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生活中或生存中,很多的时候——尤其是人们年轻的时候——人们总认为自己是世界的重心或中心,所有人都应当围绕着自己转,就如同行星要围绕着太阳转一般。可认为忘记了(或者说人们的记忆的却很短,只能记住一些刻骨铭心的事情,很多生活中的琐事,过不了几天便不知不觉的如同流水般消失在人脑的某个记忆储存单元了),自己不是太阳或别的恒星,不能发光、发热,必须借助他人、借助集体,借助社会的力量,让自己强大,让自己变成太阳或是什么别的恒星,从而改变自己的轨迹,进而改变他人的轨迹(毫无疑问,这一点是非常艰难的)……这一点上,不管是作为儿子的明宇,还是作为父亲的明枫,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空间中,他们一直努力着,虽然结果不甚相同——一个在遥远的安哥拉部落深处取得了一定成就,一个在被淹没在了漫长的常水沟历史上(事实上,他们离开不久之后,沟里幸存下来的人们很久就将他们忘记)——但都从心而走,改变了自身、家庭与零丁的常水沟人的轨迹。在大望山顶端的那块“望夫石”上,父子二人除了那个“是否出走”的问题之外其实并没有太多交流,他们很快下了山,沿着熟悉的下山之路,迈入被时代遗弃的常水沟……
常水沟已经荒芜、断壁残垣、杂草丛生、布满一个接一个的沙丘,断壁中、杂草下、一个接着一个的干枯的白杨树木桩前,父子二人艰难的一步又一步的前行,他们试图寻找明家大院的痕迹,可找了很久,始终在那个他们自认为是明家大院范围内的范围内没有找到他们想要寻找的东西——即便是顶点的回忆。就在他们要离去的时候,落笔山下原属于常水小学的地界的乱石岗中一个似鬼魅般的野人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内!对方看到他们,他们看到对方的时候,完全惊呆了(对方惊呆了,他们也惊呆了),已经即将步入而立之年的明宇居然下意识的躲在了父亲的身后,父亲呢!父亲护住儿子,站在沙丘上的白杨木桩前,也学着对方顶盯住了彼此。对方长发和胡须及地,身体毫无遮蔽,已经和沙子和泥土——尽管沟落里已经很少泥土——混在了一起,或者说那身体变成了泥土的颜色。是李世敦,李家乃至整个常水沟里守护着的最后一人,当明枫看着对方那双依然纯净的眼睛的时候,很快便认出那个似人非人没有了似狼非狼似狗非狗的狼或狗陪伴的已经步入中年乃至老年的泥土色的野蛮人是李世敦,是曾经明家大院里走出并逐渐自然化了的人,是常水沟里除沈世雄之外最为特别乃至比沈世雄更为特别的人。他终于还是鼓足了勇气,鼓足勇气和最后的常水沟人打招呼,可他走进的时候,对方却迅速的躲开了,迅速的爬上高墙,迅速的爬上高耸的落笔山,就如同他们在动物世界里看到的猩猩或美国大片中看到的人猿一般。因此,父子二人略带忧伤的走开了,多年前他们从常水沟里艰难的走出,因此那一刻,他们再次挪步的时候,并没有多么艰难,他们就如同过往的行者一般,虽则艰难,但还是义无返顾的挪开了下一步。只是当他们消失在落笔山的转角处的时候,父子二人忽然被一声嘹亮的原始般的“舅舅”镇住了,第一声,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一声又一声,直刺明枫早已现代化了的内心,也把被现代化从宠坏了的明宇拉入了专属于很多年前的记忆的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