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伤模模糊糊醒来，头脑晕晕乎乎，他坐起来，深深呼吸几声适应。
他努力睁开双眼，看着这间陌生的屋子，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呆愣了许久，他低头看了看身体，突然想起自己还在战斗，于是跳了起来，看着空无一人的一切，总是紧张地左右看看。
一声熟悉的呼唤传进：“你醒了？快出来吃饭吧。”
他终于醒转过来，记忆回到了被人扛上肩的时刻，不禁眉头一挑，原来是李老把自己背回来的。也是，如果没有他，自己就。。
等等，大黑剑呢？！如果就这样把它丢在原地，可能会被拿走！！李老拿的？别傻了，李老哪里拿得动这么重的东西，他这么大岁数。。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虽然意识告诉自己周围不可能有大黑剑，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四下探看。
那靠在墙边的大黑剑，光芒依旧无华，不正是自己那把毫无锋芒的大黑剑吗？
莫伤长长吁出一口气，走到墙边捡起大黑剑，拖着走出房间。他的背影看起来成熟了一些。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地面，淡蓝色的光芒轻轻拂动着小小的床榻。
莫伤走出房，正看到李老的身影在小木凳上，灶上洞里劈啪声传来，吹出的热流将李老的面庞吹得发红发烫，发丝飞扬。
他看到莫伤，并没多说什么：“坐下来吃吧，饭要凉了。我等会儿就来。”
莫伤回头看看木桌上的三盘小菜，还有一壶小酒，两碗满满的大米饭，热气腾腾地冒着气儿。
他微笑着说道：“李老，这次谢谢你了。”
李澜拨拉着洞中的柴火，于是劈啪声更盛。
莫伤笑笑，坐了下来扒拉着饭自顾自吃了起来，吧唧声传到李澜耳中。
李澜握起铲子伸进洞里铲出红红的木炭，丢到一个黑缸里。反复几次后，他放下铲子，轻轻盖上盖子，转到灶边洗了洗手，往身上抹了抹，坐到莫伤身边也拿起筷子扒拉起饭来。
“来吃吃这个，今天本来是挺新鲜的，五更走到集市上买来的，家户白菜。”李澜捋起两鬓的白发，夹起两片绿白菜叶，往莫伤碗里轻轻放下。
莫伤剩下的半碗饭里多出了白菜，他笑着夹进嘴里：“好吃。”
“这个鸡蛋是后山那野鸡下的，昨晚上山采菜捡到几个。尝尝。”李澜看他吃得欢，忙夹了块淡黄色的有些晶莹的蛋花进去。
莫伤于是夹进嘴里：“好吃。”他的两边腮帮子都被饭菜撑了起来。
老人夹菜给狼吞虎咽的少年，他们身后的大门没关，一丝带着清意的月光钻了进来，在地上铺上一层清霜，落在老人的脚跟。
晚上本是有些冷，不过这个夜晚却温暖人心。
饭后，老人抹了抹嘴，长呼一口气，却拿起酒杯，酌上一杯见底的小酒，小小抿上一口，啧啧嘴。
就着月光，老人的背影又显得有些落寞。
举杯对明月，对影成五人。
老人，少年，还有他们的影子，于是还有天上的明月。
“小伤。”
莫伤看着门外的月光，笑了笑。
“哎。”
“累吗，看你之前满身的伤痕。”老人眯起眼，也看起地上的月光来。
莫伤走出门外，说道：“累啊，但是。。”
他一跃，已经跃上屋檐，哒哒的脚步声从房子上响起。
莫伤坐在最高处，望着天上的月光。
老人笑着摇摇头，挥手握起酒杯，拿起酒壶，也走出门外，看看莫伤，轻轻一跃，迎着漫天的月色，站在了最高处。
站在路边朝路人谄媚赔笑的那个卖糖葫芦的老人，他轻轻一跃便上了屋檐，站在最高处，好不潇洒如意。
莫伤丝毫不意外，坐了下来，双手朝后撑着地面，仰首看着漫天闪耀的星光。
“但是，我不在乎。”他微笑着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却带着一股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和落寞。
“有了心中要保护的目标，一点累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老人喝完见底的小酒，再次酌上满满一杯酒，坐了下来，没说什么。
“保护啊。。”
“我的亲人，被留在她不想留的地方，十年。”
老人眼光始终盯着那轮清月，也不知道有没有注意莫伤说的话。
“十年里，我不知道她度过了几个孤独的夜晚，而我却不能出来找她。现在我找到她了.。但是我带不走她。”
说完一段话，莫伤咬着嘴唇，深深呼吸了一次，右手抓住胸口，将破损的衣服都给抓扭曲了，眼中似乎有什么晶莹的东西闪现，看起来那么让人感动。
许久，他放下手，继续说了下去，只是声音有些颤抖：“我很弱，弱到人一句话便可以决定我的生死。”
“一样的火海，最后他活下来了。而我若是不特殊，可能已成灰烬。”莫伤眼神黯淡着，没有丝毫色彩，如一滩死水。
“而他在那人们所说的天澜宗眼里，同样是一只蟑螂。只不过强一些而已。人家要是乐意，随时可以派人踩死。”
“我的亲人，随时要被这些人带走。她只能被带走。。”
他始终注视着那轮月儿，深深地凝视。泪水终于涌出，顺着他的脸庞留下，晶莹剔透。清风徐来，似乎想给黯然神伤的少年送去一缕安慰。
“她也是一个可怜的人儿，被决定人生。。但若是不这样，便会在这纷乱的时代，被纷飞的烟尘掩埋。”
“像是一只蝴蝶，那么美丽，但注定要被焚成灰。。”
“但我要是有足够的力量，何至于.何至于让她如此颠簸。。”莫伤哽咽起来，声音断断续续，在这孤独的月夜里，显得格外凄苦悲切。
“所以她是我永远要保护的人。”他攥紧拳头，逆风中倔强地看着月儿。
“一生，不离不弃。”
莫伤终于绽放笑颜，眼中锐利一闪而过。
“有个不认识的人跟我说过，我与那月儿的距离，便是我一生要守护的距离。”他缓缓道来，声音逐渐恢复了正常。
有些颓废，但有一份无人能及的执着。
老人始终没有说话，也看着那月儿，自斟自酌自饮。听着莫伤的抽泣，听着他的倾诉，突然开怀大笑起来：“好好好，好一个守护啊。”
他笑得很大声，但听起来却充满了悲伤和无奈。
“力量，没有力量，如何能守护？！”他突然转过头来，眼神放着光芒，紧紧盯着莫伤。
莫伤一愣，苦苦一笑，摇了摇头：“我如何知道？”
他的眼里同样有灼灼光芒，但却有着深深的无奈。
“这个时候不要用脑子想，要用心啊。”老人缓缓一笑，握着酒杯的手指着自己的心口。
莫伤突然一震，眼神逐渐平淡下来，回过首来低头喃喃说道：“心。。”
“心中所想，便是无时无刻不在守护。若是想，便去做。”
他斟满一杯酒，看着月儿。
“若是想，便去做。。”莫伤喃喃着重复老人的话。
老人没有纠结于此，静静等着莫伤。
他眼里逐渐绽放出新的光芒。
“心中时时刻刻想着，岂不是前进的道路？心中所想，待有一日便洒脱去做，无忧无虑。”莫伤眼里光芒大盛。
虽然是深夜，但他的斗志仍然发着光。
他又重复一句：“我与那轮明月的距离，便是我一生要守护的距离。”便开心地大笑，一把抢过老人手里得酒杯，仰首饮下。
老人看着辣得撕拉撕拉抽着冷气上蹿下跳的莫伤，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嘴里重复：“一生守护的距离。。我老头子一把岁数，还不及你一个小娃娃看得清哪。看来，生活还是需要几个热血的年轻人教你如何做人。”
突然，李澜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哈哈大笑两声，对着淡蓝色的天穹大声呼喊一声：“一起上来吧，你一个人偷听多没意思！”
莫伤一愣，瞬间便看到对面的屋檐有个浓黑色的身影，不知是这夜色太浓，还是愁意太浓。
他浑身一震，浑身都有点颤抖，拼命地忍住泪水，捂着嘴，微微抽泣起来。
那人慢慢飞身来到这片屋檐，衣衫纷飞，俨然一位美少年。
“师傅，我来便是，何至于如此大声。。”俊美的少年嘟囔着，很是不满。
他的半张脸在月色下露了出来。
少年转过头来，灿烂地笑着。
这夜里，他是如此耀眼。
“又见面了，你最近好吗，莫伤。”
莫伤再也不能控制眼里的泪水。
决堤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