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的确来自80年前的中国上空。
这故事也要从1942年讲起。3月华南江淮地区已经一片春意盎然,水田里开始闪着波光,映着蓝天白云的倒影。似乎那是个太平盛世的时代。
一群“北归的大雁”排着整齐的队伍翱翔在高空。路过村镇并不停脚,喘着沉闷的嗡嗡声,径直向县城飞去。当到达繁华市区上空后,雁队会忽地四散开,从高空声嘶力竭地驴叫一般急速俯冲。这时人们不仅仅能听到刺耳的警报,还能看到那铁雁上鲜红的圆点。而后,那铁雁会丢下一颗颗蛋,在人们的惊恐目光下,再次冲上云霄。那丢下的蛋在地上爆出巨大的花朵。火焰、鲜血、肢体、房梁和大树将那花朵塑造得恐怖而扭曲。后来民间都知道那是日本人的飞机,也从此开始流传一句北方谚语:“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飞机拉粑粑。”
日本人的粑粑不是想拉就拉的,不久他们就在中国领空发现了呲牙咧嘴美式战机,近距离接火时他们看到机舱里驾驶者竟是黄发碧眼的西洋人。自从1941年他们偷袭了美国的珍珠港后,他们知道这劲敌早晚回来报仇的。
率先进入中国领空援华的美国空军,是美籍陈将军组建的飞虎队。他是接受中国政府的委托,在罗斯福政府的暗中支持下,以私人名义重金在本土招募战机飞行员和机械师,并以平民身份组建志愿军,来华助战。有的队员是从美国本土坐轮船经香港到达昆明,有的是从部队上接到命令驾机报道的。每个队员都有三百小时以上的飞行经验,其战斗素质极高。这支并不属于美国空军的飞行队,除了依旧能享受美国空军的同等待遇外,还能从中国政府还能获得一份不菲志愿航空队津贴,这对一些人而言算是从在战争中走向小康。
飞虎队第三中队的九驾P-40战斗机,在奥尔森队长的率领下排成大品字队形,此刻他们无暇顾及机翼下的田园风光。刚接到情报:他们的前方一群日军Ki-43轰炸了县城正向北逃窜。
轰炸XXX县城的日军部队,是由石太郎少佐率领的15架Ki-43(隼)式战斗机。这个老牌日本飞行员曾经在中国上空击落了13架中国空军的霍克2。在他的华中日本陆军航空大队里有王牌石十三郎之荣称。他们进犯华南后,一直没见到中国空军的影子,各自在县城丢掉两颗炸弹后,算是完成任务。不甘心的日军驾驶员用对讲机对石太郎咆哮:“没有了靶子!的战斗多无聊啊!”
有人提议“我们用机枪扫射这些支那人……”
有人回应“悠嘻,比赛下,看谁一个俯冲撂倒的人多……哈哈哈”石太郎明白这样的竞赛游戏简直就是屠杀。他也不甘心这样一次耗费珍贵油料的行动仅仅是丢完炸弹了事。隼式战机有轰炸格斗双料科目。让自己的空中勇士练习下俯冲扫射也没什么不好。只是略感这没有防空炮火的阻拦的训练实在是毫无意义。
他独自盘旋在“赛场”上空看着手下们在爽,潜意识里,他觉得这样的攻击是在赌博,应该控制下大家的情绪,他命令:“你们就俯冲2次,我做裁判。留点子弹我们还有回程呢!”
“嗨咦!”十几架Ki-43向繁华的街区冲去。
多半子弹都射向平民,耳机里传来日军驾驶员猖狂的笑声。
目空一切的日军在“凯旋”途中也看到对面飞来的黑点。
这才有人意识到自己的子弹基本都打空了,慌张地汇报“中国空军出现了,但我的子弹空了。”
“巴嘎!”石太郎暗骂这些不听话的蠢蛋。但事已至此,在天上骂人不管用,他似乎在安慰手下说“那歼灭美制的霍克2、苏I-15的游戏你们就不能参加了?谁还能战斗?”
耳机里传来各自的报名“我,加藤……我,山本……我,佳田……”约有七八架听话的飞机剩下一小半子弹。这让他略感安慰。
很快,他发现正真的威胁并不是子弹问题。因为全队都已经看清,迎面拦击他们的根本不是中国空军的双翼老古董,而是崭新的P-40,这样的战机只有美国人手里有。情报部门称:如果遇上机头画着鲨鱼嘴的飞机,那就是援华美军飞虎队。他们是美国志愿雇佣军。军报还刊载了领头人的照片,那个脸上刀疤冷峻的大鼻子,让他们很容易联想到所谓的“雇佣军”应该是些流氓、地痞、黑社会和亡命徒。
战斗在瞬间打响,双方战机几乎是对冲式进攻。很多美军驾驶员刚喊出“我被敌机咬住”但当敌机仅一串子弹试射后,那呼叫又马上变成“他们消失了……”美军很奇怪,日军很多飞机到达射击距离时竟不开火。日机只是迅速躲避盘旋这样的打法让美军一时摸不到头脑。日军明明组出一诱二打的阵形却意外地自行解体。经验丰富的奥尔森队长很快意识到对手可能是子弹不足。
此刻石太郎迅速判断下形式后,给出了他的命令是——尽快脱离战场,不可恋战。15:9的穿插围歼的战,变成了相互掩护撤退。奥尔森队长也给了自己的判断——全力歼灭这群弹尽粮绝的赌徒。
下了撤退命令的石太郎,独自担当起掩护任务,他和僚机一起配合着咬上了一架P-40。一串子弹射去,美军P-40赶快用翻转动作躲避。实际已经有子弹打在机翼上,不远处26岁的驾驶员爱德华瞥见自己队友被攻击,立刻加大油门俯冲援救。他的耳机里传来那边的呼救声音:“呼救,呼救!……快……我被咬住了!……”
“伙计,我来了,你向上拉升……”被日军咬住的P-40机头忽然向上一翻,这让日本人清晰地看见美军的机舱里的大鼻子。石太郎的僚机跟随拉起,就在它一抬头功夫,一串子弹斜射下来。子弹灌进僚机机舱,顿时爆炸。石太郎被迫放弃咬住的目标,从下向上翻转,同时扣动扳机,他预感瞄准器里会划过那半路杀出的程咬金。
果然,这个翻转动作扫上了爱德华。他听见一阵叮当声,日机的子弹在他P-40坚实的钢板上钉了几个洞。幸好,是扫在不重要的机尾。
战场上,日机被击落十架,这样的战绩大大超乎奥尔森队长的预料。望着石太郎率领的五架死命逃窜的敌机,他宣布战斗结束。除了美军机身上不冒烟的弹孔,这样零伤亡记录绝对算是优异战绩。重新编队后,奥尔森率领大家返航。
空中,不知是谁用机载电台调出了音乐,并用话筒转发给全队。顿时每架飞机的驾驶员耳机里都响起女人咿咿呀呀的歌声,那是一首中国歌曲《马路天使》。很多人在混着电流的耳机里听不清唱的是什么,也听不懂那歌词,但舒缓的音律仿佛能掩盖住发动机轰鸣的噪音。空中回响着周旋那天籁般的嗓音,那歌声在夕阳下迎合着美丽云南风景,营造出绝美的它乡异境。
接近基地,那电流噪音减弱,歌声也变得更加清晰甜美。
曲终,传来一个同样柔美的音声。那是基地女播音员,用他们听得懂的标准英语在播音:“现在是下午时间十六点整,昆明基地向各位问好……”
爱德华坐在一架P-40战斗机上,机身被日军零式战斗机咬了四个不重要的洞,神情专注地正倾听着那中国女孩的播音。
“刚收到消息,我援华助战空军三中队刚刚截击日军,击落敌机十余架……”
“是说我们呢。”大家兴奋地在无线电里议论。
有人在感慨:“噢!能听到这声音可真好,说明我们他妈的活着到家了!”
有人在讥讽:“老兄,这不是咱们的家!只是咱们的临时基地。真希望下次她能播《小小的伯利恒》……”大家都知道,他们来这里参战并不是为了保卫他们的家园,更多人是为了使命,包括金钱。因此世界各国的雇佣军都很难有归属感,家,这个词太敏感了。
“好了,好了,伙计们,这里总比那些简易机场要好,今晚还能个热水洗澡,不知道会不会遇见咱们这个短波天使?”
“那短波天使可是地勤之花,那些中国人不可能让你接近她的。”
有人插话“嘿!我上次就和她讲过话……”
“行了,你哇啦哇啦地讲了半天,我看见人家姑娘一直没开口。”
“她向我笑了……”
“她对谁不笑呢?”
这样的对话一直聊到能目测远处那简易的机场跑道。奥尔森听着队友们的对话,脸上挂着胜利者的微笑,带头俯冲准备降落。
飞机跑道上不时地有大型C-47运输机轰鸣着带着刺耳的刹车落地。而旁边的田地里的淳朴的中国农民正赶着牛车准备收工回家。两辆美军卡车从机场岗哨旁开出来,三中队飞行员脚踩着脱下的沉重飞行服,嘴里叼着雪茄坐在车上。当汽车路过中国农民身边时,他们看见牛车上枯瘦的老人正竖起大拇指向军车表示友好。
爱德华看见了,对队友说:“你应该回应向我这样……”他竖起拇指向老人回敬,大声喊“顶好!”
“顶好!”其他人都向老人回敬。
日本侵华战争爆发以来,日军的侵略让很多中国老人失去了子女和家园,谁能保护他们,谁就“顶好!”这是多么淳朴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