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紧一声惨叫,警惕性地回身,那名杀手面色如常僵立在那里,景和乐滋滋吹了口气,那人僵直的倒在地上,对面人群中一片哗然。眼角撇到一道白影,抬头,是菱歌,立在被夕阳镀了一层金边的檐角。檐铃叮当一响,素色衣角被风吹起,斜阳勾勒的侧影令人有一瞬的迷离,风姿绰约,恍若仙人。只是立在那里已有种说不出的震撼和威慑,修罗堂的杀手竟目闪怯意。
什么时候到那里去了?菱姑娘麻烦不要太游手好闲好不好,搞不好下一刻死的是本王了!景和忽然想到什么,决定赌一把更加往虞美人草丛里走,凡是跟来的无论一步还是两步都是立死。这下明白了,本以为是虞美人草上下了毒,果然是菱歌动的手脚,虽留神可还是没看清,应该是用了暗器,只看到她纤手微微虚晃了一下。
黑衣杀手皆有怯意再不敢靠近冷泉池了,聂风示意众人退后。他沉声道:“菱姑娘这样做是否有些过了?”
“早说过,毁了草,必见血。”菱歌纤指一动,一枚毒镖铿然作响直没入大公子鞋尖前一寸的地方,算是对他的警示,其他人更是吓得连连后退不敢做声。“罗刹仙子”的手段最近也都领教过,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手段再残忍也不过如此,但终究是镇住了这些亡命之徒。
上月菱歌才在修罗堂中救过人,还接连用狠毒的手段伤了修罗堂的众多杀手,接连折了多名好手。有毁了武功的,有半身不遂的,有骨血渐烂的,在总堂里求着人杀了自己,更甚者惨状让人目不忍视,旁人也下不去手。现在还有几人躺在总坛成了活死人,堂主险些一气用火烧死了他们,那时他们见火起都连连叫好,可想她手段之残忍。
江湖上盛传她最善揣摩人心,杀人却不立即让人死,而是使出百般的恶毒手段慢慢折磨至死,且不单是从皮肉上往往是戮心伤情,走江湖的谁会怕皮肉之苦,她往往先查明了敌手的底细,然后用最恰当的手法使人永生痛苦。
菱歌飞身而下好似落在草尖上,浮光绫一动死在草中的杀手皆一一被抛过对岸,好快的手法。她冷冷道:“你已输了,还不带上你的人离开?”
聂风回身冷悌一眼恐惧的众人,一挥手道:“带上他们,撤退。”
“娘!”慕留白煞白一张脸,欢呼雀跃地喊道。接着伸手撒了一根铁丝过来,三下两下就缘着过了河。
景和很快回到状态,拍手笑道:“菱儿,好厉害!”
菱歌冷冷的说,“方才机敏冷静的公子,我怕是看错了。”一面招手将留白拉到近前,细瞧他颈上的伤势,“别怕,用些‘青菀’就好,到药房里再收拾些伤药,我们趁夜离开。”
“就走,怕他们去而复返?”
“不错,正是拜小王爷所赐,果然如师父所说切不可靠近权贵。”菱歌冷笑着对上景和费解的目光,那一笑让他不敢说话了。
“我若告诉你方才那些人都是假死,可信?”
“呃,信?难道刚才都是假的,毒也是假的,功夫也是假的,你只是唬他们!”这女子的胆子还真大,大公子面前也敢使诈。
“宇文公子,若想死在这里,尽可多说些。”柳菱歌冷眼看着他,宇文景和听了立马识相伸手捂住嘴,眼看菱歌递上一方素帕也不敢接。
菱歌看他的这副老实样子又是狼狈又是憨厚,不禁莞尔一笑,“拿着,擦擦脸。”
景和犹豫的伸出两只脏手看了看,尘土和汗混合两只手早脏了,接了素帕有些不好意思的眯眼,笑着拘谨:“多谢。”
“爹、娘,都收拾好了,我们走吧。”留白背了个小包袱,忽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
景和难得和蔼的摸了摸留白的头,嬉笑着牵了他走,回头时——菱歌还愣在原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你?”
景和强忍住笑,认真的说:“只可以你未婚做娘的,却不许我做他爹么,你也太霸道了!”
“好。”菱歌淡淡的说,她竟能忍住泛到嘴角的笑,真是好功力。暮光里宇文景和以要笑抽的姿态拉着留白的手,慢慢走向那片已起山岚的青葱竹林。留白觉察到异样,于是抬头笑问:“爹,你怎么了?”
“还不叫上你娘一起走,等下坏大叔又来,你娘可要受苦了。”好一幅父慈子孝的画面,软融融的在余晖下异常温馨。
“哦。”留白乖巧的应了句,然后回身去牵菱歌的手。
“宇文公子,你惹来的人若是踏坏了虞美人草,你的命也就不久了。”此刻这句冷森森的话从她口中说出,听入景和耳中却温柔无限。可是的确又有人来了,难道这是一个极容易找到的地方,还真是热闹。
“菱姑娘,你会用哪种方法取我小命?我最喜欢的就是美人计了。不过,你这宝地还真是门庭若市呐!”景和有心玩笑,在聪明人直接装傻是上上之策,也省了许多说辞。
“跟我来。”菱歌轻柔语气犹如春风,却是对慕留白说的,景和厚着脸子跟进屋。
“哎,你一个人应付得了吗?”这“父子”两人被菱歌强行关进一间设置精巧的密室,景和趁着最后一点光线问她。其实每间屋子的床都有密室的出入口,而较远些的出口则是很远的山洞。
“不许出来,谁来了,我都可说你死了就是。”
黑暗中景和瞧见了那么一丝光亮,或许从此便可永远,景和似乎有些放下爵位、荣华的意思了,手中的碧箫笼着一层淡淡碧色荧光衬得他眸子光彩熠熠。
慢着,这样是不是太不像本王了,怎么可以让心爱之人来承担自己招来的祸事?虽说现在是有伤在身,但是至少带上这支碧箫是没有错的,无论是哪一边的人来都好交代些。
杜衣红一身狼狈,一张娇美的粉脸涨得跟她的红衣一样红,杵在门前不动,只一双眼睛直直瞪着前方。一身素衣的绮烟默然,但面上冷凝的寒霜让人目不敢逼视,一样不能动弹。莲歌笑嘻嘻地跳到菱歌跟前,一直往她身后张望。景和恰好此时从密室里钻出来,然后背脊生寒,目露尴尬,此刻真不知该如何面对衣红。
杜衣红一双美目死死盯着他,楚楚可怜,一眨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景和不由得摸了把额头的冷汗,再回身看到绮烟时更是一惊不小。也就是一瞬间恢复平常,嬉笑着问绮烟:“绮烟姑娘怎有空来这荒山野地?你不是应该……”
“她不是你园子里的丫头么,你什么时候和丫头客气起来了?”莲歌连忙打断,一脸狐疑。
“呵,难道你不知绑来的是镇远将军的未婚妻?怪不得你敢将她们掳来,那红衣的可是当朝杜相的长女,还将是未来的太子妃,甚至皇后。”其实杜衣红要嫁太子嘉铭也是不久前知道,一开始只道是谣传,直到后来嘉铭亲口说了才信。
莲歌眼睛滴流一转,极其散漫的撇嘴,“是这样啊——我瞧着两位小娘子长得楚楚动人,在你府里实在虚度年华,因此带来给你解闷。竟是你的旧相识老相好,那我就更该成全了。”说完伸个懒腰进屋去睡,心中欢快的哼着小曲儿。哼,小样,想占姐姐的便宜门儿都没有,左右逢源,美人不断更是不可能。我姐即是喜欢你,那做妹妹的还能不先清理清理门户。
她后脚刚进门,景和紧跟着一声大叫,莲歌虽早有准备还是被吓得背脊生凉。
“呀!你,你,给她们下什么毒药了?”
菱歌浮光绫一挥将景和将触到杜衣红的手拂开,道“别碰,她们中了‘笑春风’。”
“笑春风”是莲歌最拿手的毒的其中一种,药名化自“桃花依旧笑春风”,笑仍存可人早已不在,比“虞秋思”还要厉害。中者的一点点的情绪都会被无限放大,药力遍布到每一寸肌肤令身体麻木而后肌肤筋骨一点点抽搐、扭曲,若不及时服解药会因情绪达到极点痛苦而死,死状极其难看。
“万俟公子。”菱歌冷冷的向着紧挨远山的昏黄落日轻轻说出这几个字。
景和错愕的朝那个方向看去,什么都没有,不过还是附和道:“啊哈,万俟公子,你来了。”再回头,莲歌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这四个字,对于她来说很特别,也许对于她来说真是要命的符咒。
“解药。”
“嗯哼哼,姐姐——可是,绮烟是修罗堂第一女杀手,她那么厉害,她,我……哎呀,我给。”莲歌支吾了半天,然后皱紧了好看的眉,一跺脚,将两粒胭脂色的药丸和琥珀色的酒亲手喂给她们吃了。菱歌早猜到她会服在这四字下,只是现在才略微点醒她。
莲歌偏头盯着景和,再看看菱歌,随后赌气一下又走了,也是个有个性的。
空中回荡着这么句话:“姐,是你要救她们的,那你就和那什么宇文公子、杜小姐、绮烟姑娘好好相处几天,本公子不奉陪了!”
又是逃,每次都惹些大麻烦回来,然后没事人似的扔给别人,自己一拍臀逃了。不过她的天魔星总算是找着了,应该就是那位来自茜罗国的“病皇子”万俟非。菱歌想起万俟非和莲歌两个的事嘴角不禁微微上翘,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