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安回鸾后,光绪帝更加阴沉了。对于他心爱的珍妃于他二十五岁那年被投入宁寿宫北的宫井溺死,对于国家朝政的难以为继,他都清醒认识到了,但是他没有发言权,这是一种怎样的痛和沉默?
光绪的爱情生活比较专一,自珍妃死后,他惯于孤独。对隆裕皇后和瑾妃均没有兴趣,还常常对皇后的问候表示不满。但他跟皇后斗气不斗嘴,有她只当没她,把她晾在一边。他对皇后至死也没有感情,甚至还有解不开的怨仇。皇后与光绪帝分居,具体年月虽不可考订,但到光绪死时已有十年了,皇后事实上守了一辈子活寡!
光绪帝病重时,住在中南海的涵元殿里。据一位刘姓老太监回忆,当时光绪虽然已久病不愈,他还是按照规矩伺候光绪帝刮脸理发。光绪像木头人一样,不说也不动,听从下人们的摆布。他们都知道光绪的脾气,赶紧伺候,赶紧离开。孤独惯了的人,决不愿有人在一旁打搅。在光绪面前当差的人,都是低着眼皮做事,一句话也不说,这是一向的习惯。
有些日子,皇后常来问候,光绪依然像往常一样,除去请老太后万安以外,冷冰冰地没一句闲话,彼此都心照不宣。皇后来是另有使命,是来察考监视皇帝的喜怒哀乐,一言一行,都要报告给太后。所以,皇后一来,就引起了皇帝的不安,甚至愤懑。
一天,皇后进见完毕,皇帝吩咐她“请跪安吧”,那就是请她退下。皇帝的寝宫,不愿意谁在一旁,是完全有权力让谁退下的,何况在病中。光绪连说两次,皇后装作没听见,大概是衔命而来有所仗恃吧。于是光绪暴怒了,奋起身来,用手一抻皇后的发髻,让她出去,把一只玉簪子都摔在地下了。这是光绪临死前十几天的事。
皇后向慈禧诉苦,慈禧表情沉郁,没有多说话,只是叫她以后注意点儿。只是已经没有以后了。光绪三十四年十月二十一日(1908年11月4日),光绪帝在做了一辈子傀儡皇帝后,于忧愤交加中死去,年仅38岁。
光绪一生无子嗣。他死后,病中的慈禧犹念念不忘权欲,立醇亲王载沣(光绪的弟弟)的儿子溥仪为皇储。但溥仪是承继同冶帝还是承继光绪帝?这事别人看来无所谓,可是对隆裕皇后却非同小可,因为这关系到她以后的命运和地位。在清宫二十多年,她目睹慈禧太后的种种威势,太后的宝座她不一定觊觎很久,但是如果有机会,她是一定不会放弃的。
光绪帝在临死前夕,见到了叔父庆亲王奕劻。他哽咽着嘱告奕劻,慈禧太后对他怀恨已久,一定不会让溥仪承继他,希望奕能看在亲叔父的情谊上,为他力争,否则他死不瞑目。
果然,慈禧宣命溥仪只承继同治,而不肯答应让溥仪兼承光绪皇帝之祧。庆亲王再三请求,她露出怒意。庆亲王跪下叩头奏道:“从前穆宗皇帝大行,未曾立嗣,故有人尸谏。现今皇上大行,若不想出一个兼顾立嗣的法子,仍像穆宗一样无子嗣,能保证没有第二个人来进行尸谏吗?”
庆亲王所说尸谏之事发生在同治帝死后。慈禧不按规定立同治的子侄辈为嗣皇帝,而立同治的兄弟辈光绪承继大统,这样,同治帝便没有后继者了。满朝大臣慑于慈禧淫威,无人敢言。只有一个小小的京官,吏部主事吴可读,写了一份奏折,提出抗议,然后在同治帝陵寝惠陵附近的马神桥上以身相殉。
慈禧一听庆亲王提及这事,不免有些后怕,这才略略点头,要庆亲王速去拟旨,让她审阅。总算勉强通过了。
只会干着急的隆裕皇后,听到这个消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十分感激庆亲王的暗中相助。虽然庆亲王是受光绪之托,但是毕竟结果也是对隆裕有利的。第二天,她被慈禧召去,面授机宜,无非是新皇帝登位后,慈禧自己当太皇太后,而她名正言顺地成为皇太后,参摄政事。接着,慈禧又令军机大臣拟了一道诏旨,指定:“此后国政,即完全交付监国摄政王。若有重要之事,必须禀询皇太后者,方由监国摄政王按所询裁夺。”
慈禧这样做的目的,不但是怜惜自己的亲侄女,更是为了培植叶赫那拉氏的势力,继续执掌大清王朝的大权。
过了一天,慈禧也死了。坐上太后宝座的光绪皇后,被尊为“隆裕”。为感谢姑姑的厚恩,她在慈禧棺木下葬前,大肆铺张,特地花费几十万两银子,用纸扎成一只巨形大法船,长约十八丈,宽二丈,船上楼殿亭榭,陈设俱备。侍从篙工数十人,高度与活人一般,统统穿上绣衣。船上设宝座,旁列太监宫女及一切器物用品,下面跪着身穿礼服的大小官员,仿佛慈禧平时召见大臣时的样子。船头悬一黄缎巨帆,上书“中元普渡”四个大字。船外围绕无数红莲,内有巨烛点燃。船制成后,由摄政王载沣代表皇帝溥仪致祭。祭罢,将大法船运到东华门外焚化。又焚去纸扎人马,器用物品无数。为慈禧下葬之仪,隆裕不顾国库空虚,费去银子一百二十五万两。
隆裕为人,优柔寡断,远远不如慈禧。慈禧在政治上颇有手段,虽然残忍毒辣,但还有自己的见解,对于王公大臣,也有一定的笼络手段。而隆裕为太后之后,个人毫无主见,一切为其宠监小德张操纵,在政治上毫无建树。
按照慈禧开创的先例,隆裕本可以在慈禧死后以太后的身份卵翼幼帝,摄取清朝大权,当时也有“垂帘”复活的传言。但是隆裕在政治上平庸无能,其实并无“垂帘”其事。
光绪死后,隆裕曾想仿效慈禧“垂帘听政”。等到奕劻传出慈禧遗诏立溥仪为皇帝,载沣为监国摄政王时,隆裕虽取得了对军国大事一定的决定权,但离“垂帘听政”的美梦还相差甚远。她自己没有力量来实现这一美梦,她倚为心腹的小德张,是个只知道聚敛钱财的无能太监,丝毫没有政治头脑。隆裕受小德张怂恿,挪用巨款,在宫中东部大兴土木,修建“水晶宫”,以为玩乐之所。按清代相沿已久的制度,在“国服”期间,不得兴修宫殿,然而隆裕对此并不顾忌。而且当时清廷正在兴建新式海陆军,所需经费巨大,国库本来已经空虚,财政捉襟见肘,建军的费用尚且不足,又要拨款修园建殿,无疑大大加重了国家危机,引起朝野的不满和议论。后虽然因为革命军起而不得不停止,但这件事更显露出隆裕的平庸无识。
隆裕由于未能像慈禧那样“垂帘听政”,又不能随心所欲,心中不快,以致迁怒于摄政王,与载沣发生了矛盾。宣统二年五月(1910年6月),载沣命毓朗、徐世昌为军机大臣。数日后,隆裕下令载沣将这两个人撤去。载沣婉转相劝请求暂缓行事,隆裕则毫下让步。载沣不得已,反驳说:“太后不应干预用人行政大权。”隆裕也无可奈何。像这样隆裕凭自己感情冲动来制约载沣行动的事,并不少见。
载沣生性懦弱,在政治上也无主见。他在受命监国执政期间,里有隆裕制肘,外受奕劻、那桐等人胁持。他的地位虽是监国摄政王,但并没有任何作为的余地。如对隆裕兴建“水晶宫”一事,他本来可以用既“违反祖制”,又影响建军的正当理由进行阻拦,据理力争,但由于他怯懦怕事,怕触怒了太后,也就不置可否地听之任之。
光绪死后,隆裕在他的砚台盒内,发现了光绪亲自用朱笔写的“必杀袁世凯”的手谕。她自己不敢决断,便交给载沣处理。载沣也犹豫不决,召来奕劻、那桐等人商量对策。奕劻、那桐力主保袁,让袁世凯自行称病辞职。袁世凯辞职后,隆裕和载沣毫无远见,不把他留在北京控制他,反而命他回家养病,把他放走了,“纵虎归山,养痈成患”。这件事充分说明隆裕和载沣毫无治国之才,毫无政治远见,为此他们也吃尽了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