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类，需要付出高强度劳动，甚至是以健康为代价，但所获得的收益远远超过付出，这类中耳熟能详的就是金融和咨询行业的公司。之所以这类公司的薪酬高得离谱，因为同制造行业不同，金融和咨询没有大量的机器设备等固定资产，其经营业务主要依靠人的创造力和风险控制能力，一方面公司要用高薪招揽和留住高素质人才，另一方面金融和咨询业的利润总额非常大，远远超过一般制造业，麦肯锡、埃森哲、花旗、渣打是这类公司中的典型。对此竹子是理解的，毕竟卖脑的比卖力的值钱得多。
可是，什么公司应该是她的目标呢？
竹子的脑袋里仿佛冲进几只蜜蜂，它们撞来撞去，不仅没有找到出路，而且将小小的脑袋折磨得伤痕累累。
“啊啊！实在是头痛啊！”竹子使劲摇着头，“我不会就这样失败了吧？”
第二天中午，窗外梧桐树叶低斜，唯一有生气的是隔壁街区老公房上的爬山虎，竹子没有去想其中是否藏匿了几只壁虎，给凝视的人一分惊喜。
吃罢午饭后，戴安娜悠悠泡了杯普洱，老常照旧捧着大茶壶四处闲逛，偶尔说几句话声音洪亮显得中气十足，郑彦喝的是便捷装的立顿红茶，莉莉则没事找事握着个空的保温杯。竹子把这两周来的求职经历一说，办公室中顿时又有了生气。
几人热心却并不投入地支招：“不如你伪造些证书，混到了面试机会再说。”
“那可是违背诚信！”立刻有反驳的正人君子。
“我也没胆子那么做。”竹子颓然说道。
“难道所有公司都需要那些证书？”
“大部分都需要吧，”竹子历数道，“而且特别五花八门，简直就像排列组合，我粗略算了下，要满足全部要求，手上起码得握着20张证书。”
“怪不得现在办证的那么火热。”
“不过距离毕业还有十个多月，你来个超常发挥，多拿几个证不是不可能，就看你的超常发挥了。”周薇似有点幸灾乐祸。
肖飞燕来了句：“你别瞎说，再瞎说把你的手机号用黑墨汁印到墙上去，再用红墨水印上两个大字—办证。”
周薇镇定自若且恬不知耻说道：“那还不如写征婚呢！”
“呵呵。”肖飞燕毫不示弱，“最好再加上—男女皆可。”
周薇顿时像斗败了的公鸡。
“对了，两个女人要是被称为拉拉，是不是一定要发生实质的性关系？”她冷不防问道。
“男女牵手、接吻算不算谈恋爱？”莉莉爱理不理地说。
竹子低头不语，是个人就能看出她的情绪低落。
戴安娜偶一瞥，犹有不忍，对他说：“竹子，我教你个方法。”
“太好了！老将出马，一个顶两！”竹子雀跃。
“我觉得，你只需要注意一点，就是别去面试小公司，净找大公司就对了。”
“为啥？”竹子忙不迭提个壶给戴安娜加水。
“不用加了。”戴安娜挡住茶杯口，看着竹子说：“现在看来，你在自身掌握的技术上是有不足的，你比竞争对手少考几本证书、少学几种编程。不过说实话，过分在乎这些技能的公司，多半是小公司，你说对吗？”
竹子把头点得像锣鼓似的。
“真正的外企大公司，他们的气度和普通的公司是不同的，越是大的公司，越是不关心你的专业，也不关心你在大学里是否学到了很多东西。”
“戴姐说得对！”周薇插话道，“就像四大、投行以及很多跨国公司的培训生，是面向所有专业招聘的。”
“大公司骨子里有股傲气，他们觉得是企业的成功造就了个人的成功，而非个人的成功带来企业的成功，他们很有自信，无论你是什么背景的人，他们会把你调教成一颗标准的螺丝钉，他们对你的短期培养很有信心。所以大公司往往看中能力，学习的能力和沟通能力。”戴安娜侃侃而谈：“而小公司就不能提供专业的培训，所以他们希望，你在进入公司以前，就能有一定的专业水平。”
“我明白了。”竹子似懂非懂点点头，“就好像炒股票，散户小户大多是买最近几天表现良好的，而大户机构多是投资有实力能长期表现的。”
“孺子可教啊！”肖飞燕鼓励她。
竹子一一历数：“大公司有3M、ABB、IBM、GOOGLE、P&；G、西门子、通用汽车、陶氏、四大、投行、咨询公司，还有日企和台企，总之大公司也很多。”
戴安娜又说：“国有企业、银行，这些也都适合女孩，当然可以归在大公司一类中。”
既然很少做意见陈述的戴安娜发言了，竹子便不好不遵从，从此她缩小目标圈，只去大公司的招聘会。
过了几天，竹子说：“我给我们公司投了简历。”
“什么职位？”周薇问。
“售前工程师。”竹子自豪地说，“是正式雇员的职位，不是管理培训生，我们公司已经很久没有面向应届生招正式员工了。”
“对，的确很久没有招了。”莉莉同意说道。
“管培什么都好，就是薪水太少。”竹子说。
郑彦警告说：“A.B.电气是第一家推出管理培训生制度的公司，之后各跨国企业争相效仿，可见此项制度的合理性及必要性。年轻人刚毕业，不应当将薪水放在首位，而是要提升自己。”
“应届生当管培，其实挺合适的。”周薇说。
竹子在心里说：“管培不就是借着一个培训生的名义，招一批廉价劳动力吗？”
“要隐忍。”她提醒自己。
13两年买车，五年买房
这天竹子参加了核电站的招聘会，在台上讲话的是名圆面大耳的中年男子，体态肥胖，穿件白色夹克，极像北极熊。他在台上没少说话，首先是说历届有多少人进入核电站，各担任什么重要职位，而后开始鼓动宣传，一会儿说在核电站工作是为国家无私奉献，要到国家需要的地方去，一会儿又说要把握人生中的选择，在不同寻常的道路上走出自己的特色。
学生活动中心的一个小厅里，竹子坐在中间位子上，有点发呆，周围的人大都竖着耳朵听得带劲，竹子也不知道是什么让他们这么来劲，而她就有点平静无奇，领导的话偶尔有一两句飘进耳朵里，若有若无。
突然“北极熊”提高声音说：“同学们，来我们核电站吧，虽然不在上海，但我们保证，两年买车，五年买房！”
竹子猛地抬起头，满脸不相信，她的眼角注意到周围的很多同学都有和“北极熊”同样的动作和表情，台上“北极熊”正挥舞着右手，年届40的他展露出和年龄不符的激情，接下来的话更是让竹子吐血。
“同学们，跟我一起喊，两年买车，五年买房！”
居然有若干个人鬼使神差地举起手，握紧拳头喊道：“两年买车！五年买房！”
竹子一愣，没想到跟着加入喊口号队伍的人越来越多，整个会议厅里响彻着同一个声音：“两年买车！五年买房！”
竹子听愣了，胖胖的“北极熊”领导有什么魅力让这么多同学跟着喊？她想不通，她也有点迷茫，口号声不绝于耳，她满脑子都是号子声，竟然也不由自主地举高手臂，张嘴就要喊，突然回过神来，连忙触电般地缩回手。
肥头大耳的领导致辞完毕，有一位高高瘦瘦的技术干部一样的人开始说明细节：应聘核电站的流程，招收的专业方向，相关的工资福利，场面上一下子冷下来。看来大多数人还是容易受煽动，喊口号远比做实事来得吸引人。
竹子不知道在场的人究竟是不是真有心去核电站工作，但她肯定不会去，先不说核电站的领导是否会兑现你两年买车五年买房的诺言，要是在那儿真有危害，给你带来点终身遗憾呢？
何况竹子是不准备离开上海的，这点和她的大部分同学一样。
工作的机会多得是，也不差这一个。
而事实上，竹子求职，不仅仅竹子一个人在忙，冯爸爸和冯妈妈也在绞尽脑汁给女儿谋一个好的出路。
父母的意见如下：
首先，竹子是女孩，工作稳定即可。
其次如今经济危机，外企和民企靠不住，就职以国企和研究所为宜。
于是他们通过关系，帮竹子找到了一家效益不错的国企，父母告诉竹子，参加面试的人很少，到了面试的地方找某某某，或者找人说是某某某推荐的，面试时走个过场，也就被录取了。
竹子哦了声，心想拿了Offer再说，怎么都有个垫底，别的就先不管了。
可到了面试那天，竹子到面试地点一看，我的天哪，里三层外三层就像赶集，每个人都流露着期盼的表情。
竹子赶忙向四周打听，她这才知道，这些职位过去是不开放的，只提供给内部和关系户，不知为什么，今年开放向整个上海市招聘了，于是前来应聘的学生比辛勤劳作的小蜜蜂还要多，闹闹哄哄挤了一场子。竹子只好排队。
轮到竹子，她好不容易克服心理障碍，厚着脸皮凑上去说：“我是某某某介绍的。”
对方头也没抬，只是在简历上做了个记号，往一堆普通简历上一放，催着叫下一个人。
过了几天没有下文，竹子的国企寻梦之旅便宣告破灭。
她总结失败经验：要进国企，倒并不一定全靠关系。不过假如你没有关系，那就不得不满足下面这些条件：根正苗红是必须的，成绩是要在年级里排得上的，要积极参与组织活动、能够团结同学的，还要师生关系好、能获得指导老师推荐的，除此之外，还要长相端正。
对竹子来说，别的都还满足，唯一有一条：她不是党员，
这个问题，张子菁是最清楚的，所以张子菁早早就劝竹子说：“别把国企作为目标了，如果你不是党员，一是难进，二是即便进了，也很难升官发财。”
他还给竹子举例子，他有个朋友，毕业后进了市委宣传部，本来前途光明，可他不争气，两年都没把公务员考下来，到了第三年，他自动退出了宣传部。张子菁分析说，这是明智的做法，因为一旦你拉下了两年，和你同时进来的人都会升得比你快，而你的后辈们将后来居上，你就没法成为组织的重点培养对象。
张子菁还告诉竹子，国企是只要应届生，而无视历届生的，这也正是“应届生是宝、历届生是草”的来源。
竹子点头同意，她认为在对国企的看法上，张子菁的话是绝对有参考价值的。
不过她又提出一点，她觉得自己在讨好上级、尤其是那些有些年纪的阿姨时是有优势的。
张子菁笑道：“你都没能入局，谈何破局呢？”
14银行的铁人三项
对核电站这样的垄断型国企产生了心理障碍，加上也没有进国企的门路，竹子于是理性地分析了下国企的优劣，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女孩，也不讲究赚大钱，只要能过得开心就好。而国企的工作实在太无趣，阶级划分又过于分明，她在朝中又没什么人，于是放弃看上去是不错的选择。
周妈妈持不同意见：“银行不错，工作稳定福利好，最适合女孩子了，你应该试试银行。”
竹子便找了个朋友，了解了下银行的相关情况。
对方也是个女孩，长得娇小玲珑的，青葱样的手指，小指修长修长的，竹子最羡慕的就是这细长的小指，因为当初她想学钢琴，也很有意愿未来从事相关职业，但钢琴老师很遗憾地告诉她，她的小指太短，是不适合学钢琴的，即使学了也弹不好，老师说到这个程度上，幼年的竹子只好放弃。
有时她遗憾地想，要不是因为小指的先天不足，凭她的毅力和决心，加上一点点天赋，说不准会成为第二个郎朗。
竹子向女孩打听银行的情况，女孩说：“其实银行的待遇并不像你想的那么好，首先是实习期和见习期太长，这段时间都是要在柜台上工作的，其次是银行的培训很辛苦，你要过所谓的铁人三项。”
竹子说：“实习期和见习期这都没问题，既然打算进银行，就是图个稳定，不过那所谓的铁人三项是什么？”
女孩说：“就是说正式上岗前必须通过三项考核，不通过就不能上岗。第一项测试是数钞票，要在十分钟内数十六叠一万元，一点都不能有差错。为了通过这个，有的人每天在家里对着一叠纸练习点钞。
“第二项是五笔打字，一分钟内打180个字以上。
“第三项是在小键盘上快速键入数字。”
竹子还要继续问点深入的内容，对方又劝说她：“现在看来，银行的前景是不错的，但未来十年呢？未来二十年呢？万一银行面临困境，出了银行你还能干什么？”
竹子一想也对，虽说现在是四大国有银行唱大戏，民众们的存款只好往里面存，可要等到WTO的缓冲期一过，花旗汇丰等外企银行向民众放开了，谁还铁定往国有银行里存钱？
到了那个时候，国有银行的中上层管理者的小金库是不会受影响的，但下层员工的荷包必定会大大缩水。
况且对银行的铁人三项，竹子一点也没兴趣，她觉得要逼她做那些训练，并且日复一日地从事机器人的工作，还不如把她杀了来得痛快。
鉴于才10月出头，竹子并没产生浓烈的焦虑情绪，就好比在大海中的一叶扁舟上，举目皆是碧蓝的海水，绝不会担心是否会被渴死。
于是竹子放弃了银行。
15服从，尊重和汇报
这天下午，郑彦准备提早离开，边整理包边听莉莉和周薇在讨论竹子的求职，便凑过去说两句：“我觉得竹子的个性倒是挺适合银行的，懂得奉献、不厌其烦、甘为牛马。”
“可她不想去银行。”莉莉说。
“为什么呀？我一隔壁邻居，在上海银行工作，第二年收入18万。”
“不明白，她有点傻呗。”
“说是为了自个儿的理想。”莉莉说道，“对了，你们说，凭什么银行的工作这么轻松、工资福利又这么好呢？连我都眼红。”
“我也想知道。”
戴安娜说：“你们要记住，凡是距离金钱越近，薪水的标准就可能越高。公家给你高工资，那是买你的诚信、买你的诚实。”
“哎呀，”周薇酸酸地说，“我们采购部也离金钱很近，怎么不给我们涨工资啊？我也诚信、我也诚实，公司用什么价买我的诚信呀？”
“近什么近！”郑彦听着不禁来气，“我们连钱的边都没碰到，入账出账都是财务部的事。”
“呵呵，你的诚信有什么价值呢？”戴安娜说道。
“呵呵，不见得。”周薇说。
郑彦刚到拐角口上，冷不防冲出来个人，差点和她撞个满怀，郑彦刚要发作，一看对面的竹子怒气冲冲，她从来也没见竹子这个表情，于是问：“竹子怎么了，背火药桶了？”
“差不多。”
“来，先喝口水，看你满头大汗的，真是个可怜的娃儿。”老常招呼说。
“气死了啊！”竹子接过矿泉水瓶，却仍旧抓狂不止，如心有百虫噬咬，“这明明是中国人的土地，凭什么有一些东洋鬼子西洋鬼子嚣张跋扈。”
“你先别着急，喝口水慢慢说。”郑彦也劝道，“这事儿常见，别说外国人在这片土地上嚣张跋扈，我们自个儿人里不也有一小撮道德沦丧崇洋媚外的吗？”
“就是。”周薇附和道。
竹子猛灌一杯水下肚，说：“不行了，我忍不住，不吐不快，请允许我说说今天的经历。”
“能够分担伙伴的痛苦，那是我的荣幸。”周薇说。
“嘿！就是一个破宣讲会！”
竹子去听宣讲会的是家日本公司，录取签约后赴日工作，年薪折合人民币约30万，公司还提供完整的培训。平心而论，条件真是不错。
总经理山田介绍完公司情况，说起了公司的三项准则，或者说是文化。
服从—服从老板的一切命令，老板总是对的。
汇报—时时刻刻记得将你的一切汇报给老板。
尊重—尊重你的老板，从头到脚。
山田举了个例子，说明这三条公司文化怎么运用在日常工作中。
有一次，有位日本员工奉命去五公里远的另一家公司取文件，路上挺顺利，但回到公司楼下时发现电梯坏了，办公室在三十层，那位员工在电梯口等了五分钟，他的经理给他打来电话。
“松本，你在哪里？”
“我在楼下。”
“那请你立刻上来。”
松本没向经理解释电梯坏了，因为企业文化中有一项叫服从，他二话不说就往楼上跑，跑到十五层的时候，他歇了歇，顺便拿出手机打给经理。
“大岛先生，我正在十五层，预计十分钟以后到办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