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读研,她安静教书……
一年之后,他们的女儿出生,然而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动荡的学潮席卷了首都以及共和国的大部分都市……
某一天下班的时候,带着女儿回家的他发现了丈夫留下的字条!
琴,我走了,去美国,什么时候回来,看气候吧……不要试图找我……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丈夫走了,所有人都知道是因为学潮,但没有一个人敢于提及。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慢慢的生活归于沉寂,她习惯了丈夫走后带着女儿生活的轨迹。
女儿假期来临的时候,她想带着她离开首都,可单位告知她不准离开半步,她想问明缘由,领导却无可奉告。她逼急了,领导反问了她一句:“沈老师,你丈夫还没消息吗?”
那是一个动荡的下半年,民主女神消失,领导运动的学生被重新定义,包括总书记在内的核心领导层易帜,不管是首都还是首都以为的其他城市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与凝重之中。她只想安安心心工作,只愿女儿健健康康的成长,可这些它所不想关心的东西却时刻缠绕了她的耳边,在连绵秋雨、寒风瑟瑟的夜里铁马冰一般闯入她的睡梦。
事隔许久后的一个冬日,她终于得到了升级领导的批准可以离京的消息,那个冬日她带着还未放假的女儿如释重负的匆忙离开了首都……
三天后,她走进了久别重逢的山沟,大雪封山的山沟仅止留下了若隐若现的崎岖小路。明枫牵着一匹白马茫然的看着远处……
她看到他的时候,他也看到了她!
“回来了。”
“嗯……回来了……沐潇,叫叔叔!”
“叔叔!”小孩怯生生的叫了一句。
“我来提吧!”
她把行李递给了他。
他走在前面,她们母子走在后面。
看着牵着马走在前面的他,一颗滚烫的泪珠滑落了下来。那一刻,她恍然觉得前面的人是孩子的父亲,他们是温暖的一家。
当她这样想的时候,他回过了头,发现一颗滚烫的泪珠滑过她的脸颊,掉落在了冰冷洁白的雪地上,瞬间化为了无有……
临近年终的时候,她收到了从首都转寄来的信。信是一个多月前从美国邮寄出的,寄信人是一个叫琳达的女人。琳达在信中告诉她,她的爱人也是她爱的人,他们的爱人死于夏季的学潮。
那晚丈夫从家里出来,向马路对面的琳达打招呼的时候,一颗飞来的子弹击穿了她的头盖骨,当场毙命。她还告诉她,她的老公在美国给她留了一套房子、一笔钱,如果有机会,希望她能够去美国。当她得知这些的时候,她的内心告诉她,她应当离开了,首都不是她的归宿,山沟不是她的归属,她一生注定漂泊,她也只能漂泊!
可父亲躺在了病床上。
被大火灼伤的父亲躺在病床上,日益年老。
拷问自己内心的时候,她发现有些许时候自己会隐隐作痛,可大多数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居然是一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她尊敬父亲,爱父亲,却瞧不起父亲,对于母亲已经两个哥哥,她居然谈不上一丝一毫的感情,尽管他们把全部的爱都投注在了她的身上……
爱是什么?
是内心深处真实的存在,还是人们客套的虚假的嘘寒问暖……她总是纠结在这些永远都无法解开的谜题之中整夜整夜的长吁短叹……
她的纠结没有人能够做出回答,没有人能够理解她的茫然与苦痛,苍茫大地中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她自己从来都是一个人,一个执着于梦想、丢弃亲人、不惧高处寒冷的人。
入夜的时候,女儿挨着姥姥姥爷悄然的入睡,唯有她对着皎洁的月光难以入睡。
丈夫依然不在,爱人早已成婚,首都是伤心地,山沟代表着陈腐,这些都不是她的落脚之处,为了女儿的将来,为了活在将来,她只能远走,到大洋彼岸重新开启自己的生活。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窗前,杂乱无章的白发、炯炯有神的目光、手足舞蹈的四肢,宛若约翰•;罗纳德•;鲁埃尔•;托尔金笔下的巫师甘道夫。
是的,那是沈世雄,她的爷爷,人们口中消失许久的爷爷。
她悄悄的从炕上起来,穿好衣服,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她出去的时候,爷爷沈世雄已经到了屋顶的山坡,他召唤她上去,于是她顺着他指引的方向爬上了屋后的木梯。
“孩子,爷爷好久没看到你了!”
“爷爷,孙女也是……爷爷,听他们说爷爷你失踪了……”
“爷爷,我爹他们怎么都不管你!”
“他们什么时候能够管得了爷爷……那两小畜生(他指的是沈贵和沈林)……爷爷不想看到他们”
“爷爷……”
“孩子你看。”爷爷打断了孙女的好奇心。
顺着爷爷的手指看去,她惊讶的发现,整个常水沟居然变成了流动的沙丘……大望、中望、小望以及潺潺的消息早已不复存在,存在着的只有风蚀的土丘和零星点缀着的干枯的胡杨……
“爷爷,人哪里去了!”
“人被埋进了沙丘……干瘪的灵魂成了枯萎的胡杨……”
“奥!”
爷爷摸了摸她的头,不见了,皎洁的月光从窗外射了进去来。
“爷爷……爷爷……爷爷……”母亲叫醒她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刚才进入了奇幻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