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警察是怎么知道表姐家的,就算是赵大禾报的警,他也不可能说出我是谁,更不清楚我把灵灵藏在了什么地方。表姐家我不是经常去,就连王钦也没到过。警察能够那么准确直扑灵灵的藏身之地,实在令人费解。
这件事强烈地折腾着我的思维,除非是有内线。
我想到了叮叮,可是又不像,抛开我们之间的感情来说,即使他会被柳慧慧挑拨,就凭他与我做过了这么多的案子,他也不可能去冒这个无谓的险,那等于是把他自己也拖了进去。那么是柳慧慧吗?也不可能,她除了想分得那笔之外,没必要去做这么傻的事,报了警她一文钱都没有。
在北门大街,我扯着风筝线时,衣兜里的手机嗡嗡地响起并振动着我的肌肤,我掏出来看了一下号码,是表姐家的电话。
就在我刚要接时,我却突然挂了机,直觉告诉我不能接这个电话。我找到一个公用电话亭给叮叮打过去,问他这两天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特别是我表姐家里的情况。
叮叮正在沙场做事,他说:“没听到什么啊,出什么事了?”
我说了一下自己不好的感觉,并说我现在正与灵灵在北门大街放风筝。叮叮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你还没送她回家啊,你没听王钦说吗,这女孩子太邪乎了,跟她在一块准没什么好事。”
一个小时之后,表姐的电话再次响起,这次是手机打过来的,我接了起来。表姐惊慌失措地问我做了什么坏事了,怎么那么多警察来调查,还问我有没有杀人。
我说:“人到是没杀,只是绑架了一个女孩子,就是一直放在你那儿的灵灵。”
说完后,我立刻挂断了电话。
表姐现在肯定晕得要死,她没想到一不留神成了我的共犯。我取出手机卡,丢进了垃圾箱里,然后拿了一张新卡塞入手机内。我跑进广场中央,把还在放风筝的灵灵拖进了车子里面。灵灵不太愿意走,说:“现在风正大着呢,怎么就不放了?”
我说:“放不了了,你爸爸报了警,警察正在找我呢。”
在车子里,灵灵安静下来,说:“是真的吗,那对不起了,我拖累了你。”
我做了个无所谓的手势,说:“我本来就是干这个的,谈什么拖累。再说现在也不能说是我帮你,我也是在赚钱。”
灵灵赶紧把那张银行卡拿出来,机灵地说:“你真的打算要这钱了?”
我接过卡,放入兜里说:“有钱不要是白痴,这笔够我花一阵子了。”
灵灵笑了,说:“到时我爸还会给你点,我向你保证,一定会给你的。”
听到这话,我猛然想到了韩舟。
有一次韩舟也好像说过类似的话。那次她躺在我怀里,弯着一对眯眯的眼睛。她的手就放在我的胸口上,数着我心跳的节奏,一下,两下,三下。她说:“阿昭,我们要永远的相爱,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嫁给你的,你放心……”
韩舟跟我是初恋,我们俩个玩了差不多一年才正式确定男女关系。初恋往往都是不成功的,这是一条默认的爱情定律。那时候我们像两个玩伴在一块疯闹。我对她那个简单纯洁的承诺尽管感动万分,但从来没有真正相信。
韩舟的家里是警察世家,听她说她爷爷就是做警察的,还立过几次功。我没见过她父亲——当面没见过,但在电视新闻上看过他。我只知道他是一个科长级的人物,很年轻有为,韩舟是他的独生女。我看过他开着一辆白颜色的警车往我身边驶过去。韩舟读完初中后,就立刻被送去了省城的一所警察学校念书。那时韩舟刚满十六岁,学习成绩虽然不是特别差,但也看出不是读书的材料,性格像个男孩子,抽烟蹦迪什么都会,成天与我们外面这些人混成一片。我说过她这人也是块当土匪的好材料。
有一天她突然对我说,她要去当警察了,问我行不行。我以为她在开玩笑,我说:“行啊,到时我如果犯了事做了案,你就可以保我出来了。”
韩舟恼了,说:“我才不保你呢,你讲这种话不吉利的。”
我打着哈哈说:“这有什么,不过你要是真做了警察,恐怕我会离开你。”
“为什么呀?”韩舟睁大眼睛。
“不为什么,开个玩笑。”我不想说得太透,“你能做什么警察啊,一身匪气。”
韩舟面露苦恼,说:“这可是真的啊,爸爸已经决定好了,让我去省城的警察学校混文凭了,要读两年。我从没一个人在外面呆过,怕受不了苦,更怕你会离开我。”
我可能顿了有四五秒钟,接着就替韩舟高兴起来:“做警察是好事啊,两年就两年,人家考到清华北大都要读五六年的。”
“我不是很想去,我舍不得离开你啊。”韩舟撒起娇来。
“这话就有点傻了,你做了警察,我跟你在一块会很有面子的。”
韩舟眼圈就红了起来,说:“我要不在你身边,你会忘记我吗?你会不会去找其他的女孩子,你会一直想着我吗?”
我捏着她的脸蛋说:“不会忘了你的,傻瓜,有哪个女孩子能比得过你呢?我这一辈子谁都可能忘掉,但忘掉你是不可能的。你又不是不回来了。再说,不是还有假期吗?假期我们还能在一块呆啊。”
就在那天夜里,韩舟被我感动了,她答应了做我的女朋友,我们勾着小指头,互相宣了誓,然后一起去买了一盒大蛋糕以示庆祝。那天晚上,我们就在一张床上睡到凌晨两点,什么也没做,只是抱在一块亲吻了无数次,说了无数次缠绵腻歪的话。韩舟的妈妈打了至少有二十个电话过来,她才恋恋不舍地回家去了。
韩舟走的时候是九月,那天也是一个周末,晴空万里,秋风初起。
我没有送韩舟上开往省城的那趟列车,而是照例睡在大床上腾云架雾地做梦,任暖暖的太阳透过窗户照在我屁股上,直到叮叮来找我玩把我的被子掀到地上。
我不去送韩舟的原因很简单,我觉得那一刻我肯定会脆弱、会控制不住大哭一场,至少当时那种气氛韩舟会很严重地影响我的情绪。我可不想当她的面流眼泪,一个男孩子对着一个女孩子哭,那样会太不值钱了。
在韩舟面前,我从来都是坚强的、伟岸的。就在我与韩舟相抱的那一夜,我觉得我已经深深爱上了这个小丫头。她的离开,有几天让我的心里空荡荡的,恨不得跳进大江中超生一次。我去了一家发廊里,想找个女孩子说说话,转移一下思绪,可又不知道说什么,有几个做发头的漂亮小姐使劲说笑话,都没把我逗笑起来。
我买了一大叠邮票,开始趴在床头给写韩舟写煽情的情书,每天写一封,一个星期往她寝室打两次电话,一个电话至少说两个钟头。我的床头扔了一堆电话卡。韩舟每次接到我的电话都要大哭一场,她特别爱哭,声音也很大,哭得我手忙脚乱。哭完后她就开始笑,在电话里我们两个像神经病一样笑得旁若无人。
韩舟回来的第一个假期,在一个我记得是很清爽的夜晚,虽然是冬季,但并不太冷,风吹着很柔很轻,天上还有淡淡的月亮。电视的声音也开得很小,当着窗户外很多星星的面,韩舟把她的第一次献给了我。
我清楚记得那天我们都很紧张,第一次的慌乱加上第一次的心跳,染红的床单像一朵盛开的鲜艳的梅花,绽放在那个美丽而又激情的冬夜。
我们像一对久别的新婚夫妻,如胶似漆沾在一起,吃饭睡觉,上街逛商店。叮叮提醒过我很多次了,说我跟韩舟是成不了的,一个未来的警察,一个江湖渣子,我们之间的距离实在太大了。
我知道叮叮说的没错,作为一个好哥们,以及一个清醒的旁观者,他肯定要看得比我更清楚。就像以后我看他和柳慧慧一样。但那个时候,当事人是不愿相信的,就算会相信,也不舍得一下就放弃。我没有编织不切实际的结局,我只是想过了很多次这种现象:为什么警察与土匪就不能结合?为什么我们两个就不能有一个很快乐生活在一块的溶合点?
为什么……
为什么……
这些为什么都很飘渺,很梦幻,很富有畅快淋漓的伤痛感。
我睡觉的时间一般是在凌晨时分,所有的精力都折腾尽了,我才会轰然倒下。我不听音乐也不看书籍,我的娱乐除了在赌博里能找到一些之外,其余的地方都绝灭干净了。我知道韩舟一直希望我改变,比如找份正经的工作,不再接触不三不四的人。但我知道要改变自己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我缺少很多东西,缺少物质,也缺少从小的家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