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老爷带人走出保安团大门,李明水的脸色阴沉下来,他在马连威和五老爷跟前赚了个两面不是人,让他很恼火,对自己署长的做法他又无可挑剔,就对马连威开了腔。
“马团长,你们保安团闲的没有事干啦,随便乱抓人,这是你们的活吗,你们是干什么的,你们不清楚啊?”
“什么?我们乱抓人,不是你们让我们封锁路口,抓捕杀人逃犯吗,怎么?你们把响屁放完了,就不认账啦。”
明水:“我们是让你们在道口上拦截逃犯,谁让你们到人家院子里,随便乱抓人啦,把人抓来了,你们还私设公堂,进行审讯,还有没有王法了。”
连威:“谁******私设公堂,我们是在院子里公开审问的,我们保安团是青山镇镇长直接领导的武装队伍,是为青山镇的父老乡亲看院子,守大门的,是为公为民,这是私人的吗?你眼瞎呀。”
马连威一手按着枪,一手指着李明水的鼻子。
李明水毫不示弱:“审讯犯人,是我们警察署的事,和你们保安团有什么关系,谁给你的权力?”
“你放屁,保护地方安宁,是我们保安团的职责,怎么和我们没有关系,老子是经过县长亲自任命的团长,你说是谁给的权力。”
明水:“县长任命的怎么啦,就可以胡作非为呀,就可以乱抓人,乱审讯啊,你们经过调查了吗,你们有证据吗?”
“谁******胡作非为了,小老样,你顶了一个棺材盖的帽子,就觉得了不起了是不是。我在县长面前是有名有号的,你有吗?他根本就不知道有你这根葱。在县长眼里,你还不如一堆臭****,你咋胡什么,你以为谁怕你是不是,少在我面前装大眼狼。有种你来试试,来呀。”
马连威故意挑衅,他的目的很清楚,两人动起手来,凭着他的身高和力气,几下就能把李明水打倒在地上,这样既显示了他保安团长的威力,又让警察署的人受到难堪。这是他一直在寻找的机会。东北男人,在互相争吵不能压倒对方的情况下,往往都是动用手脚来解决胜负的。
众目楚楚之下,马连威的谩骂和挑衅,把李明水逼进了死胡同,他要不和马连威比试过招,就是自己认输,在场的人都会把他看成草包软蛋。他岂能容忍,他把枪给了身边的警察,挽起衣袖。攥紧了拳头。
“怎么,你想打是不是,你不就是多长了几斤臭肉吗,你逞什么能,你以为我不敢是不是。”
王文廷见两人真要打起来。大喊了一声:
“明水,你要干什么,闲的没有事干啦,马上回去。”
署长一声令下,警察们立即离开了保安团。
马连威挑衅未成,望着王文廷的背影,满脸怒气,冲着身边的大苍蝇。
“走,到镇公所找镇长。”
镇公所在西街,院内立着一根木杆,挂着一面青天白日旗。马连威怒气冲冲进了镇长办公室,大苍蝇尾随其后。镇长吴登仁从座椅上站起来,瞪着小眼睛,看着马连威的脸。
“马团长,你这是怎么啦?”
“镇长,你给我们评评理。”
“啥?你这握着枪杆子的,要找我评理?那枪一响,不是什么理都不用讲了,还评什么理。”
“镇长,在青山镇这个地界上,到底是谁说了算,我们是听你的,还是听警察署的。”
镇长:“噢,原来是枪杆子对上了枪杆子。这有什么不清楚的,我是一镇之长,当然得听我的,山高皇帝远,官小压一方,在青山镇这块地盘上,我就是这里的天,遇到什么事啦?”
连威:“几天前,镇上发生了一起杀人案,凶犯一直没有抓到,我们保安团在全镇组织排查,进行搜捕,你说,这个事我们保安团应不应该干?”
“当然应该干。我镇发生这么大的案子,已经造成了恶劣的影响,人心惶惶,起居不安。早日把凶犯缉拿归案,这是众望所盼,利国利民。你们保安团的职责就是维护我青山镇地方治安的,发生了这样严重的治安问题,你们更应该责无旁贷,首当其冲。”
连威:“可是警察署却说我们是乱插杠子,瞎胡闹,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你说我怎么办,我这团长还怎么干,怎么能干好?”
“是吗?有这样的事,要知道,你们保安团是我的兵,只要对青山镇有益的事,你们去干了,就没有什么错。天老爷也没有规定,那捉老鼠的差事,必须都由猫去干,人去抓耗子,有什么不可以的。都是抓耗子的事,分的那么清楚干什么,还得把耗子分出来,哪些是猫应该抓的,哪些是狗应该去咬的?只要能抓到耗子,就是好家伙。好啦,我明白了,你把王二少给我叫来,我给你们调解调解,理顺理顺。”
大苍蝇像是拿着皇帝的圣旨,摇头晃脑出了办公室。
镇长要叫的王二少,就是警察署长王文廷。这是乡里人给他起的外号,其含义褒贬兼有,出于对有钱人的嫉妒,是因为他是王家大院的二少爷。但王文廷还有他自己的特性,在穿着上,除了上岗时必须着装的黑警服外,平日里,从里到外,从头到脚全是一身白,白衣裤,白皮鞋,白礼帽。而且很难看到一个污点。富裕的家境和奇特的洁癖,让见到他的乡里人往往都惊讶不已。可这一点,也给他带来一些莫须有的麻烦,吸引了不少的年青姑娘的眼球。也忙坏了不少媒婆,几乎踏破了王家的门槛。但都是徒劳,大多在王夫人面前就吃了闭门羹。偶有一两个勉强通过的,王夫人提交给儿子定夺,王文廷连问都不问,一律回绝。佟美珍没有遭到如此冷遇。原因很简单,因为她是五老爷的千金,是青山镇百花之魁。不仅让王夫人另眼相看,王文廷也不敢等闲视之。
没有一刻钟,王文廷走进办公室。李明水像个跟屁虫,也跟了进来,他知道,镇长找署长。很可能是因为他在保安团与马连威发生争吵的事。
也许是洁癖作怪,也许是不愿与镇长同坐,王文廷挺立在写字台旁。吴登仁招了招手,
“王署长,你坐呀。你站着,我也不好说话呀。”
“没有镇长大人的指示,我哪里敢坐。”
“大侄子,我这镇公所,别看那门脸不大,也是一级政府,是堂堂正正的官府衙门,你要不肯坐,是看不起我喽?”
“哪里,我是一个小小的警察,哪敢和你这坐镇一方的长官大人平起平坐。有什么指示,你尽管吩咐。”
“你们坐下吧,我们慢慢谈。”
王文廷和李明水只好坐在马连威的对面的长椅上。
“今天我把你们叫来,是研究一下我们镇的治安管理问题,警察署和保安团,是我们镇上仅有的两支武装队伍,你们都担负着青山镇治安工作的重任。把我镇的治安搞好,能够让我们青山镇的父老乡亲太太平平,安居乐业,那是我的期望,也是你们的目标,是不是?王署长?马团长?”
王文廷:“是。”
马连威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镇长:“既然你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那所有的其他事情就好办了,你们就像两个亲兄弟一样,应该互相联手,互相合作。遇到问题,大家一起动手去把它干好,就不要分出哪些是你们警察署的,哪些是保安团的,把事情搞得太复杂,那样就显得有些生分了,我们都是青山镇的人,都是在为青山镇父老乡亲办事。有事大家一起办,不是更好吗,是不是?”
李明水一听,镇长的话是针对他说的,只是没有直接指名道姓指到他脸皮上而已。他憋不住了。
“镇长,照你这样说,我们警察署和保安团就没有什么区别了,完全可以用一伙人代替了,那还设我们警察署干嘛,有保安团不就可以了。你完全可以向上面打报告,把我们警察署给撤了。”
镇长:“李警长,你把我的意思理解错啦,我怎么有权撤掉你们警察署呢,你们是国家安排在我们镇里的,来维护我青山镇治安的,我们都是为青山镇父老乡亲干事的。我们之间没有矛盾,没有冲突。但有一条,你必须清楚,我是一镇之长,作为镇长,我有权过问在我的管辖区内所有的事情。这是我镇长的职责,对你们的工作,指导也好,监督也罢,我都是为了中华民国,都是为了青山镇的民众。我没有任何私心杂念。”
李明水还要说话,王文廷止住了他。
“镇长,我们非常愿意接受你的指导和监督,我们主要责任是维护青山镇治安的,从总体上看,我们和保安团的目标是一样的。但我们是有分工的,抓捕审讯犯人,这是我们的职责,我们不去做,我们就是失职。你镇长有镇长的职责,我们警察有警察的职责。我要是去做你镇长的事情,你能不能愿意不说,乡民能听我的吗?国家能允许吗?”
吴登仁当然知道警察署职责和办事程序的特殊性。在他的辖区内,有三个部门让他无法领导,也很难插手。捐税局的人,经常在他面前指手画脚,说三道四,像催命鬼一样,逼他完成全镇税收任务,还要他想办法早交多交,想要他们给减免一点,比叫花子伸手要饭都难;镇商会那些阔佬们都是青山镇的财神爷,他不但不敢轻易去得罪,还要经常对他们低声下气,去祈求他们的施舍,帮助他解决一些需要花钱解决的问题,离了他们,他镇长也玩不转;而警察署更是天马行空,我行我素,抓人审讯,判刑送监,和他一声招呼都不打,根本就不理他镇长这根胡子。他转了转眼珠子。
“王署长,我不是让你们不去抓犯人了,也不是让你们把工作都交给保安团去办,我是让你们警察署和我们镇上保安团互相配合,互相支持,共同把我们镇里的治安工作搞好,我这个想法没有错吧?”
文廷:“互相配合是应该的,我们警察署希望得到镇长的支持和保安团的协助。”
“这就对了嘛,马团长,你听到了没有,人家警察署是愿意和你们保安团配合的,你们保安团也应该姿态高一些,你们人多,枪也多,更应该为我们青山镇多做出一些贡献来。是不是?”
连威:“镇长,我们一直都听你的指示,和警察署很配合,他们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可是结果怎么样,我们是老公公给儿媳妇提尿罐子,出了力,没有讨到好不说。还说我们有歪歪心,这样下去,还怎么配合?”
王文廷一听,这是自己把人放了,打了马连武的脸。
“马团长,刚才发生的事情,我事先不知道这里面的情况。如果你们事先和我们通通气,就不能造成今天的局面了。”
王文廷的话里含有道歉的成分,也含有责怪保安团的意思。这让马连威很为难,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镇长:“啊,我现在听明白了,今天你们之间造成的一点误会,是因为互相之间没有很好沟通,那就以今天的事作为教训,今后多加强联系,多加强沟通,所有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是不是?好啦,今天你们的话都说开了,我就没有什么可说的啦,我还是那句话,要互相配合,家和万事兴嘛,是不是?你们都去忙吧。”
王文廷和马连威走出了办公室,吴登仁看着四人,嗤之以鼻:
“哼,手里握了几条破枪,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在我这一亩三分地上,你们算什么?不都是狗吗,只是养的人不同罢了,警察署是国家花钱养的,保安团是我镇长养的,还在我面前狗咬狗了。都不知道自己是几等人。”
在吴登仁的观念里,他把人分成了十二个等级,县长被他定位在第四等,他镇长自然就在第五等,而那些开买卖做生意的人,不管有多少钱财,不管有多大名声,在他的等级观念里,都属于三教九流里的下九流,都被定位在五等以下。更有甚者,他把警察和保安人员,都看成了是看门的狗,只是用途不同,警察是放在国家大院子里来看护的,而他的保安团是放在青山镇小院落看守的。之所以这样分等定位,是有他的考虑,佟、王、******是青山镇三个大户,财大自然气都粗,他是一镇之长,岂能让他们凌驾在他的头上。他的等级观念,能让他自我感觉良好。脖子直,腰杆硬。
乡里人没有放过镇长,也送了一个大号:五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