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市的好处就是兼顾了农村的纯朴和附带大城市的繁华,当然也可以说是农村的愚昧和城市的铜臭。在这里你可以看到贫民的蝇头小利的争夺,也可以看到富民的财产分家的豪门恩怨,蝇营狗苟,轮番上演。芸芸众生,万生众象,你想看到,这里都有。这是一个浓缩的世界,摆在你的面前,任你从高处指点江山。
小城位于一江之滨,得了那条大河的赋予,有了肥沃田土,有了灵气,仅仅是小小的灵气而已。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人从远方来到这里落脚,觉得前面有水,后面有山,旁边还有广阔沃野,站在高处往往远方,觉得这里不错,就停住脚步在这里落脚了。时间流逝得很快,人口往来的频繁,这里最后竟形成了城市。一个不知名的城市,放到世上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存在,都可以毫无存在感。好像注定它是一个与世无争的聚落。
在这个小城里有一个高等学校,起码是本地人唯一认可的高等学校——东华学府。本来一开始创始人是想把它命名为中华学府的,中华者,华夏也。可是自感中华之大,地广物博,如果自己以中华自居,来头为免太大,会抢了很多友校和机构的风头,有被群起而攻之的危险,所以退而求其次,东华也不错。常常以此自勉和他勉,告诫学生说“虽然我们是东华的命,但是要怀着中华的心,我们的使命就是改变中华的命运,成就自己。”这讲话为他博得无数的掌声和喝彩,从此之后每年的开学大典他都要慷慨激昂的讲上一番,台下师生合时宜的鼓掌,他得意非凡。
这学校在本地名气大的很,人们一出门、一抬头从远处就可以眺望到它那金光熠熠的鎏金大字,学校比周围建筑气派宏伟,妇孺皆知。这里的年轻人都有一个梦,就是梦想有朝一日可以进入这个学府。大人们聊天就是某某人的儿子考取了这个学校,全家夙愿得以实现,大摆宴席三天,以谢天地。大家酒席上碰杯感慨,又有一个人加入了改变中华命运的征途。
后来这个创始人死了,他的继承者没有继续贯彻他的改变中华命运的伟大方针,而是把力气花在了提高学生就业方面。他谆谆教导学生说在这个经济形势下,谈理想的人不是傻子就是痴心妄想症患者,或者两者兼而有之,我们不讲理想,不要情怀,讲究的是市场,市场需要什么人才,我们就造就什么人才。我们的口号是“市场要的我们有,市场不要的,我们坚决不能有”。台下的师生觉得也有理,整齐发出雷动般的掌声,这继承者得意非凡。但是少了理想和情怀的学府,总有人觉得欠缺些什么,慢慢的开始有人质疑它了,学府渐渐的显出式微之感,后来来这里上学的人变少了,因为大家觉得来这里再也不能成为改变中华命运的人才了。谈论它的人也少了,因为发现讨论了这么久,中华的命运也没有被这些人改变,感觉受了骗,开始有人说它的坏话。
但是这个学府还屹立在那里,还是这个小城的唯一高等学府,它叫东华学府,在这个小城的西北边,一条河旁,一群山下。
新生的到来总是能给这里带来短时的生气。人们在这里过的都是平淡如水的日子,大家生活都缺少情趣和谈资,隔壁家的宠物犬生了几个崽够他们聊上好几天,猜测这是谁家的种,怎么没看见它出去谈情,就连崽都生了一窝了,慨叹这狗就像人样,够贱。不知道狗的主人有没有听到。
新生来了,站在校门口大都是停在那里,先定定神,仰望一下那遒劲的东华学府四个鎏金大字,闭起了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出租车里的气味难闻的让他想吐,还是想静静心,先用灵魂跟这个学府做一下神交,大概意思是要它格外照顾一下,自己的未来与命运就嘱托给它了。
人来人往的,都是老生来接待新生的,顺便把他们介绍给大门口卖被子桶子的自己同学,因为校门口卖日常用品的都是本校学生,深的新生的信赖,加上东西比学校便宜,生意好的很。偶尔有一两个上一年的学生从旁走过,眼睛里露出鄙夷的神色来,因为他们上了这些卖东西的学长的当了,那些被子全是黑心棉,一抖全成了棉絮,根本用不了。学校不管,他们也秉着人就是吃一堑长一智的良苦用心,觉得新生受了骗才长记性,所以都没有揭破,因为当年骗自己的学长找不到了,而且卖东西的这些人当年也是受害者,现在把当年自己受的害转接到眼前这些倒霉蛋身上,于情于理都说的过去,心安理得,彼此相安无事,一切也就过去了。
父母送学的尤其蔚为壮观,大箱小箱的恨不得把整个家都搬来,在此定居,可千万不能委屈了自己家的宝贝儿女。不止来了父母,祖父母、外祖也都来了,感情是观光旅游来了。
很久之前就可以看到一辆灰黑色的小车摇摇摆摆的由远驶近,仿佛走了几个世纪。车子可能原本是尊贵的黑色的,历史久远的原因,黑色变成灰色,锈迹显露的地方还不太大方的夹杂一些暗黄色。
汽车在很远的地方开始减速,可能是刹车不太灵光,哼哧哼哧的好像伤了筋骨。偏离了校门十几米才停下来。车门哐当一声打开,下来一个女生,吃力的把一个笨重的箱子拖下来。长长的头发,一点也不飘逸,因为汽车没有冷气,胸前后背都是汗,凌乱的附在流汗的额头上。
看样子她有一些不满,重重呼了口气,像是水缸里吐水泡的金鱼。对着车窗说,“早知道自己坐车来了,热死了。”
车窗里探出一个大圆脑袋,也是满头流着汗,“你个没良心的,我还要上班呢,谁闲的没事乐意送你啊。到时候坐了公共汽车来你又要抱怨我没有送你,当你老爸太为难了。”
“当你女儿才憋屈呢。懒得跟你说,我去报道了。”女生拉着箱子转身就朝校门走去。
她老爸瞪着眼,欲言又止,显然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是看样子只能挑重点说了,“辰辰,自己注意点啊,有事没事多往家里跑,离家也不远,还有好好学习啊,我有事没事也会来看你的。”
女生叫着紫辰,欧阳紫辰,就是这个小城市土生土长的,老家是属于这个小城下辖的一个更小的城,现在住在离学校有个八九公里的家里。车里那个是她父亲,欧阳昌辉,本地公安局副局长。因为开学的缘故,欧阳昌辉请了半天假送女儿来上学,本来天气也不十分热,本来家离学校也不十分远,可是自己那破车上了年纪,在路上耍脾气熄火好几次,硬生生的熬到了学校,也不容易。
欧阳紫辰拖了箱子走了很远了,大声应到:“知道了,有你这个老爸在,我还能怎么样啊?”最后几个字由于突然起了一阵热风,好像是破了音一般,声音变的诡异起来,消散在风里。
欧阳昌辉看着渐去渐远的女儿,吸口气,眨眨眼睛,把头伸进去了,发动他那辆灰黑色的老车,轰隆隆的,尾气排放的像老年哮喘呼吸一样困难,摇摇摆摆的也上班去了。
穆易放下手里的茶杯,抬头深深的呼吸一次,感受那沁心的凉意与芬芳。慢慢的张快眼,望向前方,好像很满足。
窗前的东华学府人声鼎沸,鎏金大字被擦洗的映着阳光可以晃人眼。校内校外人来人往,行人穿插。一个女生背着包,拉着一个笨重的箱子,走在那个漫长向下延伸的缓坡上,渐渐的消失在水平线上下。不知道那个有着长长的秀发的背影,有没有落在穆易张望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