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一天回到学校,收拾妥当,赵君就忍不住给连蕙打了电话。成绩刚下来时,她们曾通过电话。得知二人双双顺利通过初试,连蕙兴奋的不得了,在电话那头欢呼雀跃。还说要不是她身在外地旅行,早飞奔回来同赵君庆祝了。
可这次通话连蕙的声音却有些不自然,没有了从前那种欢喜与活泼,只是淡淡的道:“赵君是你呀,我也正想找你呢。电话里不方便说,我们见面再说吧。”连蕙到底要说什么呢?如此含蓄真不像她的性格。赵君心里好生奇怪,直觉认为一定与考研有关,一路上心里都隐隐担忧。
见到连蕙,还未来得及打招呼,连蕙便抢先道:“赵君,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不过你听完千万别着急。对了,你最近没有再气喘吧,你的药呢,有没有随身带着?”说完拉着赵君上下打量,差点去翻她衣服口袋了。
“干嘛,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赵君被她弄得莫名其妙,“蕙蕙,到底出了什么严重的事?你快告诉我吧,不然我着急得真有可能犯气喘。”“你别急嘛,其实——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你也知道,学院里人事变动是常有的嘛……”连蕙搔搔脑袋,顾左右而言他。
“哎,真被你急死了,你到底要说什么啊?”一向爽快的连蕙今天怎么如此吞吞吐吐,还有她们学院里的人事变动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赵君此刻虽然着急,但以她的聪明还是能猜出几分。“该不会,是你们先生有什么事吧?”赵君试探着问道。
“好了,我说,反正你迟早也会知道”,连蕙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大声说出几个字,“先生辞职了!”赵君愣愣的看着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半晌,她才呐呐的道:“你说什么,先生他……怎么会呢……”“哎,一开始听说我也不信,可我们系主任已经证实了,我才告诉你的。”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赵君哑着嗓子问道。“大概是上学期结束的时候吧。据说是去了国外,好像走得很急的样子。其实详细情况我也不知道,这个消息还是今天早上才听说的。”连蕙一脸无奈的说着,末了,还加上句“先生也真是的,辞职这么大的事居然瞒着我们,临走连个告别都没有,枉我们还在遗憾没给他办个欢送会呢”。
后面的话赵君却没听进去,她的思绪飘到了几个月前的晚上,那个永河边的月圆之夜。当时的他距离那么近,他带来的温暖那么真切,他说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如果盼望一个人归来,在这永河边等就对了”,可是如今,他却走了。不声不响的走了,连句道别都没有。是不是他真的想通了,不再需要等什么人了,所以才那样决绝的离开?
“赵君?喂,赵君,你没事吧?”感觉到好友正在推她,赵君方回过神来,想报以一个微笑说自己没事,可是却失败了。“赵君,你别担心,我问过系主任了,我们还可以转报其他导师。比如系主任啦,副院长啦,都是很有学问很和善的好老师,而且一定不会像某人那样不负责任,连句交代没有就一走了之。你放心,你那么优秀,一定会顺利通过复试的。”
好友还在一旁安慰,可赵君此刻却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模模糊糊想着自己的心事。要是学校里没了尤老师,那还有什么趣。好老师是有千千万,可惜他们都不是尤月华。最后这句她竟不小心说了出来。
连蕙立刻瞪大眼睛:“赵君,你总算把你真实想法说出来了,你就是为了我们先生才考研的,是不是?”“那又怎样,反正他已经不在这儿了,而且我还没想好怎么和家里交代,即使考上了也没意思。”
“什么叫‘考上了也没意思’,你是想放弃不考了吗?”连蕙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声音也越来越激动。“赵君,你还记得我们是怎样备考的吗,经历了多少困难,付出了多少努力。现在,为了一个尤月华,你说不考就不考了。赵君,你的梦想呢,你的坚持呢?难道我真的看错你了,你不是真心喜欢文学,你喜欢的只是尤月华!”她喘了口气,略略平复下激动的心情,“好啊,如果你已经决定了,我再逼你也没意思。不做同学就不做喽,谁又离不开谁呢。”
“不是的,蕙蕙,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是知道我的……”见好友生气,赵君忙拉着她的手辩解道。可是她现在心绪很乱,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说来说去也说不明白。“抱歉,我想自己静静。”最后,赵君懊恼的说道。
“好吧”,连蕙拍拍她的肩膀道,“我知道你要面对的问题很多,我也不是怪你,只是希望你能听听自己的内心,好好想一想。”赵君点点头,类似的话好像也有人对她说过,“顺从自己的心”,头脑中忽然冒出这几个字,赵君又不禁目眩神迷了。
夜月,圆月。恰巧今晚正逢上月佳节,又是圆月。人们都合家团圆,永河边的行人更是寥寥无几。
赵君双手抱膝坐在河边,下巴搭在膝盖上,扭头去望身边的河水。不知是因为盐分还是什么旁的原因,永河同其他的河流不一样,每年冬天都不会完全上冻。不论多冷,仍能听到夹杂在冰雪中那清冷的流水声。永河名字的由来许是也有这一层意思,因为它是一直流动着,永无停歇。
上次和先生并排躺在河边,谈论水与月的场景似乎近在眼前,而现在他已经不在这了,不在这座城市,甚至离开了这个国家。那么,他此刻还能看到月亮么?永河边的这轮圆月,是否还能照到远在异国的他?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赵君喃喃的念着。原来,一切场景都没变,只是身边的人不见了,那种滋味确实很难受。尤老师,尤先生,尤月华,你为什么选择离开,你不是还要在永河边等你太太回来么?你继续等下去呀,我愿意陪你一起等,只要能让我看到你。可你为什么不等了,是因为明白她不可能再回来,还是你跟随她一道去了?
一阵冷风吹来,赵君不禁打了个寒颤,头脑也清醒些了,心里又狠狠的鄙视自己。你跟先生很熟么,不过是蹭过几次课罢了,人家的家事又和你有什么相干?话虽如此,可他的离去为何令自己有如此大的反应,好像全部的精神突然被硬生生抽走了一般。难道自己心里对月华的依赖,竟已如此强烈了么。
冷,彻骨的冷。赵君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既然那温暖有力的臂膀已远去,她就该学着自己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