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她的城市，再如何繁华照眼，都与他无关。它的照眼，刺伤了他的所有心事。他们一起走过的曾经，似乎都随着时光流逝成为故事。他也知道，没有她的城市，只是悲伤的变奏曲。每一个音符都刻着过去。她的模样，她的名字，甚至她的温言软语。
凝誉在医院住了一天，本来第二天就想出院的，语嫣没允许。因为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只好在病床上又趟一天。
出院之后，调整了心情，便开始忙着工作，也就很少让自己注意力停下。十月份往后，公司接的单子比往常多了许多，很多会展选择都在这个时候，公司上下更忙不得闲。
对于这种赶时间的单子，凝誉还好，语嫣倒显得有些吃不消。有时候一天下来，回去在沙发上便睡着了。也是因为如此，工作时出了不少篓子。
十月底，好在大大小小的单子，陆陆续续完成。
晚上客厅里，语嫣说，公司新来的那个主管，跟老板是什么关系？
凝誉从厨房走出来，笑容显得诡异。你要是看上他，我去帮你牵线，摸了把下巴又说，不过据我这么多天的观察，那个人不是善茬。
语嫣白了一眼，你除了会瞎说，还会什么。
还会牵红线呢。
你......语嫣撅着嘴不再理她。
凝誉坐到对面的沙发，我说的实话，那小子来者不善。还有前段时间，我听说他说要扣你工资，那是怎么回事？
我没说是假话呀！而且早就感觉出来了。语嫣脸色严肃的说，你还记得之前，让我们吃过苦头的那个主管吗？这个新来的马然是他的亲外甥。
凝誉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他来这长时间，你发现没有，老是跟你过不去。不知情的或许还会以为他对你有意思呢？
就知道拿人家开玩笑。话说回来，要不是你在部门经理那边，你日子也一定不好过。
你说当时是谁拉了我们一把，到现在我都还不清楚。我当初在人事部那边打听过，可什么线索都没有，后来又问过了我们的老板，他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语嫣摇摇头说，我想他也不敢对我们怎么着，毕竟公司不是他家的，不可能一手遮天。何况，还有贵人在后面呢。
凝誉苦笑，你还是尽量小心点吧？做策划千万别捅什么太大的娄子。
语嫣嫣然一笑，会小心的，放心吧。
十一月中旬，气温转瞬变凉，语嫣要回去拿些过冬的衣服。凝誉想起来很久没去看姑姑，便一道去了塔影。车快到站的时候，他接到陈岩打来的电话。
陈岩说年底结婚，叫他到时候去喝喜酒。新娘是在新城见过的欧阳倩。
凝誉随意说了几句，没有多问，便挂了电话。他看着窗外路旁，满树金黄的银杏，眼神显得有点凄然。本来是应该欢喜的，好朋友就要结婚了，是该感到高兴。可陈岩偏偏提到雨晴，还劝他毕业就把她娶回家。
好不容易，那么一段时间没有太过想她。如今，便如多诺米骨牌，在那一刻兵败连连，毫无还手之力，直至溃不成军。
凝誉掏出手机，翻开电话薄，指尖还是停在了鹅黄色雪花上面。此刻异常烦乱的心底，自己都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语嫣看到愣愣发呆的凝誉，想什么呢？车到站了。她一共说三遍，凝誉才如大梦初醒，失神的下了车。
锦城离塔影不算远，两小时不到的时间。他们坐的是九点十五的那一班，下车的时候刚近晌午，便在附近的饭店一起吃中饭。吃完才各自回要去的地方，不过约好后天一起回锦城。
凝誉到那边时，姑姑正在路边跟邻里聊天，见到他在身后叫自己，着实吓了一跳。邻里大多都认识他，凝誉也点头问好。
姑姑说，姑姑幸亏没有心脏病，不然非被你吓死。说完大家都笑。
凝誉跟在她身后，姑姑，听说姐快生了是吧？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吗？
姑姑回头笑笑，是你姐夫告诉你的吧。上段时间刚查过，说是男孩。
不是姐夫告诉我的，是他妹妹。
姑姑点点头，上班怎么有时间过来的，公司放假吗？
凝誉凑上前搂着姑姑，一边走一边说，想您了，就过来看看，什么有没有时间，那都是搪塞的借口。
就你嘴甜，姑姑笑着说道。
晚上姑姑烧的鱼，凝誉边吃边说好，乐的姑姑一顿饭笑的没合过嘴。
吃完饭，凝誉替姑姑收拾好，也洗好。便唠起家常。姑姑说，你爸爸和你大伯是怎么回事？
呃......他们没怎么啊！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凝誉从奶奶去世到现在，还没回过家，中间打电话更是少之又少，所以家里发生的事情，他基本一无所知。
姑姑叹了口气，停了一下，你爸爸与你大伯家吵架，差点动了手。
什么，凝誉心底一惊。
姑姑看着他，又说，我听你妈妈告诉我，说是因为你奶奶留下的一点东西。你大伯母没经过二弟同意，擅自将能搬得就搬，能卖的便卖，还砸坏不少你奶奶身前的东西。
真不是个东西，凝誉愤恨的插嘴道。
姑姑点点头，本来嘛，这件事也没什么。你爸妈忙着生意，等晚上回到家的时候，才知道。你爸是个急性子，燥脾气，当时就去后排你奶奶住的屋子，看到满地的碎玻璃，碎瓷片，满地狼藉。一时间气的火冒三丈，好在你妈妈压了下来。你妈妈好说歹说，说了一夜，你爸爸才消了气。
第二天，你爸妈就去找你大伯，问到底怎么回事，叫他说个清楚。不过你也知道，你大伯在家不主事，所以他怎么说的清楚。后来你大伯母看不过去，就说话了，她说，老人家在世的时候，对你们家那么好，什么好处都先想着你们。对你家九分，对他家只有一分，凭什么好处都让你家占着。
你爸骂道，放屁－－－
你妈见你爸要发脾气，便把你爸拉在一旁，你妈就说，大嫂说的这叫什么话，老人家在世的时候，全庄的人谁不知道她的为人，什么时候被你说的这么偏心。九分，一分，大嫂可得说清楚。
凝誉爸妈是做生意的，他妈妈口才也极好，伶牙俐齿，说这些话也是抑扬声足。
妈妈说的对，奶奶什么时候这么偏过心。自己没尽管孝心，奶奶并没有说什么，反倒说奶奶的不是。
姑姑也数落几句，清了清嗓子又说，你大伯母站在那，被问得哑口无声。憋了半天才说，老人家去世之后，不是把那块玉佩留在了你们家。那凭什么剩下的东西，还要都是你们的。
你妈妈矢口否认，那块玉佩老人家没留给我们，她之前送给了别人。大嫂不要信口胡说。
姑姑看着凝誉，你也知道，你大伯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要说这事怪谁，只能怪她。
她说谁信口胡说，老人家不把玉佩留给你家，还能留给死人不成。
你爸在后面一直顾忌兄弟间的情分，一直压着火气，听到这话，怎么还压得住。抢在你妈妈前面，用手指着你大伯母，你说谁是死人呢？你在说一句试试看。
你妈妈使劲把你爸往后面拽，可她的力气那里拽的动，便喊道，你别说话。
你爸那时候哪里听得进去，他骂道，你别不知好歹，我王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论道你说三道四的，就算真有那块玉佩，妈妈的东西你也没资格碰。
这时候你大伯见事情有点不好的兆头，就站起来说话了，他笑着说，别说的这么严重嘛，用不着为这点东西伤了两家感情......
你爸瞪着他，一直以来，因为你是家里大的，才忍着你。别以为你真算什么东西，妈妈在世的时候，你良心是被狗吃了吧。
你大伯一听，脸上刷的一变，说道，你是家里小的，我不跟你计较，不过你说话注意点。
你还怕我把你老底揭了不成，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你爸绷着脸说，你凭什么跟我谈计较，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你大伯脸色憋得通红，半晌说不出话来，你大伯母也自知理亏，就想下逐客令，说，东西既然搬了，也卖了，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说着用手指了指过道，东西都在里面，你们随便拿点。不过卖的部分，钱不多，也就见不着拿出来现眼了。
你妈妈见事情闹下去，肯定不好看，也就想息事宁人。便连给你爸使眼色。
你爸没理会，带着火气说，把搬来的东西，搬回去。把妈妈那边给打扫干净。至于卖东西的钱，放好了，等明年开春多买点花苗，栽在那边院子里。还有，以后别说你是我大嫂，我显龌龊。
凝誉听的心里也是来火，爸爸做的对，就应该给他家来点狠的，不然不知道好歹。
姑姑似笑非笑的摇摇头，家和才能万事兴，不管怎么说都还是一家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这样撕破了脸，谁都没好处。
凝誉不以为意。
你大伯母家虽然做的不对，但还是你的长辈，见了面总该还是要称呼的，知道吗？
凝誉不服气的点了点头，挠着头发说，姑姑，要是谁都像你这么好，这么通情达理的，该多好。
姑姑噗哧一笑，脸上眼角的鱼尾纹，骤起一片。就你嘴甜，你姑姑有什么好，连简单的孝道都没尽到。说着不免叹了气，脸色也变的有些难过。
凝誉见这情形，便扯开话题，聊了点别的。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睁着眼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脑中始终都在想着两个字。百行以孝为先，我又尽了多少。爸妈再过几年，已到垂暮之年，我要不照顾谁照顾呢。尽孝，尽孝，我又尽了多少，读这么多书，又有什么用。
凝誉满心的想法，想着不免难过。他想，这世间至亲之人，除了父母，还会有谁呢。
次日上午，宋允打来电话，让他们过去。姑姑没有推脱，便和凝誉一起过去。
宋允他们家，还是头一次来，凝誉看着眼前两层的独野别墅，心底说不出的羡慕。
凝誉笑着对姑姑说，以后我也要有这么一套别墅，给爸妈颐享天年。
姑姑笑笑没有说话。
进门的时候，是语嫣出门相迎。凝誉和她自然相视一笑，他说，劳请宋大美女出门相迎，着实过意不去呀！
语嫣也打趣道，迎的又不是你，你来干什么。说着便对姑姑恭敬的点点头，却不称呼。
姑姑早前便知道其中缘故，也不以为意。
一进客厅便看到何颖挺着大肚子，坐在里间沙发上，宋允在一旁照看着。见到姑姑进门，也礼貌出厅相迎。何颖行动不便，坐在那微笑点头，很是亲切。
宋允父母另有一套房子，所以不和他们一起生活。
宋允说，妈，你以后就不能常来坐坐吗？小颖整天唠叨着想要回去呢？
都快要做妈了，还这么淘气。姑姑走到何颖旁边坐下，最近身体没什么吧/
何颖一脸微笑看着宋允，又握着姑姑的手说，身体没什么，就是这段时间，挺想妈妈的。
傻孩子，妈妈也想你，姑姑扶着她的头发。
这时宋允招呼凝誉坐下，让语嫣砌杯茶。凝誉说不用，便都坐在客厅里闲聊起来。何颖母女说着话，宋允和凝誉聊着。
宋允说，我听语嫣说，你在锦城那边发展的挺不错的啊！在那边做这么久，有什么想法没有？
凝誉对语嫣做了个鬼脸，谈不上发展不错，在那边积累点经验，打算自以后己也办一家会展公司。
宋允微笑的表情，诧异的问道，你想办一家会展公司？
凝誉很诚恳的点了点头。
也对，自己创业才会有前途。宋允意味深长的说道，不过你想过没有，办公司需要的财力物力，还有重要的人力？
财力物力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关键是人力，我正在组建一个团队，不过感觉难度很大。
一个公司最主要的就是人，不管是团队，还是个人，对于公司发展，都极关的重要。宋允起身从一旁抽屉拿过一沓纸张，递给凝誉，说道，这是我起初创办公司总结的一些经验，还有一些人脉关系，如果到时候用得着，就说是我的意思。
凝誉接过这沓纸张，大概翻了一遍，好像有三十几页左右。抬头说，姐夫，你的公司现在怎么样啊！
宋允笑道，资金链运转的很好，公司上下也很团结，基本上了正轨。
凝誉听到一脸羡慕，看着手里的文件，心中不免有了各样憧憬。
中午吃饭的时候，语嫣不小心说起锦城那边的马然。宋允让她不要担心，只管好好工作就行。
凝誉听到这话，一心的好奇，却不知道怎么问。
不过凝誉被热闹安详的气氛渲染，也没有多想。桌上提到最多的话题，便是小宝宝出生以后该起什么名字。
何颖说，宋念尘。姑姑说不好，该叫宋安和。
宋允摇头直笑，让语嫣来起。她想了一会说，宋梓昊。
凝誉点头说道，梓昊，这名字蛮好。一般人肯定起不来这么文雅的名字。
语嫣白着眼不理他。凝誉看着她却是笑。
一顿饭吃的有说有笑，直到过了午后，才算结束。
在客厅一起闲聊一会，宋允便带凝誉在四周转了转，看了看自家的后花园。一遍逛完，太阳已经偏西，姑姑说要回去，凝誉便跟着也回去了。宋允说要用车送他们回去，姑姑叫他好好照看何颖，也就没送。
倒是语嫣一路送到站台，临走的时候，走了好远才说，明天上午过来，一起去锦城。说完转身便走。
凝誉只是感到有点不对劲，姑姑在一旁却笑了。
晚上凝誉仔细看着宋允给他的东西，心中有些疑惑恍然大悟。看到最后几页人脉关系的时候，凝誉见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却不知道在哪里见过，便没有多想。
凝誉尊着语嫣的话，早上吃完早饭，便和她一起去了车站。凝誉只有一个随身的包，所以帮语嫣提了一大包衣服，她反却轻轻松松的。
在车上语嫣显得很有精神，和凝誉聊了很多。有凝誉家里面的事情，也有凝誉以前上学的事情，不过，她很聪明，并没提起雨晴半点。
而凝誉一路说的绘声绘色，把在学校很多自觉得意的事情，都和盘托了出来。
只是到后来，有些事情难免会扯到雨晴，因此话语便显得很干涩。
那时候语嫣似乎看得见，他那眼底无尽的悲伤。所以，语嫣也没有再多问。
至于凝誉，此刻满心伤怀，也不知道是不甘，还是眷恋。不久之前，还是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如今全然成了陌生人。
他忽然想起，张成和乔慧，那时候他说，自己最怕看到的，不是两个相爱的人互相伤害。而是两个爱了很久的人，突然分开了，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自己受不了那种残忍的过程，因此始终不能明白当初植入骨髓的亲密，怎么会变成日后两两相忘的冷漠。
如今，凝誉似乎突然明白，爱到了一定程度，也会成为一种伤害。
或许，在这个时候，彼此需要的都是冷静，而并非一味的劝解挽留。他脑海中一时间，呈现的都是她们在一起零星的片段，只是，他再如何拼凑，都残缺不全。
大巴里放的不知道是什么歌，此时唱到，爱上的不会忘却，那只是一些片段......
事隔这么久，他忽然觉得是该再回一趟蒲城，既然彼此歇底嘶里的相爱，有什么理由可以分开。何况，当初那么多的山水诺言，如何不耿耿于怀。倘若没有一一兑现的那么一天，也许他自己都过的不安生。
其实，在凝誉生命中，他遇见的所有人，是永远预料不到的。尤其是相爱的那位，因为在不经意间，他的一颗心有的都是她。甚至，只有她，才能让他的一颗心平安喜乐。
以至于，她的发香，她的双眸，给予他的绝不是一场满心伤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