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没给韩贵还言的机会,一口气说完之后,头也没回的赶忙跑出去屋子。找到韩奎后,跟着他一起搭建灵棚去了。
被一顿抢白后,气的韩贵有些哆嗦,想要骂这个小犊子几句,却被他溜走。有心追出去找到江流,跟他掰扯掰扯,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自己这么大岁数,当着所以村里人的面,跟一个小孩子较哪门子劲,再说那毕竟是韩瞎子的徒弟,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
心下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自言自语的道:“唉,现在这群年轻人啊……算了……我还是该干嘛干嘛去吧。”
脑子里头琢磨自己该干点啥,结果在屋子里转了个遍,韩贵也没发现自己能干的活儿。暴脾气又上来了,冲着外面大声骂了一句。
“我忙你奶奶个纂!!!”
窝一肚子火的的韩贵,随后也来到院子里面,转悠在各自忙乎的村民中间,说说这个该怎么做,指点指点那个要怎么整。
最后在大门口见到韩育才的时候,心里突然想到一个事儿,于是走到韩育才面前,一副商量的口吻说道:“育才啊,跟你商量个事儿,你看你弟弟的孩子还小,不行的话,你这个作大哥的去给你弟弟报庙吧。”
报庙是围场丧葬的一种风俗习惯,就是在人死亡以后,家里的亲人到当地的土地庙,报告死者已经死亡的消息。
说的简单点,就相当于去阴间给死人注册一个户口。顺便给土地爷送点钱财,让他帮忙看着点死人的鬼魂,别到处乱跑的做了孤魂野鬼。
报完庙,在死人下葬之前,每当早中晚三顿饭的时候,死者的家里人还要按时按点的去给鬼魂送浆水(浆水是围场当地的叫法,意思就是给鬼魂的饭,做法也很简单,就是一个装满水的水壶里面,泡上几把小米)。
送浆水的时候,死者的家属拎着水壶,绕着土地庙走上一圈,边走边淋浆水,嘴里还要念叨着死者的名字,喊他回来吃饭。
这个……这个跟那个哪啥有点象……有些可怕……
淋完浆水之后,死者家属再次跪在土地庙前面,烧几张纸钱,就可以回去了。
再说老村长跟韩育才商量之后,韩育才倒没推辞,痛痛快快的答应下来,弄的韩贵一高兴,又喊过一个大小伙子来,让他跟着韩育才一起去报庙。
韩贵之所以这么痛快,是因为报庙有个规矩,就是报庙的人,必须是死者的晚辈,或者是死者的枕边人。可是韩有才的孩子,现在才刚刚一周岁,自然不能去干这个事。他媳妇又哭成那个样子,走路都需要人抬着,也去不成。
韩育才是死者的亲大哥,按道理来说,完全可以不去报庙。但他这么痛快的态度,老村长也感到很意外,这才很讲究的找一个人跟他作伴去报庙。
可不知道为什么,自打韩育才带着那个村民,拎着水壶走了之后,韩贵这颗心就一直放不下来,总感觉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以至于这个当了多年村长的老头,在院子里来回指挥的时候,甚至在心头默念起菩萨保佑之类的话。
很多的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子,你越怕,还偏偏就来事儿。这次也不例外,就在韩贵心烦意乱的时候,报庙去没用多长时间的韩育才,竟然神情慌张的跑回院子。
进了院子之后,并没用直接朝里面跑,而是站在大门口踅摸一阵,直到看到正在跟别人讲话的韩贵,这才快步来到他跟前。
看到去而复返的韩育才,老村长就是一怔,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萦绕心头。果然,听韩育才小声的跟自己说完情况之后,再看韩贵的脸色,立刻变得很是难看。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韩贵也豁出自己的老脸,顾不得刚才跟江流之间的不愉快,朝着正在搭建灵棚的江流走去。
带着一丝的尴尬,韩贵叫住江流,然后把他拉倒一边,小声说到:“留子,先别弄这个,你跟着育才去看看,刚才他报庙的时候出了点事儿!”
乍听到报庙出事儿,江流也打了一个愣神儿。因为自从他跟师父学艺起,还第一次听说报庙的时候出事呢,因为这样的事情,都没用听韩瞎子提起过。
可见,这种事情发生的几率,是极小极小的。可这么几率极小的事情,竟然也让自己遇到,而且是第一次出黑儿就遇到。再者刚才拘鬼问事的失败,在江流的心里,或多或少的留下一些阴影。
所以,在刚听到韩贵说报庙出事儿的时候,小伙子心里突然有那么一丝丝的犹豫。
可是还没等他拿定主意的时候,韩育已经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说:“先生,赶紧走吧,那面儿还躺着一位呢。”然后不由分说,拉上江流就往外走。
原来这韩育才见老村长找到江流后,又听他说的话,才知道这个小伙子竟然就是出黑儿阴阳先生。心下着急,再者也看江流是个孩子,才这么干了一把。
被人这么一拽着,江流也不好再过于推辞,只得硬着头皮,跟韩育才俩人一起去了村南头的土地庙。
结果,路上的时候,江流听韩育才大概说完情况之后,小伙子心里也泛起了一阵凉气,甚至打起了退堂鼓。
在农村,土地庙是个个村子都有的,但是规模大都不是很大,档次也是千差万别。好点的一米多高,用红砖砌成,有窗户有门,上面披着水泥瓦,就是一个缩小版的房子。
次点的就是,随便找几块大石头,弄成一个房子的模样,上面再找块相对平整的石板一盖,这就齐活儿。
为何会有这般的差距,这还跟村子历史的长短有关系。比如当时康熙爷入围时,驻扎在围场的八旗子弟形成的村子,怎么着也得弄个青砖、红瓦的土地庙。至于后来闯关东的时候,逃荒过来的人们,扎在一起形成的村子,土地庙就很是简单。他们倒也想弄的齐整点,可也得有那个闲钱不是。
但是,要说起这韩家窝铺的土地庙,在当地也算是一个稀奇事儿。
韩家窝铺的土地庙在村南头儿,盖的那是相当的讲究,大青砖砌的,砖缝用白灰搀着米汤勾着,上面还瓦着大红的琉璃瓦,一看就知道年头不短。
但要说稀奇的,却不是这些,而是土地庙旁边,原来生长的一棵榆树。据村里老人们讲,那颗榆树的树干,要十来个人合抱才能楼的过来。
要单单是粗,倒也没啥稀奇的。之所以说这棵树稀奇,是因为在树干离地约一米多高的地方,生长着一个能往外面流清水的小窟窿。
要说这个事儿,就真的很稀奇,因为这个窟窿平日的时候,一滴水都不会流,一旦从里面流出清水,过不了多久准得下雨或者下雪,端是灵验的很。
不光如此,这个窟窿里面流出的水,还能治疗红眼病,谁要是得了红眼病后,只需要抹上一点儿,出不了三个时辰,准好。
这样一棵神奇的树,又有着这样稀奇的能耐,村里人自然要当做神仙一样供奉着。每年三月三,六月六,九月九的时候,村民都会敲锣打鼓的来给这棵树披红挂彩,即便平常的日子里,树头上也挂满红布条。
就这样,一直到文革的时候,上面精神一下来,各地红卫兵,纷纷造反。而当时来韩家窝铺带头造反的,便是这个韩有才。
要说他一个祖孙三代都是的农民的儿子,又从小在这个村里长大,为啥会带头造自己村子的反呢?
这要说起来,那就是孩子没娘,说来话长。干脆长话短说,就是韩有才他爹跟韩贵之间有点恩怨。所以,这个在县城读了几天书的韩有才,才会在文革一开始,就纠集了一大帮红卫兵,率先回到韩家窝铺,来造他韩贵的反。
本来,当时的韩有才,带着一群红卫兵回到韩家窝铺的时候,是一心想把韩贵这个村长揪下台,然后随便找个理由,关进牛棚的。
可韩贵多精明,何况家里还有一位女诸葛,所以,这一帮红卫兵小将,在韩家窝铺调查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也没有抓到任何他把柄。
可是,就这样回去,大家又心有不甘,而且这样回去之后,跟县革命组织委员会怎么交代,最后大家一商议,干脆,咱们顺便破一会四旧吧,于是便打起了土地庙的主意。
当这帮红卫兵小将们,带着铁锹镐头去准备拆庙的时候,却发现,一帮老头老太太把土地庙围在当中,甚至连庙顶上都坐满了人,各个脸上坚决的神情,大有与土地庙共存亡之势。
虽然这帮红卫兵小将们,各个雄纠纠气昂昂的,但在这样一群的老头老太太面前,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可是这大张旗鼓的来了,到头来啥也没弄成?这要传回去,多丢人。最后在韩有才的提议下,这帮红卫兵小将们的目光,便盯在这颗老榆树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