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静华陪着母亲在父亲单位的招待所里,母亲在洗东西,她在院子里玩。太阳还没有升起来,至少她没看见,但天已经大亮了。
昨晚上母亲央求了许久,所长才答应了让母亲来洗床单被褥枕套的事情。当时,她陪着母亲一起来的招待所。听着母亲一遍遍的央求,她很有些不耐烦,那个所长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说着她不能听懂的本地话,一直在灯泡下面摇头晃脑着。她虽然是规矩的在那里站着,脑子里却在想着如果自己变成巨人,或者是铁臂阿童木的话,就可以一把把他揪起来,扔到那个南边是那个山里面去,叫他再也不能摇头晃脑。这样子想着的时候,她的脸上露出微笑来了。一忽儿,她又惦念起来一直不下雨老家天井里她种的那个东西长出来了没有?什么时候才能回去看看呢?母亲说这个时候学校也要放假了,所以她不能去上学,要等到下次开学她才能去。上学?她知道。拿着小板凳,和表哥们一样的和很多的小孩子们挤着坐在矮桌子前,看着前面的讲台上的老师拿着书讲课。她记得她背诵了一到一百的数字,就开始上学了。可是大部分时间里,她用心的事情就是看隔壁班的孩子们,因为是她的教室门口就是另一个班在上课,那个老师总是在读着书,而后,孩子们还跟着摇头晃脑地念着她不明白的话。和这个讨厌的男人一样,但是也不一样,虽然她听不明白他们在念什么,却很喜欢听,并不讨厌。
今天她第一次见识了一样东西,有个年轻的阿姨带着母亲到了一个角落里,教给母亲怎么样用洗衣机来洗东西。对于她和母亲来说都是很新鲜的事物,她也用心的学着,希望可以帮到母亲。原来如此啊,她想着,衣服也可以不用手洗的。她不自知,原来如此这样的词语,也是她专注于隔壁高年级的老师讲解课文时最常用的,被她学来用在这里了。
洗衣机忽然不响了,她听见母亲叫她的声音,跑到角落里去看洗衣机。洗衣机被放在依着院墙搭着的棚子下面,母亲在放水,黑色的污水正从一个管子里涌出来,流到地上的一个洞里不见了。母亲说去那边拿个大盆子过来,她就跑去拿。盆子比她想象的大,和家里洗澡的木盆是一样的大,她没搬动过木盆,这个不是木头的,白晃晃的,没有木盆厚实,她用手拿起最上面的那个铝盆的边,试试份量感觉自己可以拿起来。就双手使劲,端了起来,摇摇晃晃的把盆子给母亲送过去。母亲看她笨拙的样子,急忙接过去,把盆子放在地上,开始把洗衣机里的床单拿出来。再去拿两个盆子来吧?母亲说。她就继续努力的去搬了两个大盆子过来,又找出一个小板凳在旁边坐下来,检查床单是否洗干净了。看母亲还蹲在地上,就在院子搜寻,果然找到一个凳子,搬过来放在母亲的屁股下面。
太阳升的老高了,院子里,全是母亲洗好的床单被里被面晾在绳子上,在微风里飘动着。
该回家做饭了,母亲说。你爸爸不知道醒来没有?你哥也快要回来了。
时间在厚厚的带着太阳的香味的一塔塔的被褥被母亲缝成被子的过程中过去,而静华则以飞快的速度穿针引线替母亲打下手,直到太阳落山了,院子里就剩下搭在长凳上的光着的床板,摸起来,还有太阳的温度,她们这才收了工。
静华除了给母亲帮忙,最爱做的事情是去院子里面的厂子里的沙堆上玩,虽然语言有那么一点障碍,可不妨碍她和其他的孩子们一起玩,反正她也不怎么说话,浓重的乡音让她很囧,她尽量不开口。沙堆的旁边总会有一些红砖,整齐的码放在那里,他们也总可以想办法爬上最大的那摞砖上去,然后就可以倒腾出来适合孩子们上下的阶梯来,也立刻就实施了。当所有的孩子都站在砖摞上的时候,激烈的带着各地口音的讨论游戏种类和规则进行中,最后才是分人,接着游戏开始,两个家,有父母以及一堆孩子。父母都是由大的孩子来扮,装模作样的吩咐这个去买菜,那个做桌子,还有可以躺下去的床,有时候还需要弄出个沙发来,都是用红砖拼摆起来的。路边的草叶子就是菜,用手撕开,摆放好,再假装清洗干净,煮好了,就可以开饭了……这样的游戏常常是没有时间概念的无法结束,也每次都有不同的情节上演,都是孩子们照搬自己家里的生活来随机播放。有时候也会玩起打仗的游戏,当男孩子比较多的时候他们的意见就占了上风……当然,也有时候,会讨论争执不休,她就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等着,看看天空飘过的白云,亦或者是凝重的乌云。很多次,母亲都会抱怨她不记得回家吃饭,玩到天黑才知道回来!
她和父母亲以及哥哥挤在父亲的单身宿舍楼里住,狭小的空间里放不下两张床,一家人只能同挤在一张加了两块板的床上。大床是放在墙角挨着窗户的,她常在傍晚的时候,趴在窗口,看对面的水房。水房前面是个篮球场,偶尔会有几个人在傍晚的时候,在那里打篮球。每天她都看见人们穿过篮球场去排队打开水。人,好像大小各异的珠子串在无形的一条线上,不停的移动和换位,直到慢慢地一个珠子也没有了……她想,什么时候她也会变成那条线上的珠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