时,周国平先生说,人生有许多出于自然的享受,例如爱情、友谊、欣赏大自然、艺术创造等等,其快乐远非虚名浮利可比,而享受它的也并不需要太多的物质条件。他把这类享受称作对生命本身的享受。但是,并非每一个人都能真正享受和体味人生。罗根·皮安诺·史密斯把会享受人生的人称为贤者,他说:“人生该达成的目标有二,第一是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第二是享受那些东西。在众人之中,能实行第二点的只有贤者。”享受自然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自居易林语堂曾虚拟了这么一则故事,以嘲讽那些不会享受大自然的基督徒。他说,有一次,世界上有一个人,跑去向上帝诉苦:地球住起来不舒服。他说他要住在有珍珠门的天堂里。上帝起初指着天上的月亮给他看,问他说,那不是一个好玩的玩具吗?那人摇了摇头,说他不愿看月亮。接着上帝指着那些遥远的青山,问他说,那些轮廓不是很美丽吗?那人说,这些东西很平凡。后来上帝指着兰花和三色堇的花瓣给他看,问他道,那色泽不是很美妙吗?那人说:“不。”具有无限的忍耐的上帝带他到一个水族馆去,指着那些檀香山鱼的华丽的颜色和形状给他看,可是那个人说他对此不感兴趣。上帝后来带他到一棵多荫的树木上去,命令一阵凉风向他吹着。问他道,你不能感到个中的乐趣吗?但那个人又说他觉得那没有什么意思。接着上帝带他到山上一个湖沼边去,指给他看水的光辉、石头的宁静和湖沼中的美丽的倒影,给他听大风吹过松树的声音。可是那人说,他还是不感到兴奋。上帝以为他这个生物的性情不很柔和,需要比较兴奋的景色,所以便带他到落基山顶,到大峡谷,到那些钟乳石和石笋的山洞,到那时喷时息的温泉,到那有沙冈和仙人掌的沙漠,到喜马拉雅山的雪地,到扬子江水峡的悬崖,到黄山的花岗石峰,到尼格拉瀑布的澎湃的急流,问他说,上帝难道没有尽力把这个行星弄得很美丽,以娱他的眼睛、耳朵和肚子吗?可是那个人还是在吵着要求_个有珍珠门的天堂。那个人说:“这个地球给我住起来还不够舒服。”上帝说:“你这狂妄不逊、忘恩负义的贱人!原来这个地球给你住起来还不够舒服。那么,我要把你送到地狱里去,在那里你将看不到浮动的云和开花的树,也听不到潺潺的流水,你得永远住在那里,直到你完结了你的一生。”上帝就把他送到一间城市的公寓里去居住。他的名字叫做克里斯建(christian——义译为“基督徒”)。这个故事寓意甚明,是在讽刺那些无视现世人间享受而一心沉湎于天堂的宗教徒,但结尾却捎带着对远离自然的都市文明给了十分温和的调侃。
都市的热热闹闹的折腾终于使都市人感到疲倦。他们突然意识到,好久没有看到遥远的地平线了;没有看到澄江如练和余霞成绮了;没有听到晨鸟的呜叫和秋蝉残唱了。于是,终于有人耐不住那份诱惑,在一个早晨,背起行囊,匆匆上路:看海去,听潮去,爬山去,踏青去,野炊去……
于是通往佳山丽水、名胜古迹、原始森林、自然保护区的路上,便有了成群结队的朝圣者。
不怕山高,不怕路远,只为了却一桩心愿:圆一次重温自然的梦。登山鞋、旅游鞋、太阳伞、摄像机、压缩饼干、矿泉水、晕车灵、痢特灵、创可贴……现代人离不开现代文明,于是装备精良去占领那边古老的领地。然而,现代人很难再像陶渊明那样全身心地消化在自然之中。旅游的一路劳顿,经济上的斤斤计较,加上坑蒙拐骗偷的一路围剿,早使我们失了勃勃兴致。人们通过旅游来实现对自然的追怀,正如久嫁的女儿偶归娘家,终究要生出许多生分和做作,显出许多拘谨和客套。
人间最甜美的享受终究还是那些最古老的享受。享受自然,便是古老的享受之一。
寻着人类历史的脚印一路踩过去,我们便会置身于自然之中——
独游千里外,高卧七盘西。晓月临窗近,天河入户低。
芳春平仲绿,清庭子规啼。浮客空留听,褒城闻天鸡。
——沈俭期:《夜宿七盘岭》
晓月临窗、天河入户、曙鸡唱晓、子归夜啼,这是怎样沸腾心血的睡夜呢?这样的夜是无眠的,一丝一毫的睡意对此都是污染和亵渎。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孟浩然:《过故人庄》
青山在目,绿树四合,喝喝酒,拉拉家常,这是怎样的一种人生呢?我一向认为,能把诗做到这分上的人,注定是最会享受人生也最会生活的人。“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所以为人乐道,就在于其嚼出了自然的本味。
人类曾如此深沉地醉心于自然,大自然放纵着人类的天真,涵养着人类的心性,无论是来自北国草原上悠远的牧歌——“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罩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亦或是来自南国水乡的柔曼的渔歌——“荻花秋,橘州佳景如屏画。碧烟中,明月下,小艇垂纶初罢。水为乡,篷作舍,鱼羹稻饭常餐也.酒盈杯,书满架,名利不将心挂”(李珣:《渔歌子》),自然的母腹孕育了人类,注定了人类今生今世不能挣脱母亲的大手撒腿跑得太远。文明的历史,就是挣脱和依恋自然的历史。挣脱得越激烈,依恋就越紧密。徜徉自然亦如投进母亲的怀抱,多少人生委屈都可以化解。我们只要读一读柳宗元的《永州八记》便可知晓,此时柳宗元被贬永州,朝政翻云覆雨的惊恐犹在心头,他说:“自余为戮人,居是州,恒惴栗。”政治的打击,使得他精神恍惚,神情萎靡,整天沉湎于无法自拔的困顿状态而无法开释,他写道:“其隙也,则施施而行。漫漫而游,日与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穷回溪。幽泉怪石,无远不到;到则披草而坐,倾壶而醉;醉则更相枕以卧;卧而梦,意有所极,梦亦同趣;觉而起,起而归。”这是一种醉生梦死的人生,百无意趣,无所用心。但一旦他真正发现西山的自然真美时,他简直是兴奋异常,当下命令仆人,过湘江,缘染溪,斫榛莽,焚茅筏,穷山之高而止,真是一副奋不顾身的架势。登高望远,极目四顾,眼前的景色令其心旷神怡:“高下之势,岈然洼然,若垤若穴;尺寸千里,攒蹙累积,莫得遁隐,萦青缭白,外与天际,四望如一,然后知是山之特立,不与培娄为类。悠悠乎与颢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引觞满酌.颓然就醉,不知日之入,苍然暮色,自远而然,至无所见,而犹不欲归。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大自然收容了他,开导了他,康复了他的心病。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小桥流水,青山夕照,人类不能没有这些。
无论人类文明到何种程度,人类都无法忘怀自然。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类越文明,人类对怡情自然就更向往,追求就越执著,甚至不惜任何代价。“文明”剪断了人与自然的脐带,回归自然成了极度的奢侈。只要我们留心一下都市人盆中的花、笼中的鸟、玻璃缸中的鱼和那些温温顺顺的小狗、小猫,就不难发现,他们对自然流连的那种无奈的心态,他们渴望留住自然,但无情的文明将自然抛向遥远,只有在这些伶仃的花草中回想着大自然的四季风光,将思绪引到自然的深处,以安抚倦怠的心灵。
学会享受自然,也就学会体味人生,大自然给你充足的阳光和雨露。给你清新的呼吸与明净的视野,给你无限的风情和怡然的心境。
自然美不需要买单,东坡先生说:“惟江上之明月与山间之清风,目遇之成色,耳闻之成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此造物者之无穷藏也。”(《前赤壁赋》)
我说:不管都市生活多么富有刺激,无论现代文明给予你多少实惠。歌厅舞厅豪华酒店,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终究无法很妥帖地安抚你的灵魂。请别忘了,去田园走走,去郊野散散步,看看落日,听听鸟鸣,去农家小院喝喝茶,聆听远山深情的呼唤。。享受幽默
德皇威廉因为没有笑的能力,便丧失了一个帝国。罗斯福常常在公共场所微笑——这对于他是最好的,对于喜欢看他们总统微笑的美国人也是好的。比方说派遣五六位世界最优秀的幽默家去参加一个国际会议,给予他们全权代表的绝对权力,那么世界便有救了。
——林语堂我们无法想象没有欢笑的人生是何种情形。所有的人都一本正经,斯文儒雅,举止得体,言谈谨慎,行不逾规,言不出格。不失言,更不失态,正好比体质羸弱的人之怕风寒,必须紧守门户.稍稍走风漏气,必打若干喷嚏,患一场感冒,大意不得。如此拘谨的人生,在吾辈看来,实在是一种蹩脚的人生。幽默之于人生,无异于穿堂风,令你于闷热之中油然而生的一种凉意。人生不可无拘谨,但不可太拘谨,适时地放纵是一种有益的轻松,幽默无疑是对人生严谨的一种松动,从而也就成了一种生动。无论你创造幽默或享受幽默.都是你的福气。周国平说:“幽默是心灵的微笑”,世上还有什么比心灵的微笑更可爱的东西呢?
明人冯梦龙在为《笑府》所作序中释解“笑话”一词时说:“古今来莫非话也,话莫非笑也。两仪之混沌开辟,列圣之揖让征诛,见者其谁耶?夫亦话之而已耳。后之话今,亦犹今之话昔,话之而疑之,可笑也;话之而信之,尤可笑也。经书子史,鬼话也,而争传焉:诗赋文章,淡话也,而争工焉;褒讥伸抑,乱语也,而争趋避焉。或笑人,或笑于人,笑人者亦复笑于人,笑于人者亦复笑人,人之相笑宁有已时?《笑府》集笑话也,十三篇犹云薄乎云尔。或阅之而喜,请勿喜;或阅之而嗔,请勿嗔。古今世界一大笑府,我与若皆在其中供话柄。不话不成人,不笑不成话,不笑不话不成世界。”
冯氏的笑话未免开大了些,通过笑把人生怪诞化,荒诞化,但也就此把严肃庄重的人生轻松化了,随意化了。这样,可以让我们在人世繁杂的矛盾挤压下自由度日,潇洒而行。所以,这种近乎荒唐和怪诞的幽默和超然,至今仍是我们可以使用的建设人生的高级艺术。
林语堂称幽默是应付人生的方法。此论实得人生三昧。的确,人生中若无幽默,不知要生出多少尴尬和窘迫。
当有人因安徒生的帽子很破旧而讥笑他说:“你脑袋上那玩意儿能算帽子吗?”安徒生不亢不卑地说:“你帽子下那玩意儿能算脑袋吗?”有人因海涅是犹太人而深怀恶意地说:“海涅先生,我新近去了塔斯提岛,发现那岛上没有驴子和犹太人,你说怪不怪。”海涅沉默了一下,笑着说:“年轻人,这没什么关系,只要我俩一同去那个岛,那情况就会马上改变。”
能幽默的人是会生活的人,他们用幽默来消化生活的不良,在开怀的笑声中躲避生活射来的箭。我们不妨再欣赏一下宋玉的幽默。当登徒子在楚王面前说宋玉的坏话以期楚王疏远宋玉,宋玉十分潇洒地给予轻轻的一击,在爽爽朗朗的笑声中还自己一份清白而授对方一副骂名,读之喷饭,快意淋漓。仅此可见,宋玉较屈原幽默多了。
大夫登徒子侍于楚王,短宋玉日:“玉为人体貌闲丽,口多微辞又性好色,愿王勿与出入后宫。”王以登徒子之言问宋玉。玉日:“体貌闲丽,所受于天也;口多微辞,所学于师也;至于好色,臣无有也。”王日:“子不好色,亦有说乎?有说则止,无说则退。”玉日:“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国;楚国之丽者,莫若臣里;臣里之美者,莫若臣东家之子。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然此女登墙窥臣三年,至今未许也。登徒子则不然,其妻蓬头挛耳,齿只唇历齿,旁行踽偻.又疥且痔,登徒子悦之,使有五子。王孰察之,谁为好色者矣。
——宋玉:《登徒子好色赋》
当然,人生的幽默并不仅仅生于人生的病态,也不是只展示其锋芒。在健康的人生中,幽默每每显得十足的温和。英国首相邱吉尔先生曾在国会期间考问群臣:世上最难的两件事是什么?众人无言以对,首相先生说:“爬一面倒向自己的墙,吻一个倒向另一边的女人。”我想这样的首相实在是一个可爱的人。把生活严肃化、庄重化的是哲学,但能把严肃庄重的人生轻松化、随意化的是智慧的哲学。
我们谈论幽默,不能无视那些“不登大雅”之堂的幽默,或许正统的人士名之为“低级趣味”,但这无妨于这类幽默的普及,只要三五投脾气的男人在一起,谈论最多的准保是女人,反之亦然,这时候便有许多窃窃的笑、痴痴的笑、开怀的笑、掩口而笑……看来.仅此无拘无束的笑,就足以证明其与“下流”、“低级”不是一回事,那些手法拙劣的地摊色情文学和淫秽音像制品大概是不会逗人发笑、忍俊不禁的,有的可能只是引人想入非非罢了。能令人会心而笑的东西终究不可能是什么坏东西。所以吾辈一向对此不抱反感。相反的,对在这方能开开玩笑、真正智慧地幽默一下的人向存敬意,因为他们给人生提供了许多无害的快乐。
幽默是一种豁达,是一种心无尘芥的超然。心胸狭隘、斤斤计较的人与幽默无缘。
幽默是一种通达,是一种心平气和的宽舒。怒火当头、愤愤不已的人不会创造幽默,也难以享受幽默。 幽默是一种智慧,是一种天机洞开的心智,生性愚鲁迟钝的人缺少幽默的品质。
幽默是一种无坚不摧的力量,遇到困难一筹莫展的人生是缺乏幽默的人生。幽默生于从容,生于宽舒,生于正气,生于对人生最乐观开朗的认识。缺乏幽默的人生,即使它没有多大毛病,也是沉闷的、毫无生机和趣意的。幽默或许正是为生活洞开的一扇窗扉,让人获得一种清新。
有人将幽默对于个人的益处,归纳为以下几点:
1.使你豁然超脱。具有幽默力量,使你豁达开朗,你会发现自己比一般人更具有能力去克服痛苦,承受重担,在精神上获得更大自由。
2.使你生气勃勃。幽默力量能帮助自己和别人解除忧患,松弛紧张情绪。发挥幽默力量,能使你精神振奋。幽默力量使你获得充沛的精力去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