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树上垂下无数条光影,与街市上喧腾的人声互相应和。
萝月王朝施行宵禁制度,但每年总有几个比较特殊的节日会网开一面。其中也包括着这女儿节。
“阿汐你看!”
视野中霍然出现一张笑盈盈的脸――弯成月牙的细眼,鼻子弯折成一个古怪的角度,额发上还惹人发笑的插了差不多有数十种颜色的花样,像是恨不得将天下间所有的鲜花都戴满发髻之间。
“……”
“哈哈!”雅仙将那张女福面具从脸上取下,露出那原本清秀的本来面目:“我也给你买一张吧?”#已屏蔽#
“我……”
轰!人群忽然纷纷站住了脚,仰望着北方天空欢呼起来,原来城中的烟花施放已到了高潮,满天流光星火中,忽然爆开了一朵硕大的璀灿牡丹,镶金边的朱红花瓣一层层绽开,转瞬又似珠帘倒卷,曳着光尾消散在夜幕之中。
这一朵烟火牡丹把街市照得宛如白昼,阿汐却突然脸色一变,急急地拉着雅仙往小巷拐角里一闪。
“怎么啦?”雅仙好奇的问道:“那边的焰火才好看呢!等下还要去放莲灯呢!”&;nbsp;
“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我想先回家了!”阿汐结结巴巴。
“有啥事啊?”
“……”是啊!她能有啥事!
但是,刚才是她眼花吗?为什么借着那朵烟花的光芒,她好像看见了知客?
是巧合吧?就算阿晨再神,也不可能神到猜到她在哪里啊?她出门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在哪里落脚呢!
“好啦!我们去放莲灯吧?”雅仙拖着她前进。
蜿蜒的碧池沿着城中最高处缓缓流过,她们来的正是时候。
许多华衣装束,三两结伴而行的丽人正将亲手折叠的莲灯送入水中。
她们所求的东西大多都相同,不是有首诗句专门描写这种场景的么?
一求求父母身康体泰,二求求夫君爱怜,三求求夫妻永世和睦不分开。
雅仙抓着方才从集市上买来的粉莲花灯,硬是从几名少女中挤出了个容下两人的位置:“阿汐!你也来嘛!”
时间已经过了子夜,月亮像飞薄的玉镜挂在中天。随着那朵收尾的烟华在黑幕中辗转勃发,
还有那张越来越清晰的娃娃脸,阿汐面色变得慌张。
转身便慌不择路的朝人群中逃窜而去……&;nbsp;
沙质的长裙发出簌簌的声响,那幽深的夹道摇曳着高大秀颀的凤尾竹和菩提树。这里位于内城窄巷,和挤满了人群的商业街相比。这里的安静到显得有些不成正比。
阿汐挽着小篮,低着头不敢四处查看。
却听见外墙传来尖锐的风声……接着是那淡淡的气息。空气被裂开的爆响声不断从外墙使出,等她自小巷内侧拐了出来,却正好看见那蒙面的人一路狂奔而来。
那蒙面的男人身手矫健,抽下发顶的银丝束冠就变成一条九节鞭。双手展开的长鞭如活物一般从天而降,呼呼生风,直向那群紧追不舍的首脑颈项。
小嘴张成圆形,她赶紧双手护头蹲了下来。
刀剑无眼……啊。
眯起狭长的细眸偷窥着,对方差不多有二十来个,而这边只有一个。
这就是真实的快意江湖么?怎么一个对这么多个啊?听阿挽叔提起过是一码事,自己亲眼见又是一码事。
在常人眼中只余一片银光的疾速缠斗,在她眼中却像是慢动作。每一招一式都是那么清晰可辨。
师傅曾经说过,如果不是身体太弱不能习武。她现在可能会达到比师傅更高的境界。好可惜!
在某肥妞单纯的江湖观中,少的那方就是好的,人多的一定是坏的。没有任何理由!
而这些人连脸都没蒙,一定是抱着必杀死那个蒙面男人的心。
咬过一口糕点泄愤,她焦急地站起身将肥手戳向某人:“你后面有奇袭!”
虽然早就看见了她,但没人会在乎一个突然路过的肥女人。
可现在,此话已经引起所有人的侧目。
“杀了她!”
被看的有点发毛的阿汐突然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转身就朝相反的方向跑去,恨不得要长十条腿。
她上气不接下气,跌跌撞撞的慌不择路,而口腔中的灼烧和胸口的缺氧让她步伐越来越慢。
而身后密集的脚步却越来越近。
这个时候,又闻见那个很淡很淡的味道。再然后就感到自己的身体一轻。
这种变故让阿汐吞了口口水准备尖叫,仰起脸看去却发现自己是被那个原先围攻的蒙面男人夹在了胳膊里,以一种很难堪的姿态在逃命。
蒙面男人面罩外的一对猫眼没有任何温度,也不像是还夹着个胖女人在屋顶上疯狂跑路。
失重的感觉让她紧闭双眼,不敢往下看,她打小就怕高怕的要命。
也不知道这样过去的时间到底有多久。
她的肥手不知道往哪里摆,只能认命的紧抱住救命食篮,小嘴嗫嚅着:“壮……士……这位壮士……”
他不搭理她,只自顾自的跳跃着。
“壮士……我们已经逃的很远了……再远我就不认识回家的路了。”
他能跳的屋顶越来越少。现在周遭完全只余下虫草狂鸣,那苍凉的绿意借着夏风发出呼啦啦的声响。
好冷!她被放了下来,双手紧环住胳膊打了个冷战。
阿汐紧张的瞪着这个蒙面男、但是语气上却一点都不敢带出来:“壮士!救命之恩不言谢……”
他剑眉微蹙站在那里,像是在隐忍着什么不做声。
她忽然双眸微眯:“那个……那我。”倒退着转身就朝人口密集的房群那疯跑边去。
他也只是迟疑了一下,手中的铁索却没有动作。劈头盖脸的绿意是那样的盛,让人想要撒点鲜血上去点缀点缀。
直到瞥见那人消失在视线中、再无影踪之时,突然手捂住唇单腿着地,剧烈的呛咳出声:“咳,咳,咳……咳……”
多年的习惯,让他不能在外人前暴露自己的软弱。那个女人走了也好!闭上了眸子静静调息着,却感觉到了什么东西的靠近。
他警醒的睁开猫般微扬的水眸,却正对上了一张圆圆的白胖脸。
竟然又回来了!
那张白胖脸正在浅皱眉头:“你还好么?”这是个肯定句。
这人身上那种特殊的血腥与草药中和的味道极淡,但逃不过她的嗅觉。
“你没走。”他口气里的不悦很明显。
“我走了。你可能就会死掉。”她半趴了下来要查探。他却有些嫌恶的想躲开,但因为肌肉松弛下来后,那身伤让他有点动弹不得,只能任由这女人扯开他胸前的外衣。
果然……胸口那是一条长达近四尺的撕裂伤口,方才的气味就来自这。还未结疤的位置又重新扯裂,她眯着狭长的眸子查看着伤口的程度。
一定是因为方才的缠斗才扯开。可怜他还夹着自己跑了这么远。
“你别担心。”她嘴巴里念念有词。也从食篮中取出了酒和干净的布条:“因陋就简,我刚才去那边民宅只能买到这两样东西,先救命再说吧?”认真的朝他眨了眨细窄的眸子。
“你刚才走,是为了给我找这个?”他微扬的猫眼中露出丝奇异的光芒。
“不然呢?你把我带这么远要不送我回城,我根本不认识家啊!”她有点害羞的将酒和布条朝他样了样。“你方便自己处理么,还是我帮你?”
认真的盯着她的眸子半晌,他浅浅开口:“你去那边,我自己来。”乍然坐起牵动了伤口,他稳稳接过了她的东西。
阿汐很上道的抓着食篮,就蹲在离他好几十步的位置。
他微微侧身,月色下仿佛半透明的纤细手指在伤口处拭过。
“嘶……”咬牙后当即立断,他摈弃那罐酒后从怀中掏出只精巧小瓶,无比专注地将瓶中液体淋撒在伤口之上。
突然抽动了一下,尽管声音压的极低。她仍听见他闷在口中的呻吟声,明显是刺激性的药汁使他的伤口不舒服。
但她还是乖巧的蹲在那边,不敢有丝毫动作。
缓了缓气,他继续清理伤口上多余的药汁。默默地擦拭着、末后;他拿起她送来的干净布片,将自己的伤口三四圈包了起来。才最终拢上了他的黑衣包裹住身躯。
“你好点了么。”她眯着眼睛问道,潜台词是方不方便现在送我回家?
是自己没有释放杀气,还是她神经太粗?一般的女子看见这种情况不该害怕么?还是 他摸了摸脸上没有掉下的面巾,双眸有些深沉。
“走吧。”
时辰尚早的清晨,泥土中还带着点点的湿润之气。
这是一座分外茂密的翠山,淡粉色的烟雾显出非真实的样貌――是荷花瘴。
明灭的雾气与翠山本体的青黛色,本身就是个天然的障眼法。
再加上有心人的特殊布局,此山事实上凶险的狠。
他有些焦急的站在山下,翘首以待。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到底有多久,直到那道人影彻底在烟气后明晰起来、他才松了口气。
山风鼓的来人的衣袍都飘炔起来,乍一看还真有点极地姑射仙的味道。
他弯腰九十度恭敬的很。
来人没做声,只随手将物什给丢到了他的面前。
风声一扬,他精准无比的接到了那包裹、也万般识趣的没敢自行解开。
“你们那边解决的怎么样了?”白晨淡淡的开口。
“已经全部找到,只等楼主一声令下了。”他弯腰弓身,双眼垂视着碎石的地面。
“辛苦了。”
“不辛苦!”他亦步亦趋的跟随那道白色身影之后,不敢居功:“楼主,不知道您下一步?”
白晨闻言瞥了他一眼,神情清冷。
他张口还想再说话,却听见空中一声尖戾的唳叫声。
白晨微微仰首,那雪鸢果然已经俯冲而下。
巨大翅膀带起强猛的气流。扇的两人站立的那块地面,小碎石都往另一边滚落而去。
他偷偷运功抵御,才没被那强风给吹掀起衣角。
雪鸢用白翅摩了摩长喙,在他的肩膀蹦来蹦去。
他将那用红蜡丸密封起的纸条,从它的爪子边小心解开、继而再恭敬的抵到白晨手中。
白晨一目十行,每多看一个字,神情越是肃穆。
时间不多了啊 汐娘!已经等了这么多年,请再给我些许时间。
白晨闭起长睫,福二也不敢轻易开口,静冷的气压叫人喘不上气。耳边只听见雪鸢时不时发出的唳叫声。在别人看来仿佛只一小会儿,福二却像是已经过了半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