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把锋利的圆月弯刀,一把无锋的剑鞘。
对上就已经很不公平,剑仁却还要仁慈,那就更不公平了。
剑仁这个名字,是他父亲用一头野猪向村里头唯一出过村子,在外面的大镇上做过几年账房的张老先生换来的。
张老先生说,剑姓取名很难,因为“剑”字自带杀气,这才取了个“仁”字以求平衡。
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用剑者,必先仁。
张老先生的原意是好的,但他不是剑修,更不懂剑,他只是个普通的先生。
或者说是个普通的迂腐的先生。
否则,他明明知道“剑仁”音同于“贱人”,依然要取这个“仁”字?
而且,剑乃万兵之首,主杀伐,最忌就是仁慈。
黄昏的天色本来就昏暗,密林里就更加阴暗。不过两道半圆的刀光却是那么耀眼,就仿佛黑暗中的两盏指路明灯,指引着人分清楚天堂与地狱。
刀光照亮了密林,照亮了微肥少年如梨花般烂漫的笑脸,也照亮了剑仁苍白的脸。
这一刀之后,两人之间,一方将会走向天堂,一方将会走向地狱。
剑不应该仁慈!那一瞬间,剑仁的剑心突然一震,握着剑鞘的右手也跟着微微震动起来。
这是一种共鸣,自然而然的共鸣。
仿佛他的剑心与手中那把黑色的剑鞘,天生就是一体的。
在这生死一线之间,剑仁突然想起手中这把古怪剑鞘的来历。
他的父亲是个猎人,是村里有数的几个出色猎人之一,这把黑色的剑鞘是父亲进入深山打猎的时候,从山里捡回来的。
剑鞘里的剑,可能是遗落了,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不见了。
父亲尝试将不同的剑装入剑鞘,一直却没有如愿,那感觉就像剑鞘里原本就已经有了剑的存在,只是他们看不到也摸不到而已。
真的有那把剑吗?这一瞬间剑仁比任何时候都渴望能够看到那把剑,甚至拔出那把剑。
左手长剑,右手剑鞘,对上两把圆月弯刀,这才公平。
“这不公平,我要那把剑!”剑仁突然一声大喝。
微肥少年以为剑仁疯了,脸上笑意更浓,手上速度更快,半圆的刀光近身,炸开了一颗纽扣,划开了剑仁身上的衣物。
下一刻就要见血,一切就会结束。
突然,如水的刀光停了下来,就停在剑仁的胸脯上。
微肥少年身体前倾,保持着斩人的姿势,脸上如花的笑容却迅速凝固,然后就像有石子落下的水面般突然炸开。
“这不可能!你是怎么做到的?”微肥少年不甘道。
柳师兄说他有六成胜算,他坚信不移。
挡下这一刀的不是剑仁的胸脯,也不是他的左手,而是左手上面握着的那一把黑黝黝的剑鞘,前一刻这把剑鞘还在他的右手。
剑心所指,剑鞘瞬移!
这难道就是莫小丫头一直所说的剑心通明?
剑仁大喜,不知道如何回答,想了想还是淡淡道:“我想左手有把剑,可惜不是剑!”
为什么不是剑?剑仁想不明白,也没时间去想。
“破天!”剑仁左手震开身上的弯刀,黑色的剑鞘斜斜向上一刺而出。
“柳师兄算无遗策,他说我有六成胜算,我就一定不会输!一定……”微肥少年的美梦突然被人无情辗碎,很自然怒火中烧。
战者,忌躁,躁者必输!
柳师兄似乎也跟他说过这样的话,只是这一刻的他却忘记了。
怒火只会伤害自己,无法伤人。
就如暴跳如雷的微肥少年,如水的刀光四下乱飞,无边的落叶飘飞,纷纷扬扬如雪,却没有一刀斩上剑仁,甚至连剑仁的衣物也没法碰到。
相反,锋利的圆月弯刀不小心伤了他的尾指
圆月弯刀有利也有害,利于随时改变攻击方向,但一时把握不好,又或者心浮气躁,很容易因为没有刀柄而误伤自己。
而且圆月弯刀本来就不是微肥少年操练熟悉的兵器,误伤也很正常不过。
分花拂剑剑法精髓之处在于“分”与“拂”上面,一向利守不利攻,微肥少年如今却偏背道而行,取攻势而弱守势,很容易就让剑仁捡了个破绽。
既然你不守,就别怪我了!剑仁一声冷哼。
他所学的剑法虽然不多,但胜在自创几个妙着,而且如今的剑鞘与他剑心相通,运起剑鞘来如臂使指,很自然就使出了密集攻击的流水剑法。
剑不断,流水不断!
“一剑成河”这就是流水剑法的精髓所在。
黑色的剑芒中,很快出现一道密不透风的黑色河水,河水倒卷迅速将灿烂的刀光淹没,让密林的黑暗更加黑暗。
剑仁没有杀人心,却已有伤人意。
“啊!”地一声凄厉惨叫穿空而起,直上云霄,惊起一林归巢的宿鸟。
随后,一前一后两道半圆形的刀光从倒卷的黑色河水里飞出,打着旋儿划破密林不知丢到了什么地方。
倒卷的黑色河水这才散开,露出里面双手捂耳的微肥少年。
有血液从指缝间渗出。
“今天就割掉你两只猪耳,他日还敢犯我,必取你小命!”剑仁收回剑鞘,看也没再看微肥少年一眼,大踏步从他身边走过。
“惹上柳师兄,你就算有九条命也得玩完!”微肥少年望着剑仁的背影恨恨道。
“人不惹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剑仁也很认真地回了一句。
“小子,柳师兄算无遗策,你死定了!”微肥少年再次肯定道。
“他敢来惹我,照杀不赦!”剑仁想了想,觉得应该加上这句,“对了。回去让他把脖子洗干净一点,因为我不想弄脏了我的剑。”
“竟然输了?”站在飞剑门上白衣飘飘的柳师兄,眼皮突然一跳。
惨叫声传来那一瞬间,他就知道微肥少年输了,然后两把打着旋儿飞出密林的刀光立即印证了他的想法。
“只是,他凭什么赢?”柳师兄仿佛在问身边的少年。
没有人回答,因为他们知道柳师兄问的是他自己。
如果微肥少年还在这里,估计又会说些不着边际的恭维的话,但他们没有,他们不是微肥少年。
他们觉得微肥少年有点贱。
果然,白衣少年见不到回答,再次望向那片密林,喃喃道:“或许算漏了什么?”
他并没有去追,也不会去追,虽然恨不得剑仁立即就死,但在他的眼里剑仁与他根本不是同一个层次的对手。
他有他的自信,他有他的骄傲。
如果这种小事也要他亲自出手,他这个第八峰新一代弟子里的大师兄身份就有点不值钱了。
而且,他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不出手则已,出手必胜,这是他的座佑铭,甚至连和也不允许。
与其去玩猫捉老鼠的无聊游戏,倒不如稳坐钓鱼船等着羔羊自动送上门来,因为他相信身怀夺剑令者,只要知道这块令牌的作用,没有人能够不受诱惑。
“林师弟输了,张师弟,你去掂量掂量一下这小子如何?”柳师兄突然转身望向其中一个黄衣少年。
虽然在问,却一副不容置的样子。
黄衣少年犹豫片刻,问道:“柳师兄,我有几成胜算?”
柳师兄并没有隐瞒,淡淡道:“五成。如果你肯用那件东西,有七成胜算。又如果林师弟还活着,你能够问清楚他是怎么输的,再加一成。”
黄衣少年这才咧嘴一笑:“八成。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