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弯细如娥眉的下弦月,若隐若现地悬挂于漆黑的夜空,极尽所能地发出微弱如萤的亮光。淡淡的清辉洒落在玉州城连绵不绝的房檐上,给整个县城镀上一层薄薄的春寒料峭。
玉州城东边是大乾朝三大家族之一秦家巨宅。若说它是巨宅,丝毫不夸张,整座宅子占据玉州城大半的土地。清冷如许的月光下,秦家大宅西厢房的窗纸上,有两条微不可见的身影忽而重叠,忽而分开,分分合合,合合分分。
“嘘嘘!声音轻点,如今时机还未成熟。”一把低沉男声响起的同时,西厢房纸窗上两条微不可见的重叠人影总算分了开来。
“表哥,你为何每次都如此小心谨慎?”一把低低的、幽怨中带着娇媚的女声打破了黑夜的寂静,纸窗上出现了一条玲珑有致的身影,高挺的胸脯随着说话声,一颤一颤的,彷如暮春时节枝头上成熟了的蜜桃。
“嘿嘿。”男子嘴里发出一串轻笑,一只手移到蜜桃之上,轻柔地搓了数下,压低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媚儿,你别着急。这秦家迟早是我们的。你呢,迟早也会是秦家的当家主母。”
一串清脆吃吃笑声响起,“表哥,人家等不及了嘛。估摸着明日一大早父亲就要从京城赶回来了。”语气一转,冰冷中带着狠意:“要不,咱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多添一把柴,送佛上西天吧。如此一来,就永绝后患了!”
“媚儿,万望不可轻举妄动。你不见得,如今她成了哑巴,生不如死。表姨母回来后,定会气急败坏。估摸着如今表姨母已经知道明月宁可喝农药自尽,也不愿意听从她的安排。更何况,老太太对表姨母早生了嫌隙,对明月也只是表面上的和善。此次明月一心想演戏,却不曾想把戏给演砸了。如今成了一个无法开口说话的哑巴。正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她虽是表姨母亲生的,可秦家的家法岂会轻饶了她?”
“话虽这么说,可我这心中还是不够踏实嘛。她可是秦家嫡出的大小姐!是太太的心头肉!太太为了她不嫁入宣武候府,费尽了心思,前前后后张罗了十数车的奇珍异宝,去献给宣武候家的太夫人。这亲事明明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我们秦家堪堪能称得上是富甲一方的商贾之家。家境顶多算得上富裕,却并非高贵。大姐姐要和宣武候家结了亲,秦家就是集大富大贵于一身的名门望族了!可太太为何千方百计地推辞掉?还要赔上秦家几万两的银子……”
“媚儿,这三****守在明月院里照顾她,切忌不可轻举妄动,切记不可与下人妄论是非!你务必要谨言慎行,一切做得不留痕迹才好。”男子低沉的声音制止了她越说越离谱的话语。他素来知晓秦明媚是怎样的女子。庶出的她,对嫡出姐姐秦明月又妒又恨。她颇有心机,脑子也比较活络。然而,做事却一直不够谨慎。如若不是秦明月彻底伤透他的心,他又何必出此下策,让她自食其果呢?
“哦!表哥,你这儿又疼了吧!”女子身子向前移了移,一只手托起了男子的下巴,另一只手的青葱素指,用力地搓了搓男子的心口。“大姐姐为何要喝农药?太太不是已经千方百计地给她推掉了宣武候府的婚事了吗?她为何还想不开?我可打听了实实在在的了。哼!在她眼中,将表哥视为草芥。可在媚儿的眼中呢,表哥你可是天山上的雪莲,可遇而不可求也。如果大姐姐铁定渡不过这次鬼门关,媚儿心甘情愿一辈子一心一意伺候表哥。”
“你这张嘴,蜜里抹油,我可是极喜欢的。只不过,如今明月还未苏醒。如若她醒了,表姨母不改变初衷的话,我只能先和明月成亲。这是表姨母的意思。不过,你且放心,大夫说了,明月即使能醒来,也是一条命只剩下半条了。而今表姨父和表姨母年事渐高,身子骨也不健朗。此次京城来回十数天的舟车劳顿,加之明月又做出如此举动,既拂了表姨母的面子,又惹恼了老太太。所以,你要耐下性子慢慢等。表哥知晓你的心意,你今时今日为我做的这一切,我都会牢记在心中的。”
“表哥,你懂得媚儿的心就好。也只有秦明月那个小贱人,她自恃清高,只一味地伤表哥的心。表哥,我还打听到,那杜家那四公子,不仅是个庶出的,还是个不受宠的,被杜家嫡母排挤得很,是以他日日斗鸡走狗,夜夜花天酒地,是个不学无术的主儿。哎。我的大姐姐哟,难不成被那混头小子灌了一耳朵的甜言蜜语。哎,大姐姐真是猪油蒙了心,置表哥的一片真心于不顾。哎!”她说罢,斜睨着眼,用幸灾乐祸的余光去看表哥脸上的表情。
果不其然,微弱的月光下,男子的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额头青筋暴起。哼!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把秦明月抹黑抹得越惨,她秦明媚才能愈加提高在他心中的地位。大姐姐,你勿要怪我,这都是你自己惹的祸。
“表哥,别难过了。媚儿对你可是一片老天爷可鉴的真心。”她的声音甜甜腻腻的,微微歪着头,眼波荡漾,极力曲意讨好。秦明媚实在不喜欢秦明月,一切和秦明月有关的物事,她都避之不及。如今,明明一句好好的“明月可鉴”,硬是生生地被她说成了“老天爷可鉴。”
男子听闻此言,心知肚明。他略微低下头,冰冷的薄唇接触到烫热的额头,心中莫名有种报复的快感。理智被抛却脑后,他用力地拥住娇媚的身子,吻上了艳丽挑逗的红唇。女子身子微微颤动,她把头靠在男人宽厚的怀中,喉咙里发出一阵阵的轻哼,双手如水蛇般缠绕住他的高大的身躯,极尽柔媚,百般逢迎。
沉闷的梆子声划破黑夜的寂静,和随梆子声音一起飘荡的吆喝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传入了清冷月色笼罩下的秦家巨宅,传入了正蹑手蹑脚凑在缝隙上偷窥一墙之隔的偷情戏的吴妍耳中。此时的她眼睛一眨不眨,看戏正酣,眼看着情节要走向高潮。一阵梆子声过后,如胶似漆纠缠的两条身影,终于分了开来。
“你‘好好’照顾她。”男子把“好好”这两个字念得极重。他的身影闪出屋子时,女子伸手去拉,却只触碰到衣袍一脚,她半抬着的手仿佛凝固了一般,在空气中,停滞住了。
现场直播版本的男女偷情就这样虎头蛇尾地结束了。吴妍悻悻然地窝回到床上,瞪着双眼,对着头顶的轻纱床幔直发呆。她从刚才隔壁传来隐隐约约的对话中,她推测自己这具身子的原主人之死,极有隐情与黑幕。她在大脑里已经狗血地YY了N种原因。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不出意外的话,这位“秦明月小贱人”应该是因爱生恨与女人们嫉妒比拼下生生被炮灰了。好吧!她阴差阳错的穿越,这具“炮灰”身子起死回生了。她虽活下来了,却悲催地变成了无法言语的哑巴。
记得三天前刚刚苏醒来的那个夜晚,陌生的屋子,一度让她以为自己被绑架了。当时,她头痛欲裂、呼吸极度困难,咽喉疼痛难忍,嘴唇肿得厉害,舌头也麻木得不听使唤。后来,她听到一个沉重的声音如是说:“大小姐,吉人天相,性命得保,只怕,只怕今后说不了话了。”恍惚间,她听到满屋子的哭声,有抽抽噎噎地哭,有装模作样的哭,有控制不住真情流露的哭……
吴妍是在朦朦胧胧中听到这句话的。在半昏迷与半清醒之间,属于这具身子的记忆如潮水般向她纷涌而来,无奈信息量大得惊人,被各种痛苦折磨得心力交瘁的她,根本无力接收。但是,她的潜意识提醒她,她穿越了!可是她的潜意识又非常排异性地不愿意接受穿越的事实。
于是,迷迷糊糊之间,她抵死抗拒喝药,蓄谋让自己病死,意图再次投胎穿越。就算运气不好,再次投胎穿越不成,死了也就一了百了,总好过做一个哑巴。可是仍凭她怎么抗拒喝药,却被人“千方百计”地喂下了一口又一口的汤药。
这三天以来,她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时而激烈呕吐不止,时而腹部绞痛不已。她自己也不记得到底被灌了了多少汤药,只觉得满嘴巴、满肚子的苦涩。
当然,这些喝下去的汤药的效果是显而易见的。她今晚醒着的时间明显比前两天长,呕吐止住了,肚子也不疼了,舌头的麻木感也消失了。只是,屋子里有人的时候,她仍然闭着眼睛,一双耳朵努力地倾听屋子里的动静。近身伺候的婆子和丫鬟的话语,真真切切地听到了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