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圆荷镇,李纪桐很不满王睿什么都没告诉自己,喝了不少酒后,昏昏沉沉地在夜风中被王睿和苏畅扶进车里。苏畅载着他回到了军区大院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苏畅看他睡着了,懒得叫醒他,自己也趁着夏日清晨难得的凉爽,靠着椅背睡着了。
这之后,一个八月里,他几乎每周都去圆荷镇的睿鑫餐馆,竟然慢慢地和王睿熟悉起来,两个人开始称兄道弟,苏畅也很高兴,因为也他觉得王睿不错,很和自己的性格,所以这三个人在这个暑假的第二个月里,友情突飞猛涨,睿鑫餐馆时常会多出来两个端盘子的,而因为苏畅吃遍大江南北的美食,所以也开始指导王睿的厨艺,常常,李纪桐就成了试吃者。几个人在这个过程中,睿鑫餐馆的生意越来越好,走进圆荷镇的人,没有人不知道睿鑫餐馆的。如果有外地来出差的人打听镇上哪家餐馆的饭好吃,几乎睿鑫是人们首推的。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开学前几天,正当苏畅和李纪桐在餐馆里,吹着风扇,喝着冰啤的时候,方静华穿着一身牛仔装走了进来。脸上又黑又瘦,好像一个暑假里都在太阳下晒着,可是看她的气色却很好,很健康的笑容和难掩的喜悦都写在她的脸上。
李纪桐站起来,王睿也站起来,苏畅背对着门口,看他们忽然站起来看着门口,也转头向外看。方静华回来了!苏畅松了口气,老大没白等啊!
呆立了几秒,王睿和李纪桐同时走过去,李纪桐甚至不由自主地张开了手臂。后厨的门口,小月也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幕,她压抑着脸上愤恨的表情。
静华出乎意料地给了李纪桐一个纯友谊式的拥抱,即使如此,苏畅和王睿还是惊呆了,小月轻蔑地撇撇嘴,转身进了后厨。
小月心中的苦,只有小月知道,很多次看见睡在沙发上的王睿,她都有想杀了他的冲动。徐秋菊因为小月没有怀孕也终于明白自己的儿子着了小月的道儿,作为母亲的徐秋菊不再像最初一样站在小月的身后支持她,也不再过问他们之间的事情。徐秋菊的态度,令小月心寒。算起来,她在睿鑫已经呆了快六年了。最初还有工资拿,和王睿结婚后,依旧忙忙碌碌的,却没有工资了。就算是零花钱,徐秋菊都控制的很严。王睿还好,除了不碰她,钱上还对她大方些。场面上还表现出对她很关心,做出夫妻很恩爱的样子。小月从开始的歇斯底里到后来的无可奈何,只能得过且过地待在王家。她依旧对王睿很好,希望有一天能成为他真正意义上的妻子。这样的尴尬处境,她也不敢对任何人提起,就算是住在山里的父母偶尔看她来,她也不敢多说什么,人,开始消瘦下去,锁骨高高的矗立在她敞着纽扣的衣领间。王睿视而不见,他在等,等着小月受不了提出离婚。厨房里,小月靠在冰柜上,呆呆地站着。纠结着自己的处境,感觉自己无路可走。
屋外的餐厅里,方静华轻描淡写地说自己去了新疆,才回来。
李纪桐说:那干嘛不打招呼就走?
方静华说:打招呼?你那会儿又不在学校,怎么和你打招呼?再说了,为什么要和你打招呼呢?
李纪桐无语,苏畅想说什么还没开口,王睿说:你见到他了?
方静华指着王睿:亏你还问我,你就不是我朋友,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在新疆?
王睿低下头,而后抬头说:他不让我说的!我也是为你好。
方静华笑了,说:行了,不怪你!可是下次再这样,我就不认你这个朋友了?
王睿点点头。
李纪桐说:快开学了,你什么时候去学校?
明天吧,想提前去。
那我们等你一起走。
苏畅拉扯李纪桐的衣襟想制止他,他不理会还是说完了。静华高兴地说:好啊!可是你们晚上住哪里啊?
没事,夏天,好凑合!李纪桐说。苏畅撇嘴不出声。李纪桐没想到静华答应的这么干脆,就连王睿也意外地看了静华一眼。
那你们聊着,我先回家去了?
嗯,睡个好觉!李纪桐目送静华出门走了。
老大,你不对啊!问我的意见了吗?我都答应我那个妞今天来今天回去的。苏畅不满地说。
那你回,我等着明天和静华一起回学校。
苏畅跺脚,说:重色轻友!王睿摇摇头笑着,说:你是重友轻色,好!
苏畅回头看王睿:你怎么不帮我说话?好歹我还教了你几道菜呢!
我说你好,还不是帮你?
苏畅说:你这是把我老大陷入不义之中,你知道吗?
为什么?
苏畅想说:明知道静华有心上人,就该阻止他!可是看看李纪桐,话到嘴边了,他却改口说:继续喝!反正也不走了,还有半天时间,我要喝个够!
王睿点点头,进去拿啤酒去了。
小月还在靠着冰柜发呆,王睿敲敲冰柜,提醒她让开。小月惊醒,茫然地看着王睿。
起开,我要拿东西!王睿语气深冷。
小月顺从地让开。其实王睿不喜欢小月这么顺从,他心底里渴望她和自己闹,闹得越厉害越好,那么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和她离婚,即使是以后不能和静华在一起,也不后悔。至少,他可以放开了对她好,像李纪桐那样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子被这婚姻捆住了手脚,无数次回想那个时候去高中看望静华的情形,静华每一个眼神和微笑都在他的回忆中放大,静华昏迷在医院的时候,他还曾轻轻地抚摸过她的脸。这些,都成了美好的回忆,这些,都被眼前这个女人毁掉了!王睿觉得自己的婚姻既是个笑话,也是场无声的战争。他每天在人面前演戏,装作很在意小月的样子,让他很痛苦,又不得不继续装下去。小月看他拿冰箱冰柜里的啤酒,提醒他左边的比较冰一些,王睿充耳不闻,两只手提着四瓶啤酒出去了。小月想哭,却已经没有了眼泪,多少个夜晚,她偷偷地流泪,告诉自己明天就去和王睿离婚,可是第二天醒来,她又犹豫起来,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等待下一个明天,希望明天王睿可以回心转意和她好好地过日子,像每一对平常的夫妻一样。
八月二十七号的一大早,方静华叫开了睿鑫餐馆的门,王睿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看表才五点多钟,虽然天已经大亮,可是这也太早了吧?睡眼朦胧的王睿问静华:吃饭了吗?
没有!方静华完全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直接说:你这里有吃的吗?
没有,我给你做去。
有剩的吗?方静华打开冰柜。
怎么能让你吃剩的,我给你做去。
就吃剩的,这点菜,加馒头就可以了,我自己动手。方静华说着就从冰柜里取出一碟子剩菜,又去橱柜里翻看有没有馒头之类的食物,王睿则看怪物一样地看着她。
怎么了嘛?你不会有意见吧?这样看着我?感觉到王睿的目光,静华问。
没有,你不是最讨厌吃剩饭的吗?别吃那个,有米饭,我给你炒饭吃。你不是最爱吃炒饭的吗?王睿说着,就准备开煤气灶,静华却已经从橱柜里拿出干瘪的馒头来。行了,别麻烦了,就这样挺好!你干嘛啊!老看着我!方静华说着,一边把剩菜放在冰柜的盖子上,一边找出筷子来,拿起一个小馒头吃起来。
王睿站在旁边看她吃,静华说:别看着了,帮我倒杯水来。
王睿去饮水机上给她接了杯水,递给她。她已经吃完了,接过水大口喝完。
他们呢?没住店里?
没有,喝酒喝到后半夜,到对面旅社住下了。
哦,你去叫他们起来吧,我想早点到西安。
为什么那么急?开学还有几天呢!
有事!对了,你怎么住店里?我还以为他们住在店里呢!
没。我经常住店里。王睿老实说。我去叫他们去!王睿说着,逃也似地转身出去了。厨房空间小,他有种不安分的念头,是压抑的欲望吧,静华回来后好像变了,变得成熟了,身上有种女人的味道,王睿不由自主被这种味道吸引着。所以,他急忙逃离现场。
什么?静华探究着王睿的话里的意思,不敢多想。她这才正眼看了看王睿的背影若有所思。
王睿结婚后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更瘦了。眉宇间似乎是一丝隐晦的忧郁,即使他在笑着的时候,好像也还能看到,以前的王睿可不是这样的。方静华有种不祥的预感,准确地来说是直觉:王睿并不快乐!可是为什么呢?王睿去叫李纪桐他们了,方静华坐在餐桌前等着他们,她很想问问王睿究竟过得好不好,可是,又无从问起。昨晚上母亲的话还在耳旁:那个王睿和李小月还真是般配,看起来两个人感情很好呢!原来我还担心他追你……当时,静华没有接母亲的话,心里却是由衷地为王睿感到高兴的。可是,刚才的感觉是自己的错觉吧?一定是的!
李纪桐拖着睡眼惺忪的苏畅,进来了。王睿跟在他们后面问他们吃什么。李纪桐捶了一下苏畅,说:醒醒,公子哥,早上想吃什么?苏畅说:到处是蚊子,还没睡着就被你叫醒,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李纪桐继续捶打着他,说:你快说吃什么!王睿给你做!苏畅也就说:夏天就早晨好睡觉,我就想睡觉!李纪桐停住了手,给王睿说:你去端盆凉水过来,看他醒不醒!王睿不知是真是假,左右为难,求救似的看着方静华,方静华说:把他抬里面床上去。一会儿咱们俩自己坐车回学校。李纪桐说:好!招呼王睿动手抬苏畅,说:你抬胳膊我抬腿,走!王睿和李纪桐架势要抬苏畅,苏畅站起来,逃开了。一边恨恨地说:就你们,肯定不会把我抬到床上,只会把我抬大街上去。李纪桐哈哈大笑,说:你还知道啊!王睿和静华也站在旁边笑着。
好了,王睿你随便弄点啥吃的,他爱吃不吃!李纪桐做主说。
好,王睿答应着进去厨房了。
哎,静华,你这么急着去学校是为什么?李纪桐不再去招惹还是昏昏欲睡的苏畅,转而问静华。
我有事情要做。
你说说你去新疆干嘛了?是去找你那个同学去了吗?李纪桐问完这句,就后悔了,他害怕那个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
是啊!他在那里打工,我去看看他。你都不知道,那里的天有多美!我还认识了维族姑娘依曼,真是个热情似火姑娘,纯洁干净的就像那里的水一样!
是吗?看来你过的很开心啊!
嗯,充实又开心。
李纪桐本来想说自己有多担心他,却说不出口,只好说:你自己玩失踪,太不够哥们了。
这是怎么说的?我看这个暑假你们是不是就住在我们镇上的?我怎么一回来就能看见你们?
李纪桐笑,违心地说:你说呢?不过是碰巧而已。
苏畅溜过来,想说话,李纪桐用杀死他的眼神制止他说,苏畅只好闭嘴,王睿端来两份蛋炒饭给他们。
两个人开始吃早饭。静华接来两杯水,给他们一人一杯。苏畅和李纪桐同时有受宠若惊的感觉。方静华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就连她自己喝水,也都是支使李纪桐的,偶尔李纪桐生病才会享受到这样的待遇。李纪桐故意看看窗外,街上行人还不是很多,太阳光也还没有照进店里来。苏畅,李纪桐说,今天的太阳好像不太一样啊!苏畅晕,反问:怎么不一样?李纪桐接着说:好像是从西边升起来的。
啊?苏畅吃惊地说,方静华却在李纪桐话音还没落的时候就拿起一双筷子,要打他的头。王睿只是笑,发觉眼前的静华不再是以前那个矜持高傲的静华了,看起来比以前更加接地气更可爱。李纪桐双手端起蛋炒饭转移到别的桌子上去吃,又想起那杯水,又过来端水,还是挨了静华一筷子,微微地疼而已。
吃完了饭,静华催着出发。王睿帮着她把包放进车里,挥手和他们告别,静华挥手,吉普车开走了。王睿颓废地走进店里,时间还早,他躺在自己的小床上,什么也不想做,就那样躺着,他也希望自己可以什么都不想。
直到小月推门进来,提着大包小包的熟菜。王睿又开始了他压抑和不变样的日子。
送走了静华,伊远从乌市赶回水清,直到第二天的傍晚才搭到车回到勇奇餐馆。昨晚,他们还在一起,还在一个被窝里,现在,却只有自己了。伊远的心情沉重,晚饭也没吃,就上床了,虽然夏日的夜很短,天也还没有黑。伊勇奇知道伊远心里难受,也知道他们偷偷地住在一起了。他没有干涉,却深深地担忧着。静华那丫头走了,带走了他的精气神,估计得有段时间他才能缓过来。依曼早回去镇上,走前路过水清,静华特意和她告别,两个人拥抱半天,连司机都觉得她们是亲姐妹,伊远说不是,司机都不信。
姚海子后来还来过,在依曼离开餐馆前,是和另一个陌生的军人一起来的。没有住,只是吃了饭,和他们说了说话,告诉他们张俊海有别的任务,这次没来,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来看他们。
之后,依曼开始收到姚海子的信,信里没有特别的东西,都是他在部队上的事情,也问依曼过得怎么样。依曼的汉语不好,说话可以,写回信就难了。依曼就不回信,海子的信却稳如每天升起的太阳准时一周一封。依曼的心里很苦恼,她怎么会不明白海子的意思,可是依曼觉得自己的心里只有伊远。她不想面对海子的感情,更无法面对伊远的感情。很多次,依曼都想把静华写给伊远的信和寄来的东西压在供销社里,却还是一次次都交给了伊远。带着这种复杂的心境,依曼变得沉默起来,除了伊远来取东西,看见伊远的时候依曼还是那个快乐的依曼,其他的时候,她变的郁郁寡欢。不巧,依曼的爸爸突然感染了严重的风寒,医疗条件很落后的地方,病情一下子恶化了,前后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依曼失去了父亲。这让依曼更加绝望了!伊远帮着她料理了父亲的后事,能看见伊远,依曼似乎才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而伊远的不断鼓励下,依曼慢慢地开始振作起来。
供销社关了十几天的门,伊远建议把店名改了,现在不都是时兴这样吗?内地的供销社几乎都不存在了。依曼什么都听他的安排。在父亲走后悲伤的日子里,能够看见伊远忙碌的身影,能听见他说话的声音,是依曼唯一的安慰。
店里的商品陈旧不堪,伊远建议下进来的货堆满在柜台前。依曼和伊远在准备明天重新开业。皎洁的月光下,刚刚挂上去的牌子闪闪发亮,绿底黑字的四个大字:曼远商店,那字下面是维文的曼远商店四个字。为这个店名,伊远很生气,他不想用自己的名字,告诉依曼这个读起来不顺口,不好,可是他说了一大堆的理由之后,依曼却说那不是用他的名字,不能因为他叫伊远就不准她在店名里用远字。伊远怎么说,依曼都不改。伊远也觉得无可奈何,也是,他没法替依曼做决定,也改变不了依曼的决定。如果是静华,一定会听他的。想到静华,转眼间静华都走了一个多月了,每封来信里,她都说自己过得很好,她真的过得很好吗?伊远的心好像被什么牵着一样,总是飞回家乡去,他多想看见她,多想再抱抱她,可是还得等,等她放假。静华给他寄的东西越来越多,油画教材,油画画布,油画的颜料,一样一样的寄到供销社里交给依曼转给他。除了忙活店里的事情,伊远总是一个人或是读书,或是背着画架去画画,生活忙碌而充实。现在的他,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和自信,他努力着,面对人生的第二次机会,他几乎是拼命着,也因为沉浸在自己喜欢的绘画世界里感到幸福。他能感觉到每次见到依曼的时候依曼对他的感情,很多次,他都给静华说不要再寄东西给自己了,那样就可以不见依曼。可是他不能这么说。现在他帮着料理完依曼父亲的葬礼,再整理好曼远商店的货品,明天,他就可以回去勇奇餐馆,也就可以逃开依曼火热的视线了。
伊远,依曼忽然叫他,你过来一下。
怎么了?
这个太重,我拿不起来,帮帮我。
行!伊远答应着,走到柜台里面去,果然一个长方形的箱子横在地上,依曼指着箱子说:里面是工具,都是铁家伙,我实在是搬不起来。
知道!我来。伊远说着,弓着腰,弯曲着双腿,两只手抓住箱子的两侧,身子向后一挫,再一用力,把箱子抬上了柜台,又找来钉锤,起开箱子的盖子,依曼开始清点货物的数量,并且依着大小的顺序摆放货品,有钳子,扳手,也有一些简单的其他的铁质工具,箱子底,还有镇上的人特制的一把长勺。伊远继续整理货物,等到依曼把箱子清空了,又把空箱子搬到后院,倒扣在屋檐下,他觉得做个凳子还不错,刚好可以坐两个人。伊远就先试着坐上去,大小宽窄刚好。依曼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来了,伊远在箱子上挪动着屁股感受着的时候,碰到了已经坐下的依曼,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说:你啥时候坐下的,我都不知道。依曼看他躲自己的样子,心里想哭,脸上却在笑,说:你把这个放在这里,是想和谁坐在这里啊?伊远说:没谁啊!你看放这里好不?不好我再挪。依曼认真地说:你就不愿意和我一起坐在这里吗?你知道夜晚的星星有多亮吗?你知道星星会和我们说话吗?我整夜地看着它们,和他们诉说我的心事,伊远,能不能让我把我的心事诉说给你听?依曼的语速慢了,她饱含深情,一字一句的说着。伊远听得呆住了,半会儿没回过神来。
伊远,可以吗?依曼追问着。
伊远摇着头,找不出话来回答她。伊远不想伤害依曼,他一直担心依曼会说出来这些话。如果依曼不说,他还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帮她,继续像朋友一样照顾她,毕竟,依曼失去了父亲,现在只剩下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了。伊远心里怜惜依曼,心疼依曼,除了爱情,他可以把自己的一切都给她,为她做任何事情都可以。可是依曼说出来了,那么伊远就只剩下一个选择:那就是逃离。
伊远一语不发,转身走了。依曼追出去,曼远的门口,看不到伊远的影子。依曼回到商店里,一地的物品收拾的差不多了,伊远做事很快。依曼发疯般的将柜台上还没来得及归为的物品拂到地上,关上店门,放声哭起来!
伊远没有走远,他只是躲在对面的房屋边上的拐角里。听见噼里啪啦物品落地的声音,他又跑回店门口。曼远商店四个字已经蒙上了一层灰,变得好像模糊起来。伊远站在那里,听见门里依曼的哭声,一直就那么听着,始终还是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他也不能推开!
有人拍了拍伊远的肩膀,伊远回头,居然是张俊海。卡车什么时候来的他都没听见。
你干嘛呢?这里换老板了?名字都换了!曼远?不是你和依曼吧?你咋了,趴在门口听什么?让我听听!张俊海说着,要拉开伊远也去听里面有什么动静。
伊远一句话不说,用力拉着他回到卡车旁边,拉开车门,推他上去,自己也跟着爬上去坐好。张俊海被动地山车坐好,转脸看坐在身边的伊远,说:什么情况?
别问了,走吧!伊远简短的回答。
张俊海探寻伊远的表情,伊远一脸的沧桑无奈。张俊海轻叹一声,给于守信说:开车!咱们走!
不吃饭了?
去伊远那里吃!
好,说话间,汽车已经喘着粗气发动起来。
走了几公里,伊远一直都不说话,张俊海看他把车窗开得老大,有些冷,就说:你不冷吗?把玻璃摇上去。
伊远不说话,握着把手摇车窗玻璃,耳边顿时不再有呼呼的风声。戈壁滩的秋天悄然来了,路边偶尔可以看见的棘草的颜色已经转成干枯的颜色,没有丝毫生机。于守信和张俊海有一句没一句聊着连队里的事情,时不时侧脸看看沉默的伊远。伊远没看他一直看着外面,茫茫的戈壁滩,还有阴沉的云层压在天际,这是很少见不好的天气。
于守信说:快到了吧?
张俊海捅捅入定了的伊远问:快了吧?
伊远回过神,看外面,想找个参照物,什么都没有,就一条黑黑的柏油路打着弯儿伸向远方。
开了有多久了?
于守信说:快一个小时了!
啊?那可能过了!才四十五公里的路。伊远很快说。
于守信看了张俊海一眼,那意思怎么办?
张俊海说:掉头!
于守信有些为难和犹豫,但还是调转了车头。
伊远问:怎么了?
出来的时候忘记带备用油箱了,他担心油不够。张俊海解释说。
没事,我们店里有备用的,就是不知道能用不?伊远说。
没事,能用,只要是汽油就可以了。于守信的脸上有了笑容。
果然是多开出去几公里,于守信把车停在餐馆前的停车场里,跟着他们走进去。
吃什么?吃午饭还有点早。
我们还没吃早饭呢!两顿并一顿一起吃得了。于守信说。
好!那怎么都吃面,我给咱们和面去。
伊勇奇从后院走进餐厅,看见伊远回来了,笑着和俊海他们打招呼,拿出热水瓶给他们倒水喝。又端出四个大包子来,说:没吃早饭,先垫垫,来这里就和回家了一样,我还熬了点稀饭,给你们也一人来一点?
好!真好!谢谢叔叔!好久没有这样吃了!俊海感动地说。
部队上的伙食不是也很好吗?
那是,不过吃饭像打仗!呵呵。
也是,人多,还是没有咱们小灶好。你们慢慢吃,我去准备你吃面的臊子去。
好。
伊远一边和面一边想着依曼的话,心里还是担心依曼会怎么样。伊勇奇走进厨房,问他:事情都办妥了?依曼好着吧?
伊远点头,面色沉重。
没啥事吧?伊勇奇不放心地问。
伊远摇头,说:好着呢。
那就好!伊勇奇虽然不信,却也没有多问。
吃过饭十一点多了,张俊海他们告别走了。说是后天中午回来,叫准备好饭食。伊勇奇答应着,伊远把店里的备用汽油桶提出来给他们放进车厢里。
看着汽车走远了,伊勇奇问伊远:说,到底咋了?
伊远说:没咋,好着呢!
伊勇奇知道伊远是不打算说了,他也不再追问,隐约猜出来点,反正后天去了水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小子不说也由他去吧!
伊远想睡会儿,谁知道连日的劳累竟然让他一觉醒来就是傍晚了,天边的云好像火烧一般,整个餐馆被这红光包裹着,好像梦幻般的不真实。伊远站在房门口,半天反应不过来。忽然转身进去拿来画架,向戈壁滩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