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康朝的都城盛京,不是最为繁华的城市,也不是最为富裕的,而它之所以能够成为历史上最为有名的御城,则是因为其深厚的底蕴。经过数代的发展与经营,以及千百年的文化沉淀,无论是从军事,经济,文化都是具有一定的基础,而其综合的实力更是其他大城市所无法比拟的。
今日的盛京,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城内依旧的繁华热闹,城外如昔的车水马龙。城门前的官道上,两辆马车,一行人,由远及近,缓缓行来。这样的情形,在京城来说,实在是太过普通,虽然随行之人个个英伟不凡,却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
马车行至城门处突然停了下来,接着从后面的马车上走下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一身儒袍,气宇轩昂,只是脸色略显苍白,女的则是长相普通,甚至可以说是丑陋。两个乍见下没有一点相配之处,细看却又难得的和谐。
“喂!哪里来的土包子,这里京城,车马是不能停……”一个城卒模样的胖子骂骂咧的走了过来,还未到近前,便被一个皂衣男子拦了下来,待看见来人亮出腰间的佩饰,不由变了脸色,面色尽失地连作了几个揖,便转身灰溜溜地离开了,就连头也不敢稍回一下。
儒服男子似是没看到这情形,只是怔怔地望着城门顶上两个醒目的大字,目光幽暗深邃,似是痴了一般,良久,才轻叹了一声,右手有些颤抖地抚上了冰凉的城门,喃喃道:“三年了,没想到终还是回到了这里……”
......
在京城,如果要看一个人的地位如何,就要听他的名声,看他的排场,观他的宅院规模,而最重要的,就是看他宅地所处的位置。紫禁城是皇气所聚,天下的重心,理所当然的,越是与皇上亲近,地位自然也就越显赫尊贵。
自紫禁城向前,有座玉石镶嵌的石门,虽不宽畅,却很华丽,称为隆门,喻意为鱼跃龙门,可以通过此门的人,自是身价百倍。只是为了避讳,故称之为隆。
而隆门外,绵延数里的亭台楼阁,这里是千万读书人向往的圣地,只是能在这里占上一席的,放眼天下也只十数人而已。
这是此地最大的一处宅院,门庭深阔,碧楼雕阁,若说此地的主人乃是紫禁城外最为显赫,只怕没有人会反对,不为别的,只因为门前牌匾上金光耀目的三个大字:太师府。
此时太师府书房内,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端坐在太师椅中,双目微阖。在他的身前不远,三个人躬身而立,面色极是谦恭,便连稍抬起头也似不能。
“越儿还没有回来么?”老者突然开口问道。
“回老爷的话,三少爷至今尚未回府。”站在一侧,面相清矍的中年人应声答道。而他身侧两个年纪稍轻的男子不约而同的闪过一丝嫉妒的神色。
“这臭小子,多大的人了,还是这般胡闹,如何能成大事?”老者虽是语带责备,神色间却无一丝愠怒,双目仍未睁开,不过眉宇间却显出了宠溺的意味。三人知他只是自语,并不是询问,都是默不作声。
过了一会儿,见他不再说话,那两个年轻男子对望了一眼,其中稍长的一个犹豫着开口道:“父亲,我们派出的人,至今,至今尚未有消息传回来,您看是不是……”
“咚,咚……”老者突然将手放在了桌上,食指缓缓的点击着,似是有魔力般,每一次的声响,两个年轻男子便会随着节奏瑟缩一下身子,良久,他才叹道:“磊儿,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成大事者,首先便是要沉的住气。才几日的时间,你却已忍耐不住,还谈什么将来?这一点,你二人要跟你们三弟好好学习了。”
两人急忙点头应是,脸上却现出了不服的神色,只是老者却是看不到。他将身子缓缓向后一靠,叹了一口气,沉声道:“这也只是我们的一步棋,原也没指望着会有大用。千里之外的那一点烽火,才是我们的希望……聂镇番呀聂镇番,生来便似是克着我们潘家,要不除掉你,叫我心何以安,这兵权,只有握在手里才是最踏实啊。”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老者倏地坐正了身子,双眸猛地张开,一道精光迸了出来,大喝道:“开门!”
中年人刚将门打开,一个身着青袍的男子便冲了进来,跪在了地上,急喘着禀道:“老爷,孝,孝王的车马,已经,已经进城了。”
老者缓缓站了起来,面色一阵阴晴变化,最终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幽幽道:“终究,还是来了,虽然迟了些。”
......
距离太师府不远,一座简朴却又不失大气的宅院中,两个身着官服的老者坐在枯树下的石桌旁,桌上放着茶壶,只是杯中的茶已渐渐冷却,两人却似是没有饮用的打算。
“这次的事,你有什么看法?”白面的胖老者打破了沉寂,先开口问道。
高瘦老者面色平静,用手沿着杯沿轻轻滑动,叹道:“覆雨翻云,大乱将至。”
胖老者点了点头,神色复杂地说道:“圣上也不知是个什么心思,难道便要坐看着天下乱成一团么?”
高瘦老者泛起一阵苦笑,幽幽道:“帝王的心思,岂是你我猜得透的?”他顿了一顿,目中精光一闪,续道,“或许这一场乱,未必便是坏事。大乱之下,必有大治。权势一道,自古便是兵行险着。”
胖老者面色微变,目中泛起一抹惊色,脱口道:“你的意思是,陛下要清……”说到后面,心知不妥,急忙收住了口。
高瘦老者却是明白他的意思,缓缓地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叹道:“皇上就是要为子孙千秋消除祸患了。”
“如此说来,我们这一宝倒是押的不错了。”胖老者如释重负道。
这时,大门外突然响起一阵门环敲击的声音,两人对视而笑,从桌上拾起笏板,相偕着走了出去。
......
这一日的紫禁城,与往日也没有什么不同,依然的和谐宁静。只有有心人才会察觉,朝会早已散尽,已过了午时,王公贵族,六部尚书却是齐过隆门,奔赴紫禁城中,这情形以前是极为少见的,除非,是出了天大的事……
......
秋正桐穿过森严的宫门,越过静殿幽阁,终于踏上那令人心颤的长阶,他依稀记得,三年前也曾在此走过,只是心境却是大不相同,令人恍如隔世。就在他恍惚间,一双温热轻抚上他的双手,那暖意让他心情一定,渐渐地清醒了过来。他一转头,正迎上一双如水温柔的双眸,不由微微一笑,轻舒了一口气,前次是孤单一人,这一次却是有了陪伴。
走到殿前,带路的小太监轻声唱个喏,便走出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将他们迎了进去。这宫殿富丽堂皇,玉为梁,金作壁,华贵而不失大气,让人一望见便可清晰感受到凌人的气势。
这里是朝堂,商议国事的地方,秋正桐心中清楚的知道。不过今天并没有往日的人头济济,殿中只是分作两边默立着十数人,他却知道,这些人,无一不是大康王朝最顶尖的人物。只是心中没有一丝的惧意,昂然前行。身旁的黄月英虽是大家出身,却哪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只是紧紧抓住夫君的手臂,亦步亦趋地贴在他的身侧。
秋正桐此时已行至殿中,对于身周的众人似是不见,只是将目光紧紧锁住那高高在上的一人。
“秋爱卿,别来无样啊。”温和淳厚的声音从殿阶之上传了下来,周围众人都是凛然躬下了身子。
秋正桐却似无所觉,只是淡淡一笑,也不答话。
“大胆,见到圣颜竟然不拜,恭聆圣询却不感言,你莫不是要犯上逆乱。”左侧上首须发皆白的老者突然出班喝道。
“潘爱卿,”阶上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止住了老者的发难,接着幽幽叹道:“秋爱卿受了这许多的苦,心中难免不平。静远,朕问你,在你的心中,可是埋怨着朕。”
阶下众人不由紧张起来,目光齐齐聚在了那昂然的身子上,生怕他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语,触怒了圣颜。就连黄月英也是心中一颤,握着他的手也不由禁了禁。
不知过了多久,秋正桐才目光一闪,仰头向上望去,沉声喝道:“不错,我就是怨你!”
这句话,石破天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