垒允(垒读:雷)是毗邻缅甸和云南瑞丽的一个屁大点地方。在山坳处有块面积不小的平台,国民政府的中央飞机制造厂就“藏”在此。有当地石匠在方碑上刻“CAMC1939”标示:1939年工厂在此建设奠基。原先的厂子是建在杭州笕桥,1937年淞沪抗战时被日军飞机轰炸了。后来政府安排后撤内迁,先是撤到武汉,后到昆明,最后选定了垒允。这是在一个工业基础为零的少数民族茫荒地区,奇迹般建成了一个具有当时世界先进水平的飞机制造厂。两年前,工厂多次被日军狂轰滥炸基本停产,眼下不得不从飞机制造厂改成维修中心,陈老板的美军飞虎队也落脚在此。
爱德华回到飞行集训中心工作已经一个多月了。对于中、美盟军来说战局非常不顺,虽然上个月美军在《东京行动》中成功地轰炸了日本本土,但其效果也仅仅是威慑下小鬼子,并无军事上实际意义。缅甸的机场多数已经不能为盟军提供起降,更糟糕的是滇缅公路全线瘫痪。有消息传来,大批美国援助物资被日军缴获成为他们的丰厚补给。
爱德华负责的培训中心汇聚了大批中国抗战青年,多数都是受到高等教育甚至很多海外回来的精英都聚集在这里被重点培养。更有笕桥航校的候补学员、师资的支持。很快向中美盟军空军输送了大批优秀飞行员。
一架待维修的B-24轰炸机停在“制造厂”的简易机棚里,那是用竹片和草席搭建起的车间。爱德华穿着作训服挽着袖子叼着未点燃的雪茄,满不在乎地将手里一链满是机械黄油的12.7毫米机枪递给瘦弱的年轻学员。
那年轻学员歪歪嘴“好重啊!”
教官爱德华撇撇嘴叼着雪茄用中文说“多吃点,你的体质会更好!别总去村里找女人。”
一句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那年轻学员见被大家嘲笑感觉冤枉“我才不找女人呢,我哪有那闲钱?”
有个上了点岁数的老学员嘲讽地解释“他是嫌贵!”
“嫌贵没关系啊,只要有胆子去搞坝子里的女人,不但不用花钱,可能还能有赚!”
垒允地区有不少少数民族,其中D族JP族都很开放、热情。老学员提醒大家“那些蛮子(少数民族)可不能惹,国军有军规!回头给你军法了!”
爱德华又将一链子子弹从B-24弹仓里扯出来,一把挂在学员的脖子上“没错……不过有机会,下次我带你们去仰光,哪里的女孩很多,而且很便宜!”
被嘲讽的学员表决心“便宜也不去,回头得花病,惹火烧身就飞不成了。”
有人严肃抗议:“上课呢!尽扯些什么没用的?”
见有人不满,老学员赶紧劝“老方,你是新来的,这老外上课就是东拉西扯,习惯就好,不过他讲的东西到不教条,但非常实用。”
爱德华将集训中心的课安排在车间里有他自己的目的,一方面讲解飞机的机械常识有实际依据,另一方面帮维修中心干点技术活。爱德华拿扳手卸掉子弹舱的外盖,指了一下里面机枪旁边的管子说“注意,这就是油管,它连接这发动机喷油嘴和油箱。多数情况,在里面的油路是非常安全的,只有外面的……”他指了下大家头顶上的螺旋桨“外面的发动机油路是有被击中的危险,万一被击中起火,那是无法扑灭的……唯一的方法是用失速时的风力来吹灭。经验告诉我,在这里发动机被冻住的可能要比起火还大。我们常飞的西线很多地方是雪山,气温低,气流大,万一冻住了要用防冰液压泵增压,直到喷出酒精……”
十几名中国空军学员,都拿起笔记本认真记录。就在大家听得入神时一辆吉普车直接驶进机棚,在飞机前嘎然停下。
陈国良跳下吉普车“哈哈哈哈,教官!我刚听说你调到这里又回来当老师了?”
爱德华见是陈国良感到很意外“哦?怎么是你……陈?”
“是啊,我刚到垒允基地就听说你在这里的培训中心,你们怎么改在机库里上课?”
爱德华回头对学员们说“你们先拆下机枪,注意我说的顺序……”然后对陈国良解释“哦,是这样,维修中心不是却人手吗,我们刚好需要讲解这些飞机构造性能,一边干活一边讲,这样大家还能记得牢。”
“这是个好主意,谁想的?”
“学员们自己!”
爱德华见陈国良是开基地吉普车穿着飞行服来的,就问“刚到吗?是找我有什么事?”
“不,我是来执行任务的,听说你在,顺便来看看老师。”
爱德华点上一直叼着的雪茄问“我听说你又开辟了一条西航线?”
陈国良谦虚地回答“不是我开辟的,是机组,我做领航员……不过我现在已经是机长了。”
“那太好了,我给大家介绍下,这是陈……”爱德华看了下陈国良的军衔“陈……陈中尉,他是你们的学长。”
学员们放下手里活齐声敬礼“长官好”
陈国良欣喜地眼睛看着这群老少不一的学弟,回了军礼“兄弟们好……”然后对爱德华说“两年前,我和他们一样,”
爱德华颇为得意地小声说“不久他们也会和你一样成为优秀飞行员,这批学生的基础比你们那批还要强。”
“哦?”
“很多是老飞行员,有人飞过一千小时”
陈国良眼睛一亮,没想到在这鸟不拉屎的偏僻地方,竟然还藏龙卧虎地储备了那么多么多后备军。正打响这些人的面孔,忽然发现一张似曾见过的面孔正在向自己憨憨地笑“……你……你不是方兄吗?方中尉你怎么……?”
方国忠走上前敬了军礼大声回答:“报告长官,我现在是空军培训队六期学员,中士方国忠。”
“怎么回事?你咱们在这里?衢州机场怎么样了?”
见两人相识爱德华问“他是中尉?你没搞错吧,什么衢州机场?……”
陈国良将上月衢州机场营救美军的事简单说了下。方国忠呵呵地笑着“机场还在咱们手里,不过已经调来负责人了,我呢……因为骂了一个中央特派员,被降了职,没办法官高一级压死人。不过挺好,终于能做回飞行员了,咱本来就是是中央航校五期的现在等于归队。”
“哦?厉害啊!原来方兄也是飞行员,那以前在空军的哪个大队的?都飞过什么?”
方国忠挺胸抬头气宇轩昂地回答“报告长官,早先在国军空军六大队,飞过诺斯罗普26、伊-15、马丁136飞行总时1200……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击落击伤敌机各一架。”
“六大队?38年你在哪里?”陈国良吃惊地逼问。
“武汉!”
陈国良:“哎呀?那方兄你认识23中队的人吗?”
“认识……我就在23中队……怎么?”
陈国良握着方国忠的手说“我是央陆军军官学校航空班……我和你们中队长是同窗!”
方国忠激动地盯着陈国良“啥?那这么说你是我们航校一期的啊!上次都没来得及互相认识,你看看……”两人说到23中队时两个钢铁汉子眼圈湿润,方国忠说“咱中队长……牺牲了!中队的飞机也都和鬼子拼光了……”
陈国良用力点点头“这个我知道……我知道,飞机拼光了,我们再造,一个中队牺牲了,我们再培训出一个大队!……没关系方兄,和爱德华老师好好学,他技术很棒!”
“是,长官!”
爱德华在一旁听不太懂两个中国军人又是哭又是笑的对话,但猜到一定和战争生死有关。为了打破这些生离死别的八苦话题他插话说“我真佩服你们中国人,升官可真快!你现在和我都一样了!”
陈国良揉了下眼睛“教官,他是我的兄弟,我们曾经一起出生共死。拜托你好好教他们,中国有一句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爱德华:“那还有一句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陈国良破涕为笑“啊?你还会占我便宜了!……你等等,一会儿还有个老朋友!”正说着,巨大的机库门外一个女军官手里夹着军用皮夹走进来。
爱德华眼睛一亮“芳?”
陈国良迎上去,亲切地搂着女孩的肩膀“来来来,你看看这里还有谁……”薛芳羞涩而自然地拿下陈国良搭在肩膀的手。
女孩一眼看见了方国忠,惊喜地问“原来是方指挥,怎么你也在这里。”
“嗨,说来话长……”方国忠忽然意识到女孩的军衔,赶紧站直敬了个军礼改口说“薛少校!不知长官驾到有失远迎!”学员们都停下手里的活,方国忠大喝一声“敬礼!”包括爱德华、陈国良在内大家都立正站好齐刷刷向最高长官薛芳敬礼。趁女孩还军礼这空档,方国忠捅了一下陈国良压了低声音说:“我看出来了你被这小娘们是彻底压上了。”
女孩向大家还了军礼后对爱德华关切说:“现在,你中文怎么样,能用中文和大家交流了吗?”
陈国良挖苦道“这老外中文好得很,刚才我听他上课基本都说中文,现在都会占我便宜了。”
女孩微微一笑继续问“那你懂什么叫借一步说话吗?”
爱德华点头,抬手示意大家到门外。薛芳站在机库门口很是满意:“行啊!一边修飞机一边教学,厂长(CAMC中央飞机制造厂厂长)都和我说了,很不错!不但语言,办事都很有中国人的风格。不过,现在给我几个人,帮我们卸货好吗?”
爱德华点头:“虽然我们不是搬运工,但薛上校开口了,没问题。”回头对机库里飞机旁的学员喊“你们几个,都先放下手里的工作,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