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枫进入明家大院,敲门的时候,她的妻子正在熟睡之中。
“谁……是谁……”迷迷糊糊被叫醒之前,沈丽婷正在接连不断的睡梦中,在梦里他的丈夫冒着风雪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了天圆地方的世界的尽头。
“丽婷,是我!”
“你个死鬼,还懂得回来……”嘴上这么说,但迅疾打开了房门。
黑夜中,她就那么看着他,如同他看他一般。历时一年零八个月十三天八小时之后,他终于再次站在了家门口,她的面前。西沉的月光洒在了她的脸上,两行晶莹的泪滑过了脸颊。
“丽婷,你还好吧!”
“嗯,好的很,你若十年八年不会来,我也照样过得滋润!”
他揽过了穿着睡衣的她,她被抱在怀里的时候,一年多来动荡不安纠结挣扎的内心终于有了最终的安定,就如同她和命运妥协的那个深夜,就如同漫长岁月里她看着他一次次走入家门的那些黄昏。
“舅。”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少妇模样的女子从屋里走了出来。
明枫惊讶的看着叫他“舅”的女子,看了又看,才辨认出那是他的小侄女李世凤。
“这是……”他惊异的问妻子!
“进屋再说吧!”妻子打断了他的话。
“舅,我姐回来了吗?”
“……嗯,回来了。”明枫迟疑了一下。
“她回自己屋了吗?”
“嗯。”
“叫她出来吧,我想看看她!”
“她刚回来,大概要休息一下了!”
“我去叫。”
“来,吧外套披上,小心着凉。”明枫给妻子拿外套的时候,妻子偷偷的看了看丈夫的眼睛,依然那么温和、纯净,如同当初,她不再说什么,她知道,丈夫还是当初的丈夫,丈夫没有做出任何愧对她的事。
太阳高升的时候,明枫站在院门口,看着熟悉的山山水水,沟沟渠渠,山依然是山,水依然是水,沟依然是沟,渠依然是渠。可他总发现,有些东西变了,变化在哪里呢!他说不清,但有一个声音却清晰的暗示着他,这里已经不再属于他、他的家庭乃至整个滚滚向前的时代。李想老师居然被送上火刑柱,他不信神佛、释迦牟尼或是耶稣,但不得不思考,常水沟,这个大神深处的沟渠是否真的内众神诅咒,被时代遗弃了!如若不然,为何在晋北销声匿迹了近半个世纪的酷刑还会在这样的角落得以死灰复燃。他思考的时候,挑水的人们三三两两的从院落的门前经过。
“哎,疯子,你回来了!”
“哎,疯子,这一年多你都去哪里了!”
“疯子,你瘦了。”
“疯子,你还是再躲躲吧……”
……
人们和他打招呼的时候,他客气的回应着对方。他第一次发现这些客套的嘴脸背后居然掩藏着冷漠、虚伪、嫉妒、漠不关心幸灾乐祸……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多年以来,鼻塞的常水沟养育的居然是这么一些狭隘的人,此刻,对于这一点,他才清醒的意识到。是的,他不属于这里,甚至不属于整个晋北,此刻,这一观念就这么萌生在了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了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