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乌云已向天际铺开,东南风呼呼啸啸,天公时而隆隆作响,时而光电游走,忽明忽暗,却不见半滴雨点飘落。
再提审端木仁义之前,司徒通天便已思之再三,但是牵扯的毕竟是朝廷命官加上杨府三十六口人命,皇上是肯定会过目的,如果出现丝毫差错,后果不堪设想,寻思道:“端木仁义即使再怎么能言善辩,总之自己手中握有杀手锏,足可以置这小子于死地,但这小子说话的口气如此平静,丝毫没有害怕慌乱的表情,该不会有什么变数?不,不可能,这些天一直关在地牢,他没这个条件,总之,还是不要胡思乱想,自己吓唬自己。“虽然自作镇定,但是司徒通天心理还是有如车行在湿洼地里,忽上忽下,忐忑不安。
对于巡抚司徒嘉艺,端木仁义倒是头一回见,往日在石县为官之时,就听说附近东峰、南峰、西峰、北峰群山地带十八寨寨主,未必将总兵司徒通天放在眼里,但是对这个司徒嘉艺却是恭敬的要命,但凡司徒嘉艺亲临赣州地带,十八寨寨中强人便不曾听说有胆敢下山借粮作乱的,百姓为此还组织送过万民伞,伞上由某县师爷亲笔题书“护民高义”四个大字,想必是个人物,端木仁义便索性一搏,打算将瓷杯一事,以及黑鬼,红魅两人无端杀死石城捕快一事,向巡抚禀明,瓷杯上提及的西峰骷髅寨少寨主杨洸是司徒通天的外孙,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但此时却听得他曝出自己的武学家底,不由的心理一怔,心下寻思:”听其语气,观其言行,倒像是完全听信了司徒通天的话,只怕是凶多吉少。“思之愈急,只觉迷茫混沌,不知所措。
还是开口说道:”大人明鉴,草民之所以会出现在杨太公府,着实是有原因的,草民在杨太公府惨案发生的头一天,收到了杨小姐派人送来的一只四方瓷杯,那瓷杯上刻有杨小姐的留言,只道是明日夜里骷髅寨少寨主杨洸即来袭扰,草民心想,身为一方父母官,守护百姓是草民的天职,但....但就算杨小姐所言不假,骷髅寨向来声势浩大,草民也是有心无力,便只带上四个捕快前往杨太公家,只想先一步到达,以公务为名,好让杨洸有所忌讳。“
荀失芝只觉五里云雾,想来做官之人必是精于周旋之辈,虽然端木仁义所说合情合理,但不免白璧无瑕。
巡抚顿了顿,正待开口说话,只听的右手一人大叫,那人正是司徒通天,怒道:“格奶奶的,什么四方杯,八方杯,竟跟老子胡扯一通,杨太公名声在外,几十年来都没有过啥子袭扰,怎么就你这娘儿来了就有袭扰了,我看就是你垂涎杨小姐的美色,事迹败露,杀人灭口,休要嫁祸他人。”“有本事.....”突然瞧见巡抚带着怒气的眼神斜着飘了过来,随即便收住了口,其实他是想说,有本事你去衙门把那杯子找来啊,谅你也找不到。司徒嘉艺顿了顿,道:“这么说来,端木大人行侠仗义,莫非另有隐情,不知这你说的四方杯在哪里?可否取来?”端木仁义道:“草民怕有所遗失,特地用布缠裹起来,就放在衙门“明镜高悬”下,惊堂木旁边,草民可以速去取来,司徒嘉艺摆手道:“不必了,本府自有安排。”随即又道:“来人呀,将刚才端木大人所说的布裹火速取来,不得有误。”左右步出两名衙役,拱手领命,转身便疾出。
巡抚又道:“大家稍安勿躁,少许片刻,便知端木大人所言是真是假了。“
”端木大人,我记得你刚才说你带了四名捕快一起去的杨太公府,此事无误吧?“对着端木仁义笑了笑,那笑却是看不出到底是种自信?怜悯?还是取笑?怎么感觉都会有点搭边。
”正是。“
“那就请端木大人即刻告知所在,本府火速派人去传,如诺你所说是真,也好还你一个清白不是。”
端木仁义面露惊色,思潮起伏,心想:“杀死那几位捕快之人,正是堂上司徒通天的人,我又该如何说明情况,一众捕快并非在残杀杨太公府上之人被杀,而是与我站在院子里被杀,死的不明不白,这会儿正是死无对证,有口难辨,但不说又不行。”慌忙说道:“回...回禀大人,此事草民正要告知大人,从前听的大人为民取义,高风亮节,今日便当着大人的面和一干众人斗胆说他个,望大人为草民做主。”
巡抚司徒嘉艺并不接话,环顾四周,只见黄线外的百姓越来越多,大雨在即,发现竟有百姓自带雨伞,前来观看。
忽地听到一声笑声,那声音有点刺耳,寻声而去,但见朱寺丞朱大人开口说道:“端木大人但说无妨,巡抚大人向来官声极佳,刚正不阿,定会为你做主。“随即又向巡抚瞟了一眼,点头示意,不再多话。
端木仁义停顿了好一阵子,才接着道:“草民带着四名捕快来到杨太公府时,发现杨太公府已经被灭门了,府中无一活口,而后恰巧总兵大人赶到,跟随草民来的四名捕快当时就被总兵大人手下高手给杀了,千真万确,草民不敢有半点假话。”他没有直接点破就是被堂下的黑鬼,红魅所杀,只是心理有所顾忌,心头隐隐感觉一股很强的杀气环顾府堂。
站在堂下左右的黑鬼,红魅两人,却是木无表情,笔直如松,如鬼如魅,寒气逼人。
倒是司徒通天首先坐不住了,破口大骂:“混账,你带兵在本将面前杀人,本将本该连你也一起杀了,不然,怎么对得起天皇老子!”音质浑厚有力,铿锵回旋,堂下一众人等,无不骇然。
荀失芝心头一惊,心想:”这人声音浑厚,从前曾在书中所见,说有些练武之人,可以将内力注入声音之上,使之传到更远,更加浑厚,看来这位总兵还是真军营里混出来的,现时得以出任地方大员,实是不容易。“但转念又想:”就算那几个捕快是被无端杀害,但此时已是死无对证,想他也无可奈何。“心中不由一声惋惜。
端木仁义拱手道:“大人,总兵大人误会草民,草民和四位捕快从未杀人,分明是刻意......大人。?他没有说出口,其实是想说有人刻意栽赃陷害。
“哼,少在这里装蒜,今天你死期到了。“司徒通天转身又朝巡抚道:”大人,这小子不给他用刑,他是不会招的,我看还是给他来点厉害的。“巡抚摆摆手,朝着堂下道:“刻意什么?端木大人,总兵大人,朱大人,还有贵府上的袁主薄都说亲眼看到你带人杀害杨太公府上众人,如今你却说你并未杀人,而是带人到达杨府之时,杨太公府上一干人等已经死亡,如果只是照着你所说,依着四方瓷杯上的话来杨府打个过场,不让恶人伤害杨小姐,你大可不必带四名精壮带刀捕快,如今你反说一通,又无证据证明你的清白,请问,你让本府怎么想?”
巡抚司徒嘉怡侃侃而谈,从容淡定,游刃有余,而端木仁义的脸上已是面露惊怖颜色,嘴唇微微颤抖,道:“大人,小人冤枉,请大人为草民做主。”恍惚之间,一阵冷风袭来,虽然刚刚入秋,端木仁义确感到一阵阴寒,忽地听到人群中一男声叫道:“各位大人,端木大人在咱石城县中,向来官声极佳,坐堂之日从无缺席,为咱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你们看,这杀人的事,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大家寻声望去,只见是一二十岁上下青年男子,英英玉立,甚是俊雅,身着织金六缎夹衣,脚下虾蟆头厚底皂靴。
卫府总兵司徒通天随即站起身来,把那一张本就丑陋的马脸拉的老长,阴沉恐怖,直直干瞪着那青年,并不说话,那青年见此情景,想是有几分害怕,退后几步,淹没在人群之中。随即听到朱寺丞咯咯一笑,道:“这位小兄弟,端木大人官声不错归不错,巡抚大人是按照国法办事,要是都照你这么个想法,是不是以后官员可以随便杀人,但凡官品不错的,一律不追究其罪,正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点可是动摇不得的,无论他是什么人,以前做过什么,但凡触犯国法之人,必定严惩。”说完又是从容一笑,此话一出,堂下已是一片赞叹之声,有些人更是不住的点头,表示赞同,荀失芝虽嫉恶如仇,但此时谁对谁错,却是拿捏不准,也只是认为朱寺丞话中有理,比较中听。
顷刻间,门外雨滴刷刷乱舞,已有站在外檐之人掌起了油纸伞,忽地两人小跑进入堂下,同声叫道:“拜见各位大人。”巡抚道:“不必多礼,起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