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在山谷里回荡，王文秀扭动着身子，跑到王文廷跟前，用手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哥，你为什么不叫上我。是怕我给你碍眼，坏了你的好事是不是？”
文廷：“不是，要是我和你都来玩了，我是怕奶奶不高兴，我们都没有陪她看戏。”
文秀：“这个解释理由倒是挺充分的，能让我接受，换了别的理由我肯定不认账。”
文廷：“家里有事吗？”
文秀：“奶奶找你呢，问你晚上的驴皮影戏怎么安排的，我就跑出来告诉你一声，你想好了，回去和奶奶好好说。小心奶奶骂你。把她给扔了。”
文廷：“好妹妹，谢谢你。让你受累了，为我跑了这么远的路。”
文秀：“说句话就是谢谢呀，那不行。你得请我下馆子，吃大对虾大蟹子那才是真正的谢谢。”
程云飞的眼睛一直盯在王文秀的身上，那眼神放射出诱惑人心的光，已经不是刚才的绅士风度。王文秀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侧过身，丽眼一扫，和程云飞的眼光对了个正着，两人凝视片刻，王文秀把目光移开，她嫩白的脸蛋上透出一层红。
云飞：“文廷老弟，这位妹妹是？”
文廷：“是我妹妹。小妹，这是程家屯程大哥。”
文秀：“见过，可惜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你好，程大哥，我，女子中学国文老师王文秀。我们学校程云红老师是你妹妹吧？”
云飞：“是啊，啊，我想起来了，你和我妹妹在一起教书。我妹妹在家里经常说起你。”
文秀：“说我？是好听的还是难听的？是不是又说我坏话了。”
云飞：“没有，没有，说你可厉害了，比那些男老师都厉害。”
文秀：“这个程云红，说我比男人都厉害，把我说成母夜叉了，再见面我非好好收拾她一顿。”
云飞：“文秀妹妹，可别，我妹妹那是夸奖你，可能是我没有把话说好。”
文秀：“夸奖女人比男人厉害，那女人不就是母老虎了，把我说成了梁山上的母夜叉孙二娘了，还是夸我呀。”
云飞：“她是说你的教学水平比男老师高，很厉害。我那个宝贝妹妹才是个母夜叉呢，一见我就和我打嘴架，经常让我下不来台，完全是我爹的帮凶，我还真拿她没有办法，她毕竟是我妹妹呀。”
文秀：“打嘴架那表示兄妹之间亲热，要是一家人和庙上的佛一样，一天到晚呆头呆脑坐在那互相都不说话，多尴尬。时间长了恐怕都得憋出病来。”
云飞：“国文老师说的话就是有水平，妹妹和我吵架捣乱说是对我亲热，仔细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我回到家里不和她逗几句，就像少了点什么。”
文秀：“我也愿意和我哥闹。我哥倒像个大姑娘。有时候还不好意思。”
马连武猜测文秀来是有事，便说：“今天就这样了，我们回去吧。”
文秀：“那不行，你们都打枪了，我还没有打呢，我也要打几枪。”
连武：“好，好。”
马连武向玲儿喊：“小妹，让文秀妹妹打几枪。”
玲儿：“文秀姐，来，我们一起来。文廷哥，你的枪也给我们。”
王文廷把枪递给玲儿。三个人开始比试起来。
三个姑娘是柳林堡的三支花，个个美丽动人，在青山镇家喻户晓。三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并不多。而三个美女在一起玩枪，就更稀奇了。
听到枪声，跑来看热闹的人多了，柳树下，身穿绸短褂的马连威摇着马鞭子，看着妹妹和两个姑娘打枪。他身边一个年轻人大喊：
“这会可开眼了，咱柳林堡‘三支花’都在这啦，你们看看这三个到底哪个最好看。”
另一个年轻人接茬：“你还挑最好看的呢，撒泡尿你自己照照，这三个哪个能给你当媳妇，我看啊，这辈子呀，你就别想了，恐怕连她们身上一根毛你都摸不着。”
年轻人：“小样，我摸不着，你就能摸得着？你要实在想摸，我告诉你一个好办法，你呀，早点死，你就可以早托生，再托生的时候。别托生人，你托生一条狗，去给她们家里看门子，我保证你天天能看到她们，天天能过过眼瘾。还能跟在她们屁股后面，闻闻她们身上的骚腥味。”
另一个年轻人：“去你的，光过眼瘾闻闻味能顶什么用，你呀，现在就去死，立马去托生一只猫，这三支花能天天把你放在怀里，搂着你，用嘴去喂你，那不等于你也搂着了她们，又亲了她们的嘴。睡觉的时候还能钻到她们被窝里，看看里面的好光景，用爪子抓挠一把，说不定呀，把你美的一下子就死在她们被窝里，那你可就做了花下鬼，死了也风流。”
年轻人：“我削你！”
两人追打起来。
胡艳芳从后面来到马连威身边，天蓝色的锦缎旗袍把窈窕的身姿展现得淋漓尽致。
艳芳：“大哥，你这大忙人怎么也有闲功夫来看热闹。”
连威：“听到枪声，觉得奇怪，我以为有什么事了，就跑了过来，来了才知道，是我弟弟妹妹他们在这瞎闹腾。”
艳芳：“恐怕不是吧，我知道，大哥当过兵，对枪炮格外亲热，看见别人打枪你心里也痒痒，是不是？”
胡艳芳的眼睛盯在马连威的身上，像要把他的心看穿。
连威：“大妹子你真厉害，我心里怎么动你都看到了，还真是那么回事，我见到枪炮，比见到茧球子都亲热。”
艳芳：“现在这年月，就是玩枪弄炮的年月，谁手里的枪炮多，能打仗，谁就是皇上，说了算。练枪习武就对了。”
连威：“那倒是，男人打打枪弄弄棒倒是没有什么，我妹妹一个姑娘家家的，也跟着瞎起哄，男人干的事她也紧凑群。”
艳芳：“吆，这么说，枪是专门给男人用的，女人就不能用了，我也是女人，我就喜欢枪，原来我还想，有机会让大哥教教我枪法呢，看来大哥不能教我了。瞧不起我们这些女流之辈。”
胡艳芳的眼没有离开马连威，那眼神里含着一些让男人猜不透，又有些心神不宁的东西。
连威：“没有，大妹子，我从来没有瞧不起女人的意思，更没有瞧不起像你这样的女人。我只是说男女的分工有些不同，男人应该在外面闯荡，女人应该在家里忙活。”
艳芳：“分工不同？谁给分的工？天老爷贴过告示了？还是玉皇大帝下圣旨了？都没有吧，都是你们男人自己自以为是。让我们女人生下来就在家里洗衣服做饭看孩子，好像天经地义似的，实际上你们男人能干的事，女人也能干。你不信，咱们俩去比一比，看谁枪打的准。”
胡艳芳的话让马连威无法反驳，现下民国政府提倡男女平等，他是知道的。
连威：“吆，没有想到大妹子也会打枪。”
艳芳：“在娘家为姑娘的时候跟我二姨夫学过。只是扔下这么些年不一定能打好。”
连威：“你二姨夫也是行伍出身？”
艳芳：“一辈子玩枪弄棍。”
连威：“现在你二姨夫干什么？”
艳芳伸了一下舌头，知道自己话说的有点多。
艳芳：“在山上放蚕打猎。他没有你那两下子，还能混个保安团长。”
连威：“嗨，一个保安团长不过是个地头蛇，在家门口混饭吃。”
艳芳：“得了吧，地头蛇就够厉害的啦，尾巴一甩，青山镇庙里的菩萨都乱晃悠，身子一动弹，响水河里的水能翻起三尺高的大浪。这方圆百十里不怕你这个人，还怕你手里的一百多条枪呢，一方平安都掌控在你的手里，县长镇长的地盘还指望你给他们罩着呢。”
连威：“大妹子，你不是一般的女人。”
艳芳：“大哥，你可别埋汰我了，我怎么不是一般女人，我是什么女人？”
胡艳芳又是一个飞眼。
连威：“说不好，给我的感觉你和一般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马连威的眼睛又在胡艳芳的身上收刮一番。
胡艳芳听了马连威的话，脸上春风荡漾。
艳芳：“谢谢大哥，你能看得起我。”
连威：“我说的是真话。从心窝子里掏出来的。”
马连威的眼睛又发出勾人的光。
胡艳芳没有看马连威，把目光投向打枪的姑娘。
佟美珍西装革履，带着墨镜，站在树阴下，看着三个姑娘，她想去见王文廷，可玲儿就在王文廷的跟前，她知道自己不是二姑娘的对手，转身离开。
两只喜鹊在树梢叽叽喳喳，几条家狗在河边纠纠缠缠。
梁秀英坐在戏台下，无心看戏，她的脑袋里时不时就出现小肉包的影子。她辞别王家人，一人低着头回到家中，看到家里没人，又走出院外，正好与马连威撞了个对面。
梁秀英想躲开，为时已晚，她有些不知所措，很是尴尬。
马连威下了马，瞪大了眼睛，仔细地看着她身上穿的衣服。
“大婶，你这是要去哪啊……”
马连威的脑袋里出现了在镇里饭馆见到她的情景，想起了和她在一起的姑娘，想起那张肉乎乎的脸蛋，想起了那姑娘身上紫红色的绸褂，突然他想起了停尸房的女尸。那衣服，那白肿的脸……
他再看了梁秀英一眼，又想起了那天傍晚，在河边路上，梁秀英全身湿透的样子。他的脑袋里，出现了一连串的问号。他看着梁秀英，从头上看到她的脚，想寻找消除问号的答案。
秀英：“噢，大侄子，我是在找我儿媳妇，不知道到哪去看热闹了，不在家。”
连威：“你外甥女呢？”
秀英：“啊，什么外甥女……噢，你是说那天在饭馆遇到的闺女啊，她早回家了，当天就回去了。”
连威：“噢，走啦，我以为是到你家来串亲戚的，还没走呢。”
秀英：“人家都定亲了，家里正给她准备嫁妆呢。”
连威：“外甥女是什么地方人呀？”
秀英：“是北面的，岫岩城北的。”
连威：“噢，不近乎，骑马也得跑小半天。”
秀英：“可不是，那天要不是碰到方便车，她当天就回不去了。”
马连威说出来的问号，都让梁秀英画上了句号。在心里还没有说出去的，他找不到发问的理由，只能自己绞脑汁。
胡艳芳扭动着屁股走来。
马连威满脑子的问号没有了，色眯眯的眼睛盯在胡艳芳身子中部，一转也不转。梁秀英看在眼里。
胡艳芳撇了马连威一眼，大大方方走到婆婆跟前。
艳芳：“娘，你不是到王家去看戏了吗，怎么回来了，戏演完了？”
秀英：“没演完，就扔你一个人在家，怪孤单的，我回来陪陪你，再说，天也不早了，也该做晚饭了。”
艳芳：“我一个大活人，有什么孤单的，不爱动弹，我就在家里卧着。爱动弹，我就到外面转转。憋不死我，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晚饭我做。你就去看你的戏，一年也看不到几回。平时，有功夫你想看还看不到了呢。”
秀英：“都看过了，没有什么新鲜好看的。”
艳芳：“那是你没看进去，我姨夫说过，看戏，会看的，看门道，不会看的看热闹，你得进到戏里去，要在外皮上看那些戏台上的人，那****面子后头都是一张老肉脸，那红嘴唇哼出来的都是一个老腔调，都是装出来的，不是真人真事。就没有什么看头了。”
连威：“大妹子说的真在理，听戏要听音。看人要看心。”
马连威有意奉承。
秀英：“嗨，听声也好，看人也罢，不管怎么看，都是在做戏，都是假的，人活着，路还得自己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日子还得一天一天地往下过，我看我儿媳妇，比看戏里的人好看多了，心里高兴。”
梁秀英有意在马连威面前夸奖儿媳。
艳芳：“娘，你真会说话。我好看什么。”
秀英：“我说的是心里话。我的儿媳妇比谁家的媳妇都好看。”
梁秀英继续炫耀自己的优势。看到马连威那双像猫碰到老鼠的眼睛，她拉过媳妇的手：
“走，我们回家吧。”
艳芳：“大哥，我们回家了，有空到家里坐。”
连威：“好，好。”
梁秀英斜扫了马连威一眼，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从他猫一样的目光里，她知道他的口水能有多少
胡艳芳的屁股在左右扭摆，马连威的舌头在上下蠕动，不断地吞咽着分泌出来的液体。
一个保安团员来到他身边。
“团长，我们抓到一个小偷，偷了人家的牛，你看怎么收拾他，是留在我们院子里，还是送到警察署？”
“你的脑袋让驴踢啦，送到警察署你能得到什么好处，走，看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