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铸造作业一举拿下史上最高的九十五分之后,我,沈和风,上铺,张凯丝,一连横着走路、畅通无忌了好几天。
张凯丝当时还拖着鼻涕,一手抱着整抽纸巾,一手极其富贵地搁我手背上,神采奕奕地向别班女生大肆标榜。
“别看我和和风瘦瘦小小的,做起事情来可真的不马虎,老师一看那成品眼睛都直了,拍着我俩的肩膀就赞美啊:‘两位同学哪,你们呆这个学校简直屈才了,就这水平直接进铸造车间,一个月八千不嫌多呀!’大笔一挥,就给了九十五。”
隔壁班焊接的俩女生眼睛都直了,“哟,真行哪,下周我们也实习,喊你们过去帮忙怎么样,等哪天你们焊接实习,我们也过去帮忙!”
凯丝立刻黑了脸,我讪讪笑着,借口凯丝要去挂水,起脚就带她溜了。
凯丝知道作业是白斩鸡帮忙完成的,而她心中的那个预言也被描绘地越发真实,常常一回宿舍就拉着我的手告诉我今天白斩鸡又看我了,或是今天白斩鸡又想我了。
我只当是没听见,却懒得再和她抬杠,也不再叽里呱啦阐述我对白斩鸡的痛恨之情。
周日那天,团委办公室的学生干部一大早便通知我去办公室拿主持稿,我正躺床上会晤周公呢,一听声音,魂都吓散了三分。
特狗腿地道了别,叼上一面包就往行政楼跑。正悲痛欲绝地感叹目的地是如此遥远,那银光闪闪的奥迪R8就出现了眼前。
可爱可敬的白斩鸡,总是要在我最危难的时刻挺身而出。甭管什么自尊不自尊了,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躺上那小跑,舒舒服服地赶往行政楼。
白斩鸡果然听到我内心的召唤在我身边停了下来,降了车窗,目光闲闲地往外一掠。
我装作是无意遇见,夸张地表现自己的惊讶,“咦,顾老师,真巧啊,总是遇见您。”
顾少卿亦是笑眼咪咪,“是挺巧的,上哪儿去?”
上钩了,我乐,“去行政楼呢,超级远,我都走得累死了。”
顾少卿特和蔼,“辛苦你了,我也正要去呢。”
美极了,我更乐,“是吗?简直太巧了,正好顺路哎。”
顾少卿连连点头,“确实顺路,不过……”空气自齿间传入,他自喉间发出略显沉闷的气息,“沈同学,咱们学校确实挺大的,我又刚来几天,不太认识路,能告诉我这行政楼具体在哪儿吗?”
“……”我有些弱弱地指了指前方,“您顺着这条路直开不拐弯,看见一大转盘就往左绕,一直开啊开啊越过经管、计算机的大楼,再往右一拐,一直开啊开啊过了湖面的大桥,再不停地开啊开啊就能看见一栋暗红色大楼——”
“那就是行政楼了吧。”顾少卿有些怅惘地看着我。
“不,这才到会议中心。”他眉角抽了抽,我嘿嘿笑着,“绕过会议中心,就能达到一片常年停满轿车的地方,后面那黑色的大楼就是行政楼了——据说空中俯视像钢琴,寓意老师偕学生共奏和谐篇章。”
顾少卿半天没反应过来,许是在心里将我的话复述了一遍,理清了思绪又笑对我,“我记得了,谢谢你了,沈同学。”
“不谢不谢。”
我一扫额前的秀发,还没摆好姿势,这顾少卿便急急降了车窗,飞驰而去。
这……这算怎么回事儿,明明说了顺路,明明知道路远,他竟然不带我一同前往,自己一个人开车跑了?
这人除了记性好,会力学,会铸造……连这点起码的礼貌都不懂?说他是天然呆都是抬举他,他根本就是一脑残!
我一手撑着腰,一边艰难地往前赶,走了差不多一百米,那银闪闪的奥迪又回来了!
我激动得直想抱这白斩鸡,和他再次说话时,舌头都差点捋不直,“顾老师,您怎么又回来了。”是接我来的吧?
顾少卿有些迟虑地望望我,“你要上车吗,我带你一起去?”
他总算是彻悟了,可我这么个江南女子,怎么能做如此不矜持之事,总也要推让一次才行,便昧着良心极为娇羞地告诉他,“不用的,顾老师,路虽然长,我正好可以锻炼锻炼身体,顺便看看沿途风光。”
我是完全抱着他会再次劝说“上车吧,沈同学”这一心理来说这番话的,可当顾少卿升起车窗疾驰而去时,我深深发现,对这个人的智商,有时真的不能期待太高。
到达团委办公室时,我整个人像是脱水的虾,已经累到只能依靠墙壁而站了。到底是我们部长心肠软,给我寻觅了一板凳,当时就把我感动的直差嚎啕大哭。
可屁股还没坐热呢,里间一门突然被打开,部长直朝我招手喊我起立,我懒洋洋只得站起来,和一众团委老师鞠躬行礼。
旁边广播台的台长特逗,一紧张起来,思维就混乱,“老师好团委,我们辛苦了,你们一定会努力完成任务的!”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部长那叫一个着急,暗地里推了推我,“沈副部,你低调点。”
那众老师刚坐上椅子,突然就有一个五十多岁,看起来颇像头头的,指着我问道:“这就是晚会的女主持?”
部长连忙上去点头哈腰,“是的,就是她了,材料学院的沈和风,也是我们部的副部长。”
老师陡然一蹙眉,“副部长?那晚会谁来负责,就你一个够吗?”
部长汗都下来了,“还有一个副部长帮忙,其他部门的也会参与进来,晚会太过盛大,不仅仅是我们一个部门的工作。”
老师这才点了点头,又和身边的老师交流了几句,不过就是评价外貌的肤浅之词,“长得一般般。”
“就这样已经不错了,工科里面难出美女。”
“谁说的,有个同事家女儿就漂亮,就是没进我们学校。”
……
待他们一众人聊好,我这颗本就不积极向上的心,此刻彻底凉透了。早知道被人评头论足到如此伤自尊的地步,打死我也不接这茬子事儿了。
那为首的老师又将视线锁定我身上,“长篇大论的话我也不说了,简单来说,让你们来这儿就是想你们知道这次晚会的重要性,我们学校合并建校……”
二十分钟后,老头喝了一口水,继续,“这次的安排是让学生主持和教师主持搭配起来,老人带新人,教师在各方面的经验都要胜过你们学生,这样成熟的带青涩的……”
二十分钟后,老头又喝了一口水,在大家都已昏昏沉沉快要睡着时,他总算找到了本次的主题,“让他们俩出来,和这两个学生站一起看看,身高气质什么的搭不搭。”
里间又一次传来了脚步声,我迫不及待地拉过部长,“我和哪个老师搭档,我认不认识,他帅不帅?”
部长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因为顾少卿已从里间走出,冲我点头笑了两笑。我只觉得天昏地暗,整个人生都天崩地裂,完完全全幻灭了。
就在我幻想着是否能和他身边那长相甜美的老师搭档时,那老头又喝了一口水,“那叫什么的女生,你站去小顾老师身边给我看看。”
我咬着下唇,听到心在滴血。我恍惚记起那一日,顾少卿问我是否为副部的事,此刻抬头一望他那小白脸,嘿,竟还有本事冲我无辜地笑。
我耷拉着头站去他身边,那老头咂咂嘴,“不行不行,个子差太多了,小顾削了一个头下去,也不止这么点高呀。”
我抹一把汗,没看出来,这老人家不但嘴皮子利落,还有着一颗无比暴力的心。
顾少卿帮忙解围,“身高也不差多少,到时候穿个十几公分的高跟鞋,再把头发烫蓬一些就好看了。”
我狠狠瞪他一眼,十几公分的高跟鞋?你果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穿着给我试试看?
顾少卿像是读懂了我的心,略含责怪地朝我望了望,我当即双手握拳、浑身一抖,这小眼神,像极了日日思君不见君的怨妇。
与此同时,那顾少卿却像是上了发条的机械,动作快得连我都来不及看清,尚在晃神之中,一张白灿灿香喷喷的纸巾已经递在了我嘴边。而众人,不明就里地睁大眼睛,齐刷刷望向我们俩。
我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进他怀里,给他撞得人仰马翻,腰折骨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