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走了约莫两里路,来到一座大府第前,一路上果是人烟稀少,极静幽雅,府门前两面大旗,旗上分别绣的是‘骷髅寨’、‘女寨主’三字,府额上写的是‘女大王府’。门口一亲兵卫士迎将上来,躬身行礼,道:“左护使,少主已经在此等候多时,请。”说着便将手往府内一扬,显得极为有礼。
左护使首先领头进了府门,其余众人依次而入,行了百步有余,只见一房内灯火通明,心道:“此间必是秘会之所,赶巧,正好听听说些什么,如若确实端木仁义是被陷害,那我就去把他救出来,若不是,还是赶紧的离开赣州地带,以免耽误了行程。”但随即又转念一想:“即是密会之处,那怎会任由我等随便偷听呢?”如等下要我等出去侍候,我便翻墙跃上屋顶,定要听听其到底谈论些什么,也好明白个究竟,不然,到时自己救走了端木仁义,而后证明端木仁义却是个十恶不赦之徒,且不说自己这是在助纣为虐,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若是成日于小人为伍,岂不是妄为做一回好男儿。”
正寻思间,左护使突然驻足而立,并不回头,厉声说道:“尔等门外护主,但有情况,随时进来吱呀一声,不得让闲杂人等靠近,听明白没?”
众人颔首低眉,拱手示意,荀失芝依样画葫芦,虽动作稍显僵硬,好在也无人发现。寻思道:“站在门外等候,也好过在屋顶偷听,站在屋顶总归是偷听,没有那么光明正大,只是这些人必然是左护使或者少主的亲信,不然也不会如此信的过。”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站在屋顶偷听其实和站在门外偷听又有什么区别呢?
待左护使进屋之后,为首的一人转身伸手比划,看的出来,是要求左右站定的意思,本以为正要说话,哪成想嘴角里确发出‘吖吖’的怪声,荀失芝暗暗诧异,思道:“怪不得这些人如此深得左护使信任,想来思而不得,原来却是哑巴,想来世间道理简单,所谓罕言寡语,善于藏愚者,往往能得到别人的信任,而恰恰相反,事事高谈阔论,无所顾忌之人,往往让人放心不下,而哑巴岂不是天然的亲信人选么?”
约过了片刻之久,左护使从容退出。
高空之中,黑云正朝着西方飘去,点点繁星已然渐渐露脸,地面上反而感觉有丝丝明亮,正在这时,一阵雄浑刺耳的笑声穿窗而出,荀失芝初时在审理端木仁义案时听到过,且映像深刻,认得此人,便是司徒通天,笑声止住,随即说道:“有朋友而来,那是欢喜的紧,就不用那么多礼节了,坐吧。”
之后便是袁宵的声音,道:“多谢大人,小的不敢无礼。”即刻又拱手朝杨洸道:“参见杨少主,杨少主金安。”杨洸点头微笑,操着一口公鸭嗓子,好似沙哑的感觉一般,极为难听,道:“袁大人,你是官,我是匪,哪有你拜我的道理。”袁宵本来打算就坐,听到杨洸话语犀利,登时又拱手朝杨洸和司徒通天个鞠了一礼,说道:“杨少主千万莫要这般说,那真是叫小人无地自容,小人就是少主子和司徒大人最忠诚的侍卫,主人叫我朝东,小人便不敢往西。”
“袁大人,坐下说话,我这侄子不会说话,和你开个玩笑,莫要当真来看。”司徒通天格的一笑,出来打个圆场,其实这话也是自己教给杨洸说的,意在试探袁宵的诚意。
袁宵道:“大人哪里话,无论何时何地,我便是二位大人最忠诚的卫士,焉有奴才怪主子的道理。”说着三人便都相视一笑。荀失芝心下惊奇万分,想道:“骷髅寨少寨主居然是总兵府司徒通天的外甥,那这事真是越扯越复杂了......”又是一声沙哑的公鸭嗓音。
“来呀,上茶。”不一会,一清秀丫头便端着三杯武夷大红袍茶至于桌前。杨洸左手夹起一杯,送至嘴边,轻抿了一小口,道:“有些事我舅舅不好出面,但定会暗中支持于你,你只需放开手干,好处自然是少不了的,我舅舅说了,等朝廷旨意下来,问斩了端木仁义,到时的空缺,就是你的。”袁宵朝着司徒通天忙道:“是...是,但凭吩咐。”
杨洸叹了口气,接着道:“我这心口老是疼痛,只因日夜牵挂杨小姐的原故,等事情过去了,就劳烦袁大人以知县的身份走一趟,给我去跟她外婆王家做个媒,我知道你原先是王家的家仆,话好说些,也好让我解除这相思之苦。”说完便又重重叹了口气。荀思芝听在耳里,气在心头,心道:“看来郭橐驼所说不错,杨洸贪恋美色,是真正的凶手。”
“贤侄啊,你只不过偶遇过一次杨小姐,有必要这般相思么?”心理却是认为这相思还真不是个好东西,害人不浅。
杨洸笑了笑,道:“舅舅有所不知,杨小姐超凡脱俗,有如天上仙女下凡,要是能和杨小姐共度一宿,即便明日死了,也是值了。”未等他人接话,自己又道:“只是那杨老头不识抬举,我派人去提亲,不肯答应便也罢了,即说他女儿尚未长大,又说什么早已许配了人家,舅舅,你听听,这明摆着是欺辱我嘛,女儿都十七了,怎能说是没有长大,即是没有长大,又哪里许配给人家。”荀失芝轻哼了一声,心道:“杨太公不答应,你肯罢休么,诸多借口,满口胡言。”
只听的司徒通天又是一声大笑,道:“既如此喜欢,等风波一过,叫袁宵跑一趟便是,我想她王家在本将军眼皮子底下,也没这个胆子拒绝。”
杨洸顿时便是满脸笑容,起身端茶送至司徒通天手里,待司徒通天双手接过之后,又道:“还是舅舅有谋略,只教他杨老头没有办法开口拒绝,又除掉了端木仁义这颗眼中之钉,肉中之刺,只是侄儿不明白的是,你们又怎么能料定端木仁义定会敢去杨老太公家呢?”
“这事你得问问袁宵,他可能更清楚。”
袁宵忙站起身来,正要说话。
“坐下说话。”司徒通天摆摆手。
袁宵立时坐下,开口说道:“少主子有所不知,端木仁义向来以仁义自居,急人之难,周人之事,一心苛求做到完美,你想,这样的人,假使那天晚上他不去,若是真出了事,他能对得住自己的良心嘛,到时只怕是难以睡个安生觉了。”司徒通天格格一笑,道:“端木仁义自上任以来,嫉恶如仇,屡次打压县里豪绅,为的不过是多施舍几个铜子给那些贱民,想到本县百姓即将遇害,又岂会袖手旁观。”荀失芝此时内心已是思潮翻滚,一来想到端木仁义却是一方父母官,遭此毒手,实在叫人惋惜,二来,心理还是有些微喜,毕竟真相和自己相信的差别无几,端木仁义是条汉子,也不枉自己跑这一遭。”但随即又微皱眉梢,思道:“既然如此,那是得想办法救出端木仁义,省的遇害。”
正寻思之际,只听的杨洸一声大笑,继而道:“想来仁义道德伦理这东西,着实害人不浅,还不如像我一样,落草为寇,随心所欲来的痛快,不必是为他人着想,只需图自己乐趣,那才是正真的人生。”说完又是一声大笑。
司徒通天脸露愠色,顿了顿道:“贤侄,不要胡言,难不成为图自己快乐,也不考虑舅舅或爹爹吗?”杨洸自知失言,忙道:“舅舅,侄儿万没有这个意思。”
“舅舅知道你没这个意思,只是这整件事还没有结束,万不可图自己快乐,以致害了舅舅,甚至包括你叔叔,那就得不偿失了,知道么?”杨洸道:“是,侄儿不敢乱来,全凭舅舅做主。“
司徒通天点头默然,又道:“端木小儿也确实过于大胆,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石县亏空一事以及谎报库银一事,尽然不跟我打招呼,擅自盘查清点库存,税务等等事项,这事要出点问题,吾皇圣明,那可是掉脑袋的事,故不得不想法初之而后快。”荀失芝登时才恍然大悟,心下暗暗惊奇,想道:“原来还有这搭子事,早说若是为了杨小姐的事,大可没必要非要嫁祸于端木仁义,乃至至于死地,现在算是明白了。”
袁宵道:“大人的心也该放下了,端木仁义如今已是一团死灰,焉能复燃不成,到时挪用的银两,小人定会听大人吩咐着办。”司徒通天‘嗯’了一声,道:“杨太公府除了杨小姐和二管家外,没留下什么其他活口吧?”袁宵道:“大人莫要担心,都被小人做的干干净净,二管家也已出了二百辆纹银,叫他指证端木仁义,到时叫他远走边塞便是。”司徒通天道:“不可,还是杀了吧。”
荀失芝心理有如惊雷密布,脸露惊怖,思道:“看来还真没那么简单,杀害杨太公府上下三十六口的居然是袁宵和司徒通天这两畜生,是可忍孰不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