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正值隆冬时节,燕园的梅林万花怒放。林子正中的雅致小亭内,江寒正襟危坐,他身旁的的案几上,两盏茶杯内的清茶香飘四溢。
燕轻柔身着粉色罗裙,娇艳白皙的脸蛋上略施粉黛,真真如明珠生晕,清光照人。但见她玉指熟练地捻拨抚弄,悠悠琴音瞬间便在江寒的脑海间,勾画出了一副春湖荡舟赏花红的旖旎风景:煦风丽日碧波荡漾,画舫飘浮群芳争秀笙歌起,丽人痴痴浅笑,千娇百媚直把魂魄勾!举杯乐倾酒,卧醉仙境,且做生平逍遥游??????
漫天的梅花瓣随清风漫空飞旋,曼妙的仙音妙琴声耳畔回响。今夕何夕?幸到此等梦幻仙境欢畅游?江寒此际心儿已醉,神魂已驰,整颗心都是飘飘荡荡的,刚才满腹被云栖竹径妙玉庵焚为残垣断壁所激起的黯然悲愤,也在这一刻,被这绝妙琴韵洗涤了个干净。
他微闭起二目,右手中指食指和着琴韵轻弹案几,忘情长吟道:“闲梦远,南国正芳春,船上管弦江面绿,满城飞絮滚轻尘,忙杀看花人。”
夕阳西坠远山外,绚丽晚霞满天飞。
琴声似止未止时,清越的笛声已然响起------江寒横笛悬口,步履缓迈间,一片暮秋黄昏的凄美秋色,随着动听的笛声,登时在燕轻柔心中铺展开来:无声暮烟湮没了旷野荒天,芦苇枫叶同交映新月朦胧,一叶扁舟横浮碧波,舟上人儿痴情系念东楼!清笛摘下漫天寥落星斗,都付与远山无涯的空灵??????
晚风微微间,燕轻柔衣袂飘飘,载歌载舞:“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
笛含痴情意,曲传倾心恋。月,已经升起,是弯弯如柳叶眉的新月。梅花的暗香,随晚风四散飘逸,清香醉人。暮色弥漫的梅林小亭间,两颗相互倾慕的年轻心灵中滋生的绵绵情意,亦在四下弥漫,越来越浓??????
无声,此时却胜有声!慢慢地,手已相牵,人已相拥;心已相印!!
暮色梅林中,两条人影越贴越近,越贴越紧!远远望去,好像已经融合成了一体,融入在了朦胧新月映照下的暮色梅林中。
凄迷的月色,渐渐朦胧;星光,也慢慢地淡隐。静寂的夜色间,从远处飘来了一缕幽怨凄清的箜篌声,如泣如诉,如怨如慕,竟有着一种让人魂断天涯,临风望乡黯然洒泪的凄惶悲凉!
【二】
江寒紧拥着自己倾心爱恋的女子,端坐在梅林小亭间,低声充满深情地倾诉自己的心声。他抬起头仰望着夜空,但见纤云如丝,一钩弯月遥挂天际,清风拂体,夜幕如诗如画。
但江寒此时的心情,却远不如夜色这般的美妙,他二目间闪烁着愤恨的火焰,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如烟往事,一幕幕的自他口中娓娓诉出:“江寒,本非我的实姓真名!而是为了躲避朝廷的追捕,恩师给我起了这么一个假名!”
“我出生在江南的华丽宫廷内,上面有着好几位皇兄,所以宫中人人都尊称我为八王子。在我六岁那年,北方强大的敌国,突发重兵侵犯我江南国境,一时间狼烟四起,战火在长江的两岸日夜不停地狂烈燃烧!惨烈的战争一连打了好几个月,我们江南国一败再败,最后,凶猛精良的敌军围困了我国的都城。
“万般无奈之下,父王带领着文武百官与众多的将士们,白衣纱帽忍羞含耻出城请降!我的恩师------江湖中人称圣剑的宫廷锦衣侍卫统领徐顶峰,却带着乔装改扮之后的我,偷偷地从西门杀出了重围!恩师乃是我朝的第一等忠臣,他怕我李氏皇室倾族皆降,万一日后敌国君主心起歹意痛下杀手时,就会满门俱毁!恩师说我们江南宫廷对他恩重如山,他拼死也要为我李氏王廷留下一条血脉,来回报李氏王朝对他们徐家的浩荡隆恩。
“一路山高月小的仓皇奔逃,最终却没能逃过敌军那些如同狂飙般飞驰的铁骑。恩师虽然武功绝伦,但在刀枪如林箭如飞蝗的千军万马中,携带着年幼弱小的我全身而退绝非易事!而率领敌军追击过来的敌国将领,早就领教过圣剑徐顶峰在百万军中提取上将首级的非凡手段,自然在心中非常惧怕身陷重围的恩师一怒之下冒死搏杀,拼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于是,在经过敌我双方一番激烈的争论之后,恩师为了保我性命,被迫在万军之中当众折箭立誓:圣剑徐顶峰,自此后远遁酷寒天山之巅,终有生之年,决不能再踏入中原一步。若违此誓,天诛地灭!在那些降将叛徒们的龌龊心灵间,最是惧怕这位神功盖世的圣剑,日后惩罚他们的叛国之罪,在他们毫无觉察间剁下他们的狗头!
“在天山的十五年学艺的漫长日子里,我慢慢地从恩师口中得知,我江南国的惨败,全是因有奸人暗中偷施阴谋诡计的缘故------在那些万恶的贼子中,第一个首推绘了长江防卫图,献给北方敌国并带兵攻打父母之国的叛贼樊若冰!第二位是敌国派到我朝的奸细、法号小长老的假和尚西门三郎;第三个是暗中把我江南国的军事布防偷传给敌营的宫廷御医叶一灵。我此番下山,正是奉了恩师之命,诛杀了这三个贼子人头,用来祭奠当年我南朝众多阵亡将士的在天英灵,洗刷恩师当年万军阵前被迫折箭立誓的耻辱!”
“郎君把这等天大的干系说给奴家听,就等于将自身的性命交给了奴家。难道,你就不怕奴家偷偷的告了官?”
江寒肃容言道:“既然苍天让你我今生相遇相识相爱相亲,我就应当接受你带给我的一切:无论苦难幸福、悲欢离合,我都将无怨无悔,坦然接受!因为两个人一旦相爱,便是心心相印,便是生死与共!如果是夫妻的两个人,整日价的貌合神离、同床异梦,那做人还有什么趣味?”
一片乌云,遮住了天边那一弯残月。
隔了约有半柱香的功夫,燕轻柔伸手拢了拢鬓边的一缕秀发,轻声喃喃的说道:“江湖的恩怨,恍然若梦飘渺如烟。上一代的恩怨纠葛,未必就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怨怨相报何时了?莫若你我夫妻两个,抛却了那些虚幻的前仇旧恨,归隐于万顷汪洋海浪间,一壶冷酒独垂钓,孤帆天涯荡碧波。岂非是如神仙般的逍遥自在?郎君意下如何?”
“恩师与我有再生厚恩,师命绝不敢违!更何况我心中恨此三贼已多年,不诛,实难平息心中宿怨!待得此事一了,定当与贤妻泛舟天涯共赏晚霞在天,从此再不问江湖之间的无聊恩怨。”
空中残月已被层层的乌云遮掩,夜色渐渐变得阴冷而凄迷。
一盏灯、两盏灯,慢慢地,漆黑的夜幕中飘起了七盏闪亮的孔明灯,排成了北斗七星的形状,高高的在夜空中飘飘荡荡。远远地,隐约有呜咽的箜篌声缓缓传来,凄清哀伤,静夜入耳,勾起心中酸楚无限。
江寒的神色瞬间突变,匆匆地对着燕轻柔说道:“那端此时有要紧事体等我,待我先去查看一番。”也不待燕轻柔应声,一纵身倏然跃起,已自小亭中跳出,眨眼间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三】
无风,脚步声细碎,却不见人影。
一声叹息,一个深沉的男人声音响起:“我在一旁探听多时,总觉得此事我们过于乐观------圣剑徐顶峰的嫡传弟子,怎么可能因为儿女情长,轻易地放弃从小就立誓的复仇大计?也许从一开始,我们就走错了这一步棋。”
燕轻柔立起身,仰望着沉沉夜幕中的那七盏孔明灯,用一种满带着自信的声音,坚决地说道:“发自肺腑的真挚爱情,绝对可以改变昔时的恩怨恨仇!给我多一些时日,我定用我满腔浓烈的柔情挚爱,感化江郎;让那把锋利无比的龙泉血刃,成为我们对付强敌的最强利器!”
无语,久久的、漫长的无语。
过了良久、良久,又响起了一声深深的、满含忧虑的叹息!而后,脚步声响起,渐行渐远,不久之后,一切重归于静寂。
是属于长夜漫漫、星辰寥落人无眠的那种令人心碎的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