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的穆长岳试图向我靠近,只听大白大“吼”一声就朝他扑过去,这是在制止生人靠近我5米之内了。哎,可惜了,大白如今是小大白,小老虎不惧任何威慑力。
穆长岳轻易便绕开了大白,向我靠近了几分,“婴如?”
我看看负手沉默不语的离槡,摸摸鼻子,思忖着这拒绝的话该怎么说。我不由就看向了穆长岳,他的脸色并不好看。没来由地,我的心就一阵发虚,觉得自己貌似有些过河拆桥。
“婴如。”这一回,叫我名字的是离槡。
我就“有”了一声。
“走了。”
我:“哦。”
我自然是要坚定跟上离槡酷酷背影的,于是,我便回头对穆长岳挥挥手,“我先走了哈。”
他恨恨瞪我。
我喊了一声“大白”。
大白放弃对穆长岳的盯梢,“嗖”一声蹿上前来。
至此,我同离槡与大白的第一次失散就这般落下了帷幕。
照例是要住都宁城最好客栈的,可那客栈伙计却将我们拦在了大门外。原因无他,此间客已满。
离槡就立在客栈门外,也不言语,只看着客栈门前两盏大红灯笼,脸上露出深思的神色。
我倒是没什么,那老实的客栈伙计却被他弄得不好意思,一个劲儿陪着小心:“客官,不是本店不做您的生意,实在是……主人家有交代……”
我知道这伙计说的是实话。方才一路走来我不小心已听了好几耳朵的八卦。这几日正逢都宁城学子乡试,此间客栈只对众学子无偿开放。我是知道这客栈对考生无偿开放没错,可我未曾料到这老板竟无偿到这种程度。我只能说,这人银子太多了。
客栈老板姓萧名稍,乃都宁城大富之人。这会儿回想起来,一路听来的八卦,几乎议论的都是他。百姓们在街头巷尾谈论着他的义举,猜测着他的身家,但更多的还是对他那位起死回生的妻子的议论。
都宁城的萧爷,白手起家,短短几年之内便已富贵滔天。萧爷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其与妻子柳氏的一段姻缘更被传为佳话。柳氏含章,贤良淑德。今日便是这柳夫人生辰。萧府大宴宾客。
接下来,因了刻意去留心,走过一条长街,我差点连这位萧爷的生辰八字都知道了。
“离槡哥哥,我们要去哪儿?”时已近黄昏,我们该抓紧时间找到客栈安住下来吧。可看离槡的样子,那些走过路过的客栈他连看也不看一眼,莫不是非最好的他就真不住了?
离槡停下脚步,嘴角一勾,“到了。”
到了?什么到了?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我看见前方有一大户人家。那家大门上张灯结彩,大门前车水马龙,真实宾客盈门,喜庆热闹。
“你跟那家人认识?”我偏头问离槡。
他答:“不认识。”说着不认识的话,却是直直往那府门走,一走便走到了大门口。
那门楣上赫然写着的便是“萧府”。
就有迎客的小厮上得前来,“这位公子……”
不待那小厮说完,离槡便掏出一张红底金子的拜帖。
那小厮立时恭敬了十二分,“原来是贵客,这位公子,里边儿请,里边儿请。”
我抱着大白一路狐疑地跟着往里走,萧府极大,内里景观奇佳。今日也不知摆了多少桌宴,这位萧府女主人的排场还真大。就街头听来的小道八卦我得知,大部分人都是来白吃白喝的。
离槡自然不可能跑来白吃白喝,他一脸高深莫测,那小厮只是那般偷瞥他几眼,就已被治得服服帖帖。
我们被请进了一间客房。
那小厮恭顺道:“公子请稍作歇息,小的这就去回禀老爷。”
客房内便只剩了我跟他,嗯,还有大白。我学着他的样子坐于桌边,同他脸对着脸。我眼巴巴将他望着,求解释。
离槡突地就转过了脸去,转过脸去对着门边,“姑娘家不该这般看着男人。”
我眨眨眼,再眨眨眼,愣怔了半响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咳咳……我扭捏了,这个时候,一般姑娘家会说什么?我没了以往的记忆,我不知道,我只能……无意识拔大白的毛。
最后,是大白的哀嚎声打破了沉默。这东西一个翻身便自我怀里挣脱开来,跳下地去,三两步就跑没影了。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手中捻了一大撮大白的白毛。
一声轻笑,是离槡发出的。他未说什么,只是左手一个翻转,手中便多出一张拜帖来,这一张是金底红字。
“这是……备用的?”
离槡颔首。只见他指尖一个翻转,那拜帖便在我眼前消失不见。留在离槡指尖的只有一片半枯树叶。
他手指接着一弹,那树叶便被弹出门去,消失在了风中。“都宁城自去岁始便时常有人失踪。我想,这城中或许会有我要找的东西。”他的声音也同微风一样轻。
我第一反应便是想到了那些奇奇怪怪的野兽。
“那个东西……在萧府?”
“有这个可能。”
离槡说有这个可能,那可能性便是极大了。
离槡投的是拜帖,可今日主人家无暇抽身,我们便只能等到明日。当夜,我同离槡宿在了萧府。
我终于明白离槡为何不急着寻客栈了,这萧府的客房分明比那城中最好的客栈还要好上几分嘛。
果然,跟着离槡有肉吃。
好久没睡到这般松软舒服的被子了,真的是好久好久了!我激动死了,抱了被子在大床上滚了又滚。嘴里快快乐乐地哼着歌,大白则在床边呜呜有声,替我的歌声做着陪衬的音。都说有什么样的主人,就能养出什么样的老虎。嗯,经过了这么些时日,我同大白已配合得很好。
离槡推门进来的时候,我同大白正一魂一虎玩得欢快。他站在门口,视线望进来,有一瞬间的愣怔。愣怔过后,那张俊脸就板了起来:“你这般胡闹,我晚间还如何睡?”
额,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
我低头看看身下,被子已被我卷成一团缠在腰间,床铺凌乱,似经历了一场大战。我猜想,对离槡来说,最不能忍受的应该是——大白也爬上了床。
房内有些低气压,方才还闹腾万分的大白止了声,灰溜溜下了床,在床脚找了个位置,乖乖趴着不动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白挺怕离槡的。
我赶紧爬起来坐好,小心翼翼觑一眼他的脸色,斟酌着开口和他商量,“那个啥,你看……嗯,之前都是你睡床的……这回你看你要不要换个方式体验下?我跟你说,那张榻又宽又大又柔软,睡起来可能比床还要舒服呢!或者你要是不介意跟我睡的话,我……”我突然噤声了,因他缓缓踱着步子向我靠近,一靠边靠来了床边。
被他这般居高临下看着,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闭嘴了。
“编呐,怎么不往下编了?”他同我离得太近了,说话间,他呼出的气息就落在了我的头顶。我……我感觉头皮发麻。
头皮发着麻的我继续睁眼说瞎话,我说:“我没编啊,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看这床,孤零零地靠着墙,一点也不好。睡榻上多好啊,一抬手就是窗户,一抬眼就是月亮,还有风景呢!离槡哥哥我这是为你好,你瞧我多关心你。”
“很好。”我感觉到他点头了。我一边惶惶然地试图把自己的身子挪下床去,一边狠狠瞪大白。这只没胆色的臭老虎,一碰见离槡了就只会往床底下躲,你还是老虎吗是老虎吗啊!!??
“原来如此,看来之前我没少厚待了你。”
“啥?”
“那窗边的榻既得你如此推崇,你能睡上它又是拜我所赐,不是得我优待是什么?”
“你……”
“既如此,你预备如何报答我?”
我:“……”
我选择滚下床。
可他却道不必了,“世间万象虚妄,但该有的体验还是要有的。不然,岂不是白来人世走一遭?”
我呆呆看着他,脑中有两只乌鸦嘎嘎飞过。一只是因为他这话说得同今日和尚庙里的老和尚好像,可细细品来,又不一样;第二只么……他的意思是今晚让我睡床了?!要疯了要疯了!啊啊啊啊真是太激动鸟!!
当下我就决定了两件事:一,马上躺下盖被子睡了;二,坚决不让大白上我的床。
舒舒服服躺床上了,我脑中又冒出了第三只嘎嘎乱飞的乌鸦——晚上可以睡床,原来我就这点追求。
哎,我叹一口气,望着白色的床帐顶发呆。脑中乌鸦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阿胖那张圆鼓鼓的小脸。我原以为那只是个女生男性的小姑娘,却原来,她连小姑娘也不是了。在鬼魂的世界里,只有大小鬼之分。阿胖是一只孤魂小野鬼。离槡说她跑了,也不知跑去了哪里。
我既盼着阿胖能被鬼差抓去,这样她便能再投胎为人;可又不忍心她入了地府受苦。这种孤魂野鬼,长时间零落在世间,鬼身上往往就沾染了各种杂的习气,要想入地府重生,这些杂质就得被强行抹去。这无疑是个相当痛苦的过程,其惨烈程度类似于……硬生生在人身上剥去一层皮,从头到脚的。
咦,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