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月放飞了孔明灯后,悄悄地溜到水榭附近的大榕树下,在大树后隐藏好,瞪大双眼一瞬不瞬地盯向水榭里的两个人影。
水榭中的两条人影的确是焦俊磊和秦明媚。
秦明媚白日里思来想去,花了颇多心思,约焦俊磊在“听泉水榭”不见不散。
焦俊磊一贯小心谨慎,他正在书房里思索着该不该赴约,正巧二管家李顺昌带着一众人等紧急来报:有人夜闯秦宅!他令众人四处搜寻,自己便趁机匆匆赶来“听泉水榭”。
二人一见面,焦俊磊立即开门见山地问道:“长话短说,那顾老神医不是致仕退隐多年了吗?”
秦明媚哼唧一声,说道:“太太自是神通广大的。况且,顾老神医是太太的义父,她自有法子找到他。只是,如若顾老神医真如传言中那么厉害,明月哑巴之症得到治疗。表哥,恐怕你我的算盘都会落空。”
焦俊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面上却仍然担忧的模样,“虽说药罐子已经处理掉了,如若顾老神医查出明月的病因,恐怕表姨母会彻查此事。”
秦明媚眼珠子一转,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笃定地说道:“表哥,你且放宽心,此事如若彻查,也查不出任何证据。”
焦俊磊点头道:“当时,多亏媚儿你心思缜密,想出如此计策来。”
他正待继续夸奖秦明媚几句,忽然不远处的岸边,两排灯笼骤然亮起。两排灯笼中间,赫然走来沈氏和秦明月母女俩。
秦明媚突然看到沈氏母女出现,她迅速地闪到焦俊磊身后,颤声问道:“表哥,不好了。太太来了。怎么办?”
焦俊磊也没有料到沈氏母女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他急中生智,在秦明媚耳畔低语一句,“你快躲起来。”秦明媚还不知道往哪里躲时,焦俊磊急速转身,抱起秦明媚,弯腰将她整个人塞到水榭下方半人高的地方去。
当初秦家建水榭时,每个水榭下方,都会用竹子搭建出一个半人高的空间。这里供下人摆放清理水面所用的水桶、扫帚等一应杂物。
秦明媚慌乱地猫着腰,躲在凌乱摆放的水桶间,心跳加速,竖着耳朵,秉着呼吸,努力听着上方传来的说话声。
沈氏携着秦明月一并走入水榭,赵妈妈和于妈妈一左一右打着灯笼,水榭被照得一片通亮。
沈氏见火光照射下,唯有焦俊磊一人。她不免拿眼睛瞥向秦明月,转而又瞧向焦俊磊, “阿磊好雅兴,如此深夜,还在赏月?”
“表姨母说笑了。想必表姨母也是和侄儿一样,来找夜闯秦宅之人吧。”焦俊磊沉着冷静地应对道。
“哦?对。”沈氏乍然听闻有人夜闯秦宅,不禁蹙起眉头。有人夜闯秦家,为何没有人来向她通报?她又忽得想起,先前答应了秦伯堂,暂且不去管秦家一应物事。
秦明月走入水榭,她的一双眼睛就四处查看。好吧!她明明看到水榭中有两条人影,怎么现在只剩下焦俊磊一人了呢?难道,秦明媚从水中遁走了?哎,这秦明媚真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沈氏见水榭中确实只有焦俊磊一人,又听焦俊磊如是说,她不禁瞪了秦明月一眼。近日以来,这宝贝女儿尽给她添乱!
正巧二管家李顺昌带着众人从后花园方向包抄而来,他陡然瞧见沈氏、大小姐和表公子都在水榭边,他连忙恭敬走过来行礼,恭声地向沈氏和焦俊磊禀报:“太太,表公子,属下找了一圈,并未发现夜闯秦宅之人的踪迹。”
春寒料峭,春夜的冷风,飕飕地直往她的银狐大氅里灌进来,她忍不住重重地一阵咳嗽。待咳嗽止了,她这才喘着气说道:
“如若没有搜到人的话,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时候不早了。”她一语双关,瞧了一眼焦俊磊,又瞪了一眼秦明媚,转身便走了。
秦明月好不委屈。她低垂着头,心中把杜子腾给骂得狗血淋头了,只差把他挂墙头公示了!哼哼!杜子腾,你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关键时刻出现搅了我的局。要知道,这种机会可遇而不可求呀。如此一来,肯定打草惊蛇了。往后要再想抓住他们的把柄,恐怕更是难上加难了!
已经先行几步的沈氏发现秦明月伫立在原地不动,她掉转过头来,唤了声“月儿”,明月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她朝前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水榭,正对上焦俊磊一双深沉如海的眸子。她心中超级郁闷,她终究太高估自己了!
焦俊磊镇定自若地送走沈氏母女离开,嘱咐李顺昌带人回去歇息。见众人都离开后,他这才又返回到水榭,把水榭底下冻得瑟瑟发抖的秦明媚给拉了上来。
“表哥!”秦明媚低低地、幽怨地唤了一声,将身子往焦俊磊怀中靠去。
焦俊磊只得轻轻地拥着她瑟瑟发抖的身子,好生安慰一番:“媚儿,如今表姨母已经起疑了。从今往后,我们尽量不要见面,否则被抓住把柄,可就前功尽弃了。”
秦明媚这次是赞同地点点头,这个晚上沈氏的突如其来,让她好生后怕。
“表哥,媚儿一切听从你的安排。如今,老太太年事已高,太太的身子越来越差,爹爹不擅长生意之道。明浩只醉心于黄岐之术。表哥,往后,秦家可不得不靠你了。你的权宜之计,媚儿都懂。媚儿只愿今生今世都能和表哥在一起!”
焦俊磊拥住她,沉默不语。这些年来,他一直在苦等机会。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绝对不会再错过!入赘秦家,乃是上上之策。好男儿志在大权在握,不该被****所左右。对于秦明媚,她要的无非是荣华富贵。他会满足她的!
跃在枝头上的杜子腾,举目望去,只见一行人举灯笼的举灯笼,拿火把的拿火把,从他藏身的树下穿梭而过,朝东南方向的水榭而去。过了半柱香功夫,围绕着水榭的灯笼和火把,又浩浩荡荡地沿着原路折回。
“月儿,你勿要多疑。阿磊这孩子是不错的。你再过半年要嫁给他。如若他对你有半分不好,娘亲第一个便不会放过他。”一把妇人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入杜子腾的耳中。他凝神静听,妇人咳嗽了数声后,又继续说道。
“月儿,你也勿要担心阿媚。阿媚这死丫头要胆敢在暗地里动手脚,只要查得到真凭实据,娘亲是绝对不会轻饶了她去。赶明儿娘亲早点给她指一门偏远的亲事,把她送走就好。娘亲身子不太好,如今你又说不了话。娘亲还指望着阿磊给你爹爹做左右手,发展好秦家的生意呢。”
秦明月只顾低着头听着沈氏的絮絮叨叨,并未发现头顶树梢上,某个人的脸上浮动着幸灾乐祸!
杜子腾心中一阵放松,原来恶毒女已经许配给人了!可是,她竟然已经许配人了!她竟然已经许配人了!这些怪念头在他脑际转了几圈后,他脸上的幸灾乐祸褪去,仰起头望着夜空中的一轮明月,蓦然发现自己今夜竟然有些吃味了!
杜子腾想起数月前,他在曲水书院念完书,本要去参加科举考试。临行前,他的父亲杜老爷突然改变了主意,不让他参加去京城科考。他一向对杜老爷的安排言听计从,只得继续窝在曲水书院里念书。
百无聊赖时,曲水书院来了一位特殊的旁听生秦明月。她当时虽女扮男装,但他一看就看出来了。她性子清高孤傲,每日来书院读书都是板着一张臭脸。可是她的书却念得极好,惹得书院的先生们个个拿她做榜样,要各位学子们向她一般“一心只读圣贤书”。
可是她有个坏毛病,看不惯其他人念书不认真。于是,不用参加科考,每日忙着斗鸡走狗、招呼狐朋狗友喝花酒的他,自然成了她冷嘲热讽的对象。她讥讽他虚度光阴,嘲讽他没有男子汉远大的抱负,热讽他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杜子腾自小性子便疏懒惯了,他对于她的拿腔拿调甚是看不惯,更不屑于和她辩解。自那以后,他没事儿就避开她。
当和她迎面相遇时,他就故意绕道而行。当她故意挑他的错时,他就装聋作哑。当她嘲笑他没有抱负时,他就大声对她说:大乾朝最没有抱负的人就是我!说完,他朝她大笑三声,哈哈哈,转身走人。
他断然没有预料到会和她在秦家后花园相遇。毫无防备之下,他仿若遇到鬼魅一般地想避开她。然而,今夜她并没有像以往一样,阴着一张臭脸来施展毒舌攻势。他惊诧不已时,号了她的脉,发现她竟然中了两种毒,不仅变成了哑巴,还患上失忆症!。
杜子腾正兀自胡思乱想间,树下一行人早已走远。他四下打量,正待要跳下树梢,不远处又行来了两个人。他不得不又躲藏在树上,借着明亮的月光,只见迎面走来的是一男一女。
“表哥,明日你切记小心应付。”女子柔情似水地说着。
“我知晓轻重,你勿用多虑。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屋歇息去吧。”男子轻声嘱咐道。二人行到三岔路口,女子又转身,依依不舍地唤了一声:“表哥。”
男子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女子这才娇羞地掉头跑了。男子抬起头朝东北方向的凝望片刻,这才转头离去。
杜子腾生怕后面再有人来,索性换了个姿势,依靠在大树杈上歇息。他低垂着头,深邃的眼眸子里泛起玩味之色,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这一夜所遇之事,实在太过有趣!
他突然一拍大腿,难不成秦明月今夜三更守在后花园的目的在于此?待他再抬头朝三岔路口望去时,茫茫夜色里已经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