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功烈打得很不轻松,昔日清晰在胸的布阵图,如今成了清兵和乡勇的要垒,他恨不能把那个无耻的告密者千刀万剐,然而只能徒唤奈何,林武平的乡勇好像是从地上冒出来一般,从前后左右纷纷扑了过来。就在这时候他的贴身护卫邬明子神奇般地又来到身边,喊道:“马帅,黄将军已经转到马鞍山,那里是防守的漏洞,叫马帅往那里突围!”马功烈好生奇怪,黄将军不是说好了往塔儿岗突围的么?邬明子见他在犹豫,就十万火急地催促道:“快啊,大帅,切不可错过战机!”马功烈对刘会林说道:“我带部分人马过去。”徐世忠说道:“我随你同往!”刘会林高声说:“我去!”许许多多的怪事,一下子凝聚在马功烈的脑海里,使他顿时变得十分冷静起来,他制止道:“陆东明随我走。徐将军、刘将军,你们带其他将士继续在这里突围。万一有变,不可一锅煨!”
马功烈匆匆忙忙赶到马鞍山口,看见黄金龙正在与众多乡勇刺杀,急忙打马而去。黄金龙边战边问:“邬明子呢?”马功烈四处张望,说道:“不见了!”黄金龙气愤地说道:“奸细!我们的布阵图全部被他出卖了!”马功烈后悔不跌:“养虎为患啊!”这时候毕镇南、毕祖武的乡勇从四面八方涌来。毕祖武见于湖生他们来后,他自己则私自跑到马鞍山来了,他要跑到这里与毕镇南抢功劳。毕镇南十分诧异,喊道:“祖武,你不是堵截在坡岔吗?”毕祖武也不搭理,自顾自地向义军砍杀。忽然,马功烈看到了丁振家,对黄金龙喊道:“那不是丁振家吗?”黄金龙转头看去,正是丁振家。丁振家举着大刀向陆东明砍来。陆东明大惊:“师傅,你!”丁振家犹豫了一下,虽然放过了陆东明,但还是劈在其他义军的身上。黄金龙一阵心痛,这就是曾经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啊!黄金龙、马功烈的人数虽少,但大家抱着了必死的决心,能多杀一个就赚一个,一个个杀红了眼,在杀声中奋勇歼敌。
谁也没有注意到,月光下,一个瘦瘦高高的人,斜吊着的双眉带着一股戾气和杀气,正在一排排地组织好了两边居高临下的射箭手和枪铳手,只见他把手一挥,喊道:“放!”顿时“嗖嗖嗖”飞箭声和“砰砰砰”的枪铳声响了起来。兵总贺雷吃惊地喊道:“大人,那里有我们的乡勇啊!”那人冷笑一声说:“更有黄金龙、马功烈!”贺雷还在强辩道:“不能玉石俱焚。”那人轻蔑地说道:“什么玉石俱焚?都是乌龟王八蛋,都是心腹之患。我们的清兵留着不动,死的全是他们。我要的就是这样的热闹,要的就是这样的以毒攻毒!”贺雷立即心领神会,大声叫道:“所有的弓箭手,枪铳手,都给我准备好了!”又一批弓箭手、枪铳手上来了,余化龙一挥手,“嗖嗖嗖”的弓箭声、“砰砰砰”枪弹声更加激烈了。
毕镇南吃惊地喊道:“知府大人,是我毕镇南啊,大人怎的对我们的乡勇开枪?”那人像没有听到一般,继续指挥射击。毕镇南话音未了,随着“嗖嗖嗖”、“砰砰砰”的响声,分不清是自己的乡勇还是黄金龙的义军,马鞍山下又倒了一大排。连正在向义军大砍大杀的毕祖武也中弹倒下了,毕镇南歇斯底里地哭叫道:“祖武,祖武,我的儿啊……”。飞箭声、鸟枪声唤醒了那个曾经扭曲了的灵魂,只听得一声大喊:“金龙兄弟,我对不起你!”一个粗壮的汉子高举着举起手中的大刀,一边狂叫着:“老子今天算活明白了!”一边疯狂扑向乡勇,左右开弓,横砍竖劈,银白的刀片下顿时血肉横飞。突然,“砰”的一声枪响,那举着大刀的汉子轰然倒在地上。黄金龙大喊一声:“振家兄弟……”。一支射箭过来,黄金龙扑倒在战场上。余化龙执酒捋须冷笑道:“哼哼,孙悟空逃不过如来佛的巴掌心,尔等丑类,乃吾瓮中之鳖耳!”
当黄金龙醒来时,他和马功烈已经被五花大绑在望花山外的柱子上。一个瘦瘦高高的带着一股戾气和杀气的、年近花甲的人正端坐在营帐中,他执酒捋须笑道:“尔等丑类,只不过吾瓮中之鳖耳!”黄金龙知道那个人就是余化龙。黄金龙一脸傲气反唇相讥道:“你才是个丑类,你才是一个老鳖!你以为我们不知道邬明子是奸细?邬明子,邬明子不过是无名指的化名。无名指无名指,虽则无名,实则功败垂成之关键。你用邬明子像影子一样潜入我们内部,无迹无形为你偷送布阵图、诱我进伏击圈,已经被我戳穿了!你还自以为高明得不得了啊,你才是一个丑类!”马功烈后悔道:“只怪我有眼无珠!”
余化龙虽然被黄金龙戳穿了,但战利品在手,仍然兴致正高,问黄金龙道:“我何以丑类?”黄金龙历历数来:“你身为大明的副贡,抛却亡国之恨,认贼作父,甘当满清的鹰犬,何以对得起列祖列宗?”余化龙冷冷一笑说:“我不过是一个副贡,而祖大寿、洪承畴、续顺公沈志祥、义王孙可望、孟乔芳呢?不比我权高位重?如今13年过去,我由知县、知州到知府,大丈夫图的就是荣宗耀祖,孰重孰轻?孰亲孰疏?”黄金龙讽刺说:“恬不知耻!若你祖先见你如此下作,九泉之下也难瞑目!与你相比,我又何以为丑类?”余化龙捋捋胡须:“你吴三桂之死党,朝廷叛逆!”黄金龙不由大笑:“我是吴三桂之死党?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与吴三桂从无丝毫的瓜葛,而毕祖武跋山涉水亲见吴三桂,其父子才是吴三桂的死党。你不仅放他们父子一马,还视为心腹,若我的罪名成立,你也罪不可赦!”黄金龙一语戳到了余化龙的痛处,余化龙一震,改口道:“你以兵书宝剑妖言惑众!”
黄金龙大笑:“我的兵书宝剑乃大冶铁山宋王刘裕帝和岳武穆采铁铸剑的龙洞所得,何谓妖言?”余化龙对外面喊道:“去把黄贼的鬼剑妖书拿来!”只听得“喳”的应答,半晌报告上来了:“启禀大人,鬼剑不知何处去?”黄金龙笑道:“宝剑只能握在正义人之手,岂能为尔等丑类所得!”余化龙不竟有些胆怯,忙问:“妖书呢?”手下人禀告道:“不敢拿来!”余化龙问道:“我乃堂堂朝廷命官,自有皇上做坚强后盾,捉妖擒魔,所向无敌,岂有不敢之理?拿来!”马功烈大声叫道:“要杀要剐,跟老子痛快点!”余化龙的手下很快拿来了黄金龙的无字兵书。余化龙拿到手上翻阅,书上一个字也没有,突然,一点点的血从里面滴落下来,余化龙大惊失色,把书丢到了一边。一道红光闪过,那本扑倒在地的无字兵书,突然立了起来,整个营帐惊恐不已,黄金龙大笑:“一代英雄豪杰岳飞之书,岂可落在金人贼子之手!金人就是满清的先祖,岳飞的神圣岂可让清人及其贼子玷污?”余化龙气急败坏,“立即给我斩首,分别送到大冶、麻城示众!”黄金龙放声大笑:“死,何以足惧?老子连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老子就要睁着眼睛看你满清怎么完蛋!哈哈哈……”黄金龙豪放的笑声在望花山回荡,久久不散!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在大冶县城的内的十字路口,黄金龙的头颅昂立在高高的案台上。在数十个清兵守护的外围,有两个身穿素衣素鞋的绝色佳人,脸上泪痕掩盖不住她们的美丽,那个稍矮的人轻轻地祈求道:“嫂子,保护好身子要紧,那是我哥的骨肉。”高挑个子的女人庄重地点了点头,坚定地说道:“二妹,嫂子经受得起!”然后,她们两个毅然向路边的马车走去。年轻的马车夫德子,亮亮的眼睛里含着泪花。他照护好两个美人坐定后,重重地向空中甩了一鞭,“啪”的一声,鞭子带着呼啸,让马车从人们的心中缓缓碾过……。
暮色苍茫,肃穆的黄金虎带着他的天台山下的胡子们,走在渐渐冷清的街道。突然,城西涌来了大队的人。释长乐大师、叶功成、鲁大牛、黄金豹、张青岩、袁剑宸、先明、富儿……,他们来不了了,他们已经融入蕲黄四十八寨的大别山中。大队大队人中又有很多穿着白鞋的人,青少年还庄重地穿上了白色的孝服。大冶俗话说“东方山下一片绿(陆),分水岭下一脉黄。”这“一脉黄”指的就是铁山土桥黄、黄兴淑黄、换绦桥黄……。衙门的主簿认出了和黄孝斌、坐堂郎中走在一起的柯月友先生。主簿拦在前面,问道:“先生可是黄金龙的老师?”柯先生自豪地点了点头。主簿道:“先生可否赐墨宝一副?”柯先生又点了点头。柯先生走到案前,手提毛笔“唰唰”声如高山流水,“我师永存”四个章草轰然而出。柯先生摔下毛笔,昂然大步而去,那主簿痴痴地愣在那里。原来,就这个“师”字,还真的一时难抓住柯先生的把柄,反而落得人笑话。躲在暗室里的牛知县,暗暗得意的驴脸不由变得铁青,盯着主簿的背影,恨恨地骂道:“愚蠢的东西,自讨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