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你说够了没有。”打断李世颖谩骂自己父亲的是她的母亲明好,她刚从后院出来,面色如纸、头发稀松,“说够了,给我滚,滚回屋去。”
“你。”李世颖愤怒的看着母亲。
“你什么你……你什么你,你就好哪里去了。”明好也火了起来,伸出右胳膊指着站在凳子上的女儿,忽然转下了明枫,“明枫,把你女人弄回屋里。”
“丽婷,先回屋。”明枫看了看沈丽婷,露出了哀求的眼色。
“不,不是这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明好改了口又改了过来,依然指着李世颖“哈……真是被你们气晕了,是这个,我女儿,把我女儿弄回屋里。”
李世颖依然怒火冲天,满是哀怨,但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于是乖乖走下凳子,端着浆糊头也不回的走上了西厢图书室的楼梯。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愕然了许久,岳子梅跟着上了楼梯,李成安叹了口气,跟着明枫、沈丽婷进了正房,明好依然怒气冲天,但看着大家都散了,也就索然无味的再次回头进入了后院。
“这怎么跟什么啊!”李世毅谈了口气,带着妻子、两个儿子跟在母亲的后面进入了后院。
“我们去贴吧!”不多久,岳子梅走下了书房,她的男人站在院落门口,手插在腰间,似乎看着不远处南坡上的积雪,陷入了沉思,她走了过去,拍了拍对方的肩,再次重复了自己的诉求。
“……多年以前,在大姐家山后的深谷里,我见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他有一屋子的书……进步的、落后的、革命的、非革命的、中国的、外国的、禁止的、非禁止的……那个时候我在学木架,没事的时候总喜欢去找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有的时候一坐下来就是好久好久……米兰昆德拉、梵高、诺贝尔、卡夫卡都是单身,曹雪芹、吴承恩、蒲松龄都很潦倒……书是害人的东西,曲高和寡……当官的没个好东西,虚伪……”对方没有理她,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听到自己的述求,继续喃喃自语,“其实沈柱挺好,大家都认为他疯了,有病……那是有信仰,招谁惹谁了,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可人们就是看不懂……唉……”
“舅舅,舅舅,去贴对联了。”跑出来拉住沈亮衣角的是侄子明宇,他的后面跟着李世毅的两个儿子李文、李武。
“走吧!”
“走吧!舅舅。”明宇转而拉住对方的手。
“浆糊还能用吗?”沈亮问的是她的女人。
“还能用,不太凉。”岳子梅回答道。
……
天很快暗了下来,整个山沟掩埋在了黑暗之中。
李世颖睡醒了,在一张软绵绵的席梦思大床上,一个黑影坐在玻璃窗前的椅子上失神的看着黑暗中的远山、近院。院落里传来了明宇、明莫愁、李文、李武的嘻嘻哈哈的嬉闹声,那声音虽然嘈杂,但很悦耳,宛若从某个不知所以的时间隧道中传来,带她、带着向往过去的人们进入了他们所向往的年代。很多年前的除夕夜,她和哥哥世毅、妹妹世凤、弟弟世敦也曾那么嬉闹,也曾发出过那种纯真的笑声笑语、那种纯真的不能再纯真的欢声笑语;很多年前的除夕夜,还是少女的她曾靠着那个帅气的男人的肩头倾听对方对另一个女子的思念与失落;也曾是不久前的除夕夜,在西域伊宁,他也曾和那个男子在望不到边的白雪中共同见证一年的流逝。那是一个陌生的地域,虽然没有父亲、母亲、哥哥、弟弟、妹妹或是别的什么亲人,可那个世界里,不管是她的世界,还是他的世界,他们只有彼此。那是一个只有他们彼此的除夕夜,顶着凌冽的寒风、看着无边的白雪冰面、面对着热情好客的维族主人,她发现那个时候好美、好美,好温馨、好温馨。是的,那是没有根的异域之地,但却是专属于她和他所爱之人的地方,可,可是他们还是回来了,不敢情与不情、愿与非愿,他们终将还是回到了这个熟知的沟落,她和他的出生之地,成长之地,萌生情愫,并一发而不可收拾的罪孽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