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的史书上凡是写到这彻底改变大陆格局的几十年时,总是无法避开那个于尘埃落定后不复存在的地方——黑峡谷,也被称为终结的开始之地。在这里,发生了那场带来之后十数年动荡的牧族兵变,也是在这里,见证了那场为后人所津津乐道的协议签订仪式。黑峡谷兵变后,三代牧主一反过去温和宽容的形象,盛怒下取消了整只第二军团的番号,甚至将近三千名牧族士兵,将领贬为牧族建国以来第一批本族奴隶,并迅速派遣使团前往神圣联盟三公国共治的中林地界。几乎是一夜之间,本来人族权贵们还在猜测着战争是否一触即发,已迅速开始戒严起来的前线却传来了消息,牧族愿意付出一些代价,来索取此次兵变的始作俑者——原牧族第二军团百夫长布兰德。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说法,那些真正身处高位的人知道,这位英勇的布兰德虽然在这次牧族谈判的名单上被第一个点名,但充其量只能算是牧族对族内人的交待,尤其当那位被视作牧族独立以来最具才略的牧主作出牧族人也会入奴籍的决定后,牧族内部的震动和反对声音的平复势必需要这样一个宣泄压力与注意力的出口,人族和牧族都不会愿意和对方轻易开战,那么这位布兰德就一定会被交出去,毕竟这位布兰德既然能够脱离奴籍,手上一定也是沾染了不少人类士兵的鲜血。而这次谈判真正让牧族愿意“付出一些代价”,而不是仅仅是严正声明的,却是另外一个人——原牧族第二军团总监军,三代牧主的亲叔叔,内德亲王。
是的,我们可怜的内德亲王在那个本应该平静的夜晚,不知怎么,被****的人类叛军俘虏了,并被叛军带入了人类领地内。虽说内德亲王生平并没有作出过什么丰功伟绩,但作为唯一活到现在的二代牧族王室成员,三代牧主愿意花一些代价赎回这位自己现在唯一的血亲也确实能够让人理解。
条款的协商过程注定少不了打打口水仗,但好歹一切都朝着让三公国掌权者们都愿意的方向发展。那位带着亲信们将牧族搅得人心惶惶的布兰德最终毫无意外得被决定交出去,而在赎回内德亲王的代价上,牧族也只是象征性得讨价还价了一番,便爽快地答应了条件,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在签订仪式现场,完成对亲王的赎回。这让那位负责谈判的联盟使者因没有机会展示自己的才华而有些无奈。
不过仅仅一个月后,便没有人再记得这次谈判究竟达成了怎样具体的协定。当双方将协议签订仪式的地点定在了峡谷兵变的发生地时,那个寂静无声的峡谷就好像一张远古巨兽的张开的大嘴,等待着猎物的上门。
于是,这幕大剧在神圣历351年秋正式上演。没有人知道当时的剧情是如何进行的,只知道参演这幕惨剧的双方1000人,尸骨无存,而导演这幕剧的恰恰便是自此正式登上历史舞台的黑巫师——协议签订的牧族代表,三代牧主近侍官,阿加西。
据某位当时守在峡谷口的幸存士兵回忆在听到峡谷中仪式签订结束时响起的号角声时,他们本已打算列队迎回使团成员,但九长九短的号角声却在中间戛然而止,代替号角声从峡谷里来的,是骤起的北风,以及随风呼啸而来的那团充满诡异气息的黑雾。凡是被黑雾所笼罩的人们,开始不停地咳嗽,渐渐无法站立,直至最后咳出了鲜血,仍旧无法停止。有些较早意识到黑雾不寻常的士兵虽然跑出了其笼罩范围,却也只是稍微延缓了死亡的脚步。使团加上其后的2000守军,最后只有300余人活着返回了上林境内。
之后所发生的一切更是让神圣联盟措手不及,是夜,牧族骑兵的铁蹄便踏上了中林三省最北的上林的土地,如滚滚洪流一泻而下。驻守士兵在黑峡谷已受重创的上林省迅速沦陷,紧接着便是毫无准备的奥林省。等到第二日夜里,牧族骑兵已经行至西林边境的匹兹堡城下。
匹兹堡后便是一马平川的西林省,若也失守,那么神圣联盟三公国的腹地将会有直接面对牧族铁骑的危险。所幸之前参与牧族协议商定的一位教廷红衣大主教和一众教徒尚在匹兹堡,在神术的加持和匹兹堡地势的帮助下,联盟终于挡下了牧族骑兵的冲锋。等到第三天太阳升起,从匹兹堡城墙上往北看去,便能看见已搭起临时营地的牧族军队。
然而牧族人并没有给神圣联盟任何喘息的机会。傍晚时分,天降大雨,一队牧族骑兵领着近百名俘虏从营地行至匹兹堡城下喊话,其为首的正是阿加西。
“吾于三日前以使团千人为祭,唤瘟疫之巢以破上林守军。今闻红衣主教尚在堡内,神术非凡,吾有俘虏两千,先祭百人,不知大主教敢否赐教?”言毕,牧族骑兵当即挥刀,顷刻百名俘虏已被杀尽,而从尸体中渐渐浮现出一缕缕黑气,风吹不散,雨侵不消,俨然正是三日前夺取上林数千守军姓名的怪异黑雾。
见到此景,立于城头的大主教眉头紧锁,言道:“尔等异端邪术,已伤天合,今吾等教众聚于此地,协众军士之力,退汝骑兵不过时数而已。牧族撕毁协议,侵联盟领土,藐教廷之威,怎敢在此大放阙词。速速释放联盟子民,退出中林三省!”
阿加西闻言大笑,“联盟失信在先,怎能责之于吾,亲王内德尚未回返,而联盟来使口舌油滑,本已协定当场放人,却不见亲王人影。牧主思亲心切,遣吾等定要带回亲王。如今上林奥林已尽数搜遍,仍未寻见,想必是在这西林境内,如若放人,吾等定退出中林。”
原来,之前联盟的人对这位亲王并不感兴趣,但是商谈过程异常顺利,却是让联盟使团的人起了疑心,一生平庸无功,老来只是在第二军团挂个监军之职的内德亲王,不论从哪方面看,都不值协议上牧族同意的那样重的筹码。于是使团的众人决定将亲王先扣下审问一番,在他们看来,虽然已协定当天送返,但只要人能够回去,编造一点借口,拖延两天,牧族人也没有办法说什么。谁曾想两天时间,牧族便趁机打下了毫无防备的上林与中林,直接打到了匹兹堡城下。
大主教闻言一阵失语,留下内德亲王其实他也是点头同意的,虽然牧族此次突袭明显蓄谋已久,却不曾想会以此为借口。扣留王室俘虏之事能大能小,真要争论起来没有丝毫意义。如今牧族兵临城下,为首之人邪术怪异非常,但杀伤力就上林沦陷传来的消息可见一斑,但此时是否当即送返内德亲王却已不是完成原定协议这么简单。
“看来大主教一时想不起来内德亲王现在何处,我等有必要为您做些提醒。”大主教还在考虑之时,又有一队骑兵从牧族营地押送近百人俘虏到城下。阿加西一声令下,皆身首异处,而所生黑雾也愈发浓郁。
“吾等静待大主教回音,但每半个时辰怕又会有人来为大主教做些提醒。”这句话从阿加西口中说出,语调颇为平静,但有着一种莫名的力量感。他将脸藏在兜帽中,却让每个站在匹兹堡城墙上的人都有一种正在被他注视的感觉。
虽然大雨未停,但牧族营地和匹兹堡城头的火把一起将那晚的夜空照得通红。一批又一批的俘虏从营地中被押出,然后杀死,城下的黑雾也越来越浓,雨水渐渐掩盖不住从城下涌来的血腥气味,不少年轻的联盟守军因无法承受眼前的场景而虚脱倒地,被抬下城头。
夜色浓得如同化不开的墨,雨也没有一丝要停止的迹象,而终于在又一批俘虏将要被杀死时,匹兹堡的城门开了。阿加西挥手示意骑兵们停下手中的刀,看着从城内走出的那个熟悉的身影,微微躬身“亲王阁下”。
看到那个人影踏过脚下汇集成河的血水,缓缓走到低下头的阿加西身前时,城墙上下有很多人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雨夜似乎将要走到尽头了。
“你是来接我回去的么?”亲王的神情相当疲惫,但此刻见到阿加西,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轻松。城墙上的大主教无法听到内德亲王与阿加西的交谈,但他却感觉到了一丝不妥——被释放的亲王阁下看起来并没有急着回到牧族阵营的打算,他一直半侧着身子和阿加西交谈,双手也一直收拢在袖子里,待到阿加西直起身,内德亲王甚至隐约瑟缩了一下。
要是大主教能够听到阿加西与亲王的对话,本就觉得有猫腻的他想必定会出手拦下阿加西,但是世上并没有如果。
“您说了什么吗?”兜帽中的那双眼睛好像利剑般刺在亲王的脸上,几乎令他透不过气。
“没……没有,真的没有”
“当然,卑职相信亲王阁下”阿加西听完,收回了目光,笑得亲切。他一点都不担心内德亲王这句话是否是谎言,他太了解牧主身边的每一个人。亲王感受到眼前之人不再给他施加压力,也是松了一口气。
“哦,刚刚亲王阁下问我的问题我差点忘了回答,卑职当然是接您回去的……”话音未落,一道银光自阿加西的袖内闪出,随之绽放的是内德亲王脖颈处绽放的血花。
头颅滚落,城上城下一片寂静,甚至一时间连雨声都消失了。
阿加西上前只手提起内德亲王的头颅,转身向牧族军士喝道,“我族亲王内德,于原第二军团任总监军一职,因在任期间疏于管治,致原第二军团因人族将领兵变损失惨重,其咎难辞。亲王虽贵为王族,然牧主念及大义,特遣吾带回亲王首级,以谢其罪。”言毕,阿加西和随行的牧族骑兵慢慢回到了阵营中。不多时,牧族骑兵于夜色中缓缓退去,城墙上的大主教脸色铁青,一言不发。人族守军直到雨停才撤掉了戒严令,而当天色亮起时,匹兹堡前只留下了一地的鲜血,一千两百颗头颅和一千两百零一具无头的尸体。
后世特称此夜为匹兹堡雨夜,而黑巫师阿加西自此步入所有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