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大半年,无论刮风下雨还是大雪纷飞,荀失芝的修炼从未间断,他的功力也在慢慢增强,从最初只能挥动二十斤的铁锤开始,到现在挥动六十斤的铁锤,不消两个时辰,他已经能够从摘月崖上下一个来回,虽然苦累叠加,但看到自己进步之快,荀失芝的心理是甜的。
小皇帝还刚刚做上龙椅不久,改年号为嘉靖,现在正是嘉靖元年的流火七月,太阳光线从空中直射下来,抢滩似得抓住土地,空气中弥漫着腾腾的热气,给人一种火辣辣的感觉。
刚刚从摘月涯修炼回来的荀失芝,一进院子便疲惫不堪的躺在了一张泥黄竹床上,四肢舒展,慢慢喘着粗气。
此时此刻,正值繁星浩瀚,斗转星移,微风袅袅,忽的一阵睡意袭来,只是近来思绪较多,也只是闭上眼睛,心理却在想:“虽然近来膂力增进不少,但毕竟不曾与人较量过,还不知道能否行走江湖,再者,没有拜过师学过艺,如果路遇高手,是否能与之匹敌,这都是未知之数,共工冶铁府的活计此时也大大阻碍了自己的修行,再说盘缠也筹备的差不多了,综合考虑,宜及早离开冶铁府全身心修行才是,否则到出发的那一天,还只是半桶水,那也真真的对不住自己。”
忽的又是一阵冷风,身上汗湿未干,不禁打了个寒颤,荀失芝下意识的蜷缩了下身子。又寻思道:“此时的大部分时间都已经消耗在了冶铁府,剩余的时间已经完全不能满足自己修行的需要,到还不如走之一了百了,前些日子在摘月涯的另一侧发现了个山洞,有一间房那么大,里面有块大石头,有些光滑,似乎这里以前就住过人似得,倒不如离开冶铁府搬来这里住也未尝不可......”
想着想着便觉体力不支,睡意强袭,不一会便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已经到了巳时,才打算去冶铁府,也是唯一一次不按常理出牌,他将自己收拾的干净整齐,一身白色当头配黑色腰带,足下淡蓝色千层底布鞋,到达共工冶铁府,经大门穿过长长的走廊再过一间锻打作业房,看见祝师傅正坐在那里查看着什么。
不多想便走上前去,道:“祝师傅,今天头层发热,有点身虚,起晚了一点,您在忙吗?”祝师傅转过身正要破口大骂旋即收住,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下属,好像是第一次见面似得,寻思:“身虚不身虚倒是不好说,只是感觉身子骨比起以前的映像要强壮的多,两眼灼灼生光,犹如火炬,身上更是透着一股从前没有的自信,有一种不容近身的感觉。”
祝师傅定了定神,微笑着道:“身子不好今天就不要来了,好好休息才是,既然来都来了,那你暂且坐下休息,吃过午饭就回去休息吧。”感觉还有什么没说,却又欲言又止。
荀失芝顿了顿,道:“祝师傅,其实我今日前来,是来辞工的,我不想在做下去了。”听到这里,祝师傅眼神一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起身对着荀失芝道:“你跟我进来下。”说着便把荀失芝带到了一间小房间,撵上房门,虽然外面艳阳高照,作业房里热气缠绵,这间小房间确是别有洞天,透着阴凉,自有一份宁静,待双双坐定之后,气氛仍是夹着死沉。
祝师傅首先打破这平静,道:“失芝,怎么会突然想到要走,这令我很是奇怪,我记得不错的话,你来这里也有七个年头了吧?当年你师傅在信中特意嘱咐我,说你父母双亡,无依无靠,要我收下你,好让你能有个温饱,是这样的吧?”
荀失芝道:“祝师傅,对于您能收留我,我很是感谢,也无以为报,但七年了,从心里不喜欢这份活计,当然与这本身无关,是人各有志。”
祝师傅没有看荀失芝,而是盯着窗外,停顿了一刻,才缓缓开口道:“这样哦,失芝,我们换个话题吧,我听说王干娘给你介绍了个姑娘,叫...叫芳儿对吧?”
荀失芝听到这里,心理为之一惊,眼里泛起几滴晶莹的东西,并有点微红,他故作镇静并不作答。
“芳儿的事我也听说了,哎...,真是造化弄人啊,”说着有点动情而深邃,接着又道:“但是你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毕竟你还年轻,过些日子,我帮你去拜托媒婆,再给你找个好的,你呀,就安心干活,知道了吗?”
话到此处,荀失芝也什么都明白了,开口说道:“祝师傅,非常谢谢你的好意,芳儿是走了,但也不至于让我绝望到不想活了,想离开这里,确实不是因为芳儿的缘故,更不是一时兴起,而是人各有志,我的志向不在这里,说多了你也不大可能明白,总之,是我个人的原因,与人无尤。”
只见祝师傅眉头微皱,撇了这个年轻人一眼,随即又恢复了平静,道:“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荀失芝道:“去南方吧,走一步看一步。”其实荀失芝并不想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这个老头,想想他也不大可能明白,再者,自己也不是一个喜欢张扬的人。
祝师傅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嗅到了他的傲慢,心想:“他想走应该不是出于一时兴起,可能是受了什么的影响,想去外面做什么吧,只是一时也想不到,可是,毕竟是年轻人,江湖上的险恶他还不懂,冒冒失失的离开,也太不懂事了。”
随即说道:“失芝啊,你师傅跟我说过,他说你为人很踏实,你平常确实是个非常扎实而有头脑的人,怎么今天就这么糊涂呢?你知道有多少的人想进咱们这种国家经营的冶铁府来干活吗?我告诉你,头都挤破了,在这里,你只要安分守己的做事,就可以保证不愁饭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太年轻,还是在考虑下。”
刚刚的冒失,荀失芝自知冒犯了这位一贯威严的老师傅,但这话确实是在为自己考虑,语气便舒缓了下来,看了那老头一眼缓缓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明白你的考虑,但是......但是我一定要走,我不想一辈子待在这里做这样的事,我不喜欢,不喜欢你明白吗?我不开心......”
后面几句话说的有点激动,旋即又平静了下来,又道:“祝师傅,刚刚你所讲的事,我绝对不止有考虑过一次,说真的,我无依无靠,共工冶铁府确实给我提供了保护,不至于饿肚子,但就是因为有上面的考虑,才使得我这么多年来,从未动过真正想走的心思,即使我一点都不喜欢,因为我害怕。”
祝师傅听到这样说,忙抢道:“既然你害怕,你也知道外面的凶险莫测,干嘛要一意孤行呢,你知道,外面的世界,所谓的江湖,很可能会让你送命的,你不害怕吗?”
荀失芝思忖了下,说道:“害怕,但是如果是因为害怕就一辈子蜷缩在这里的话,那么这样的命本身就没有多少意义,就是因为害怕我才要出去闯一闯,哪怕是付出了性命,那个时候,也无怨无悔。”
紧接着又是死一般的沉静,过了好一会儿,祝师傅才开口说道:“失芝啊,你先别这么想,我知道你酷爱读书,我也明白书中自有黄金屋也有颜如玉,有英雄有美人有理想有抱负,但那都不是真的你知道吗?你不要受书本上的东西所影响,那只是纸上谈兵罢了,当不得真,比如那个赵国赵什么括的,不也是只会耍下嘴皮子,关键时候,鸟用都没有,反正那些书本上的想法是个麻烦,太拘泥了。”说着便是一声浅笑,又道:“现实中那热乎乎的大馒头才是硬道理,你明白吧,你好好学好好干,像我这样在冶铁府,不也是有口饭吃嘛!不要去理会那所谓的书本道理,要我说啊,早年秦始皇把那些个破书烧了也是个理,不然都学那些个读书人,田也不种了,地也荒废了,那吃什么啊?赶紧回过神来,不要误入邪道了。”
等祝师傅说了话,荀失芝叹了口气,顿了顿,开口说道:“老师傅,读书不读书,跟现下我的决定无半毛钱关系,读书只是让我明白了一些做人的道理,但是怎么走好眼下的路,确是我内心的想法,当然,你说的那些有道理的话,我也会时常牢记,绝不会只图纸上谈兵而不切实际,这点,你大可放心。”
听到这样的回答,老师傅竟无言以对,立时便胀红了脸,两眼瞪着荀失芝厉声道:“哼,臭小子,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只怕你将来再也难找到共工冶铁府这样的活计,有种的.......有..有种出去了就不要回来,回来了也别想进这家店,不要给我胡思乱想,下午回去休息,明天还来干活。”他本想恐吓住旬失芝,留下他安心干活才是,毕竟这小子做了这么多年,也是小有成就,这点自己心理是再明白不过的,后面可能还有用的着的地方。
这样严厉的批评,荀失芝一进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并不生气,心理却在思忖:“哪怕老头这次是出于好心好意,自己还是要走,更何况,下次呢?下下次呢?他都会那么好意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样的日子不是自己想要的,男子汉大丈夫焉能如此窝囊,不如就顺着他的话下来。”咯咯一笑说道:“多谢老师傅成全,将来有缘再回来,不进冶铁府便是,但我还是得去看望下你老人家吧。”说着又是一阵浅笑。
祝师傅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眉头一皱,直着荀失芝道:“你你...你,我...哼。”说着袖子一甩,转身开门便要离开,步至门口,停下来说道:“三天之后去账房贾先生那里领取上半年的工钱。”之后便离开了,只留下还坐在原地的荀失芝,看着窗外,嘴角不经意的露出了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