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里深爱不已,却认不清容貌的人
“我是从这里来到你们这个时代的。”指着那个枯枝掩埋的洞穴,崔湜的神情有些沉重,“这里,层层灵气堆积着,当阳光照射时,便可形成沟通不同时代的灵气通道。我估计,那个郑奕晖,也是趁灵气通道打开时,从这里走到了唐朝,去了少年时代的上官昭容身边。”
苏莞低下头去,对于“灵气”这种东西,她在灵异的典籍上查询过,都是一些模糊的记载,说是一种奇异的物质,无形无状,亦没有时间和生命,以阳光为食,喜好在生机勃勃的山野丛林游荡。
不过,也曾有人说,通灵的人可以用法术聚集灵气,将这奇异的物质与自身融为一体,人便能如灵气般自由改变外形,穿梭于各个时空。
苏莞骤然一愣,这崔湜,既然穿越时空来到这里,那么也说明,他也同样把灵气引入自己体内,从此,亦不是个普通的、完整的人。
也是。典籍中还提起,灵气喜欢观察世间的万象,若这个来自古代的男人不是与周围的灵气沟通,又怎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熟悉和适应二十一世纪的生活风貌。
“为了寻找一个穿梭时空的人……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值得吗?”想着,苏莞不禁轻轻叹出声来。
“我看不得昭容一直那么痛苦……”提到上官婉儿,真实的痛苦从崔湜幻化的眉眼中无声的渗漏出来,“她是那般美好的女子,却因为少年时的恋人,始终不得开心颜。”
“崔湜……你很爱上官婉儿吧……”无心问出口,苏莞方想起后人对这段恋情的非议,自觉失言,只能沉默地低下头去。
来自唐朝的灵能者没有出声。男人只是背倚着岩石,久久地凝视着头上的天空。等到他看累了,就疲倦地垂下头来,轻声地答了一句:“身为灵能者的我,本来只是想调查上官昭容身上附着的灵气,才以兵部侍郎的身份接近她。只是后来……”
说到这里,崔湜似乎也有些不知所措,他像个不解风情的少年般,红了脸吞吞吐吐地解释着:“其实我并非不知道,昭仪和我年龄身份都很悬殊,在一起也不会有结果,何况她心中爱的还是另一个人……只是,在我看来,昭容是我的知己。她得知我灵能者的身份后,便苦苦哀求我,求我用法术探寻她少年时代恋人的踪迹,哪怕报一句平安,也很好。我没法拒绝。”
苏莞没有再问。
士为知己者死。只因上官婉儿的一句嘱托,崔湜便以自身为容器,与灵气合为一体,去探寻壁画里那神秘男人的踪迹。
这是崔湜的心意。
可是,就算找到那个男人又如何呢?既然本是以玩弄少女情感为乐的声色犬马之徒,即使把他拉回唐朝再度见面,也只是徒增伤心而已。
“我也曾劝过上官昭容忘掉那人,我说他不过是逢场作戏的风流浪子。”仿佛是看穿了苏莞的心思,崔湜无奈地向她解释,“可昭容很笃定地说,那个曾与她执笔谈诗的青年男子并非浪荡不羁,他只是在痛苦地寻找着自己迷失的东西,寻找着他心底里那个深爱不已,却认不清容貌的人。”
听到这话,苏莞的手突然又按到胸口上。似乎有莫名的痛楚在她内心深处捣腾,如虫豸嗜咬,细细碎碎的,压不下去,却又涌不开来。
心底里那个深爱不已,却认不清容貌的人。听起来,多么悲伤。
然后崔湜的推理又让她的心猛然一震:“我猜,他寻找的那人,名字里有个‘婉’字。毕竟,上官婉儿,许惜琬,苏莞,名字里的这个谐音,这是你们唯一的共同点。”
苏莞觉得自己的心有点累。她努力地仰起头,强挺起腰板,却只觉得头顶的阳光晒得人有些发昏。
夜深的时候苏莞在无人的寓所里,翻出压在背包底的那张照片。照片上是夏天的校园,有着朗朗的阳光和青葱的绿树,少年和少女举着冰淇淋相视微笑着。
充满奶油冰淇淋味道的夏天,温柔怅惘。少女是自己。却记不起有关少年的任何往事。
毕竟,一年前在海参崴驱除恶灵,之后大病一场,醒来,便失去了部分记忆,包括这个少年。
只是听人告诉她,少年是她助手,在那一役中身受重伤,被转到中心医院救治。之后,了无音讯。
“难道,他寻找的人……真的是我……”想着苏莞的手有些颤抖,摸索着想去找手机,询问有关这个少年的往事,却突然听到门口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苏莞姑娘!”深秋寒夜,急急赶来的崔湜却满头冷汗,“医院的人说,许惜琬在病房内离奇失踪,只给家人留下一张便条,说,她与郑奕晖一起去海参崴,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海参崴……居然真的是海参崴!
猛地站起来又坐下,重复几次之后,苏莞终于把手重重拍到桌子上:“看来,那个壁画里的男人……是打算逼我们出牌了。”
“而我,虽然又笨又蠢做事让人担心,但不管怎么说,总还有一个优点。”冷月下的灵能者少女深吸了口气,仿佛要把秋夜的冷空气全部胀进肺里,“无论敌人多么强大,我从来没有失去过——面对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