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枫睡到李世颖旁边的时候,对方立马抱着他,很快睡了过去。而他,东方渐白的时候,依然盯着天花板,毫无困意。
第二天,马致远本来想带李世颖、明枫逛一些他常去的集市的,但出门之后,逛街的主动权就被李世颖完全多了过去。于是两个男人只能跟着她,一方再出什么乱子。逛到下午,她犯困的时候,明枫感叹,以后做什么都不能跟女人逛街。然后她故作生气的看看了他,冲进了马致远的车。天黑的时候,马致远再次上路。库尔勒消失在他们视线中的时候,路越来越崎岖。在颠簸的上路上,那个关于父亲、舅舅和家人的睡梦再次浮现在李世颖若有如无的思绪中。夜色下,曲曲折折的看不见尽头的山路,她恍然觉得,其实人生的路也即是这样。前方茫茫然,根本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劫匪、山大王当然有可能,也可能出现流沙、风暴或是什么别的东西,正因为如此、如此的不确定人生才会精彩,才会留下某种印记。
他们到达伊宁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下午了。马致远的三哥从忙碌的生意中抽出空来热情的接待了四弟和四弟的朋友。
在伊宁,这座边塞的小城,对着马致远三哥家门口已经结冰的湖泊,明枫陷入了长久的对过去的梳理之中。他发觉,人生不如意之处十之八九,人之所以痛苦,即在于放不下自己想要的东西。舍得、舍得,人们不愿意舍弃,所以就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如同多年来,他放不下和沈静琴之间的种种美好过去,即便和沈丽婷结婚了,有了儿子、女儿,却依然得不到内心的安定和想要的生活;如同一路走来,尽管他们走了许多许多地方,见识了许多许多的人和物,可出于对生意的不甘,处于命运带给他的被动,他始终无法释怀,因此即便走了怎么远,他的心却依然停留在那些缠绕着他的失败的生意或是家人之间。许多年之前,当他第一次听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可以增加人的见识,丰富人的阅历,提升人的层次的时候,总是不以为然,总是和大多数沟里人一般想当然的认为,人,尤其是他们这种农村里的人,应当基于土地,基于“三十亩地一头牛”,但随着西行,随着西行中见识的增长,他慢慢发现,人应走出家门,去那些未曾去过的地域去见识、去历练、去寻找内心中自己真正苛求的生活。当他这么想的时候,不知不觉中发觉自己的见识增加了不少,发觉未曾走出的时候自己如同井底的青蛙一般,陷入了对头顶那篇天空的的绝对判断和胡思乱想之中。
当他把这些新近的思考告诉侄女的时候,对方惊奇的看着他。他问她,为什么吃惊的看着自己,她淡淡的说了句:“舅,我发现你越来越八零后了,照这样下去,很快就会九零后的?”
“啊,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越活越年轻了!”说完之后,便消失在了他的视线内,不多久,马致远跟了过去。
不久,冬天来临了。由于马致远三哥家的牧场需要帮忙,所以明枫、马致远陷入了日复一日的忙碌中。在暖暖的屋子内,在屋后的牧场上,在屋前的冰湖中,李世颖百无聊赖的一天有天的等待着时间一天天的流逝。她总是做梦,在她的梦里,父亲总是若隐若现、若有若无的出现或消失在鹅毛般的大学的尽头,舅舅总是出现在某个春日的早晨、秋日的黄昏。也有那么几次,她梦到了马致远。玩世不恭的坏笑、坚定决绝的蓝眼睛、豪放的酒量、深夜的猎枪声,构成了马致远在她的梦里的所有。
春天来临的时候,他们再次起程。他们沿着原路返回库尔勒。在返回的路上,不管她还是他的舅舅,心情大抵都好了很多很多。是流离的沉淀、还是时间淹没了愁绪,他们却总也记不起来了。
因为充满各种可能的路和路上奇异的风情,已经充斥了他们所有的思绪;因为,过去已经过去,现在正在发生,将来未可预料。
“舅,我们的终点到了吗?”看到喀什的时候李世颖问明枫。
“我们的路还长着呢……”
“还有多长?”
“这就不知道了,也许喀什、也许西藏,也许某个地方吧!”
“啊,看来看不到头了。”
“既然看不到头,就不去想了,活好每天吧。”
“奥。”
“明天会更好!”
“真的,明天会更好吗?”
明枫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窗外,坚定的说:“明天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