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雨合一觉醒来,觉得神清气爽。连日的大捷使得忽必烈军中士气大振,唐雨合也终于可以美美地睡一觉。忽必烈怕她着凉,昨晚还特地叫人给她多加了一条棉被,所以这一觉是她自出征以来睡得最好的。醒来后,她按照往常一样去拜见忽必烈。到了忽必烈营帐,大家都已来了。见人人脸上乐开了花似的,唐雨合猜测阿里不哥可能前来投降了。
“王爱卿,你来得正好。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阿里不哥投降了!”忽必烈竟然站起身来,兴奋地拉起唐雨合的手。他太高兴了,他没想到这么快就打败阿里不哥了,这一定是天神庇佑的缘故。这次唐雨合又立了大功,要不是她来通报消息,说不定他忽必烈此刻已命丧刀下,她可真是他的福星啊。忽必烈激动之下,竟完全忘了君臣之礼,亲昵地挽着唐雨合走出帐外。唐雨合本是现代女孩,她对忽必烈虽有恭敬之意却无畏惧之心,当下也落落大方地跟他走了出去。朴湛看到这一幕脸部的肌肉不禁抽动了一下。
“那真要恭喜大汗了!阿里不哥人呢?”唐雨合四下望了望。
“他人已经往这边来了。你随朕一起去会会他。”忽必烈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唐雨合肩并肩一路走去。军中的将士们见了,却多不以为意,很多人心里早已明白,忽必烈对这个女子的心意。他们从未见忽必烈对一个女子如此器重与厚爱,此女子若不当王妃都不成!因而对唐雨合的态度都越来越恭敬了。
只有朴湛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不安与痛苦。
唐雨合却不以为意,更没任何想入非非的念头。她一直敬重忽必烈,心中将他视为兄长,私底下,两人也经常开开玩笑,忽必烈也不介意,反而更加宠她顺她。唐雨合就这样任忽必烈拉着她的手走过军阵,两人一起端坐在新搭建的高台上,头顶罩着黄罗伞盖。
众将和大臣分列两厢而立,近侍亲军精神抖擞,层层戍守。步骑兵则列成块块方阵,军容肃整。
忽必烈目光炯炯,傲视下方。唐雨合却不自觉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朴湛,朴湛也正看着她,两人目光一交集,马上都错开。
这时值日官高喊:“降将觐见大汗主!”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不远处的沙丘,那里走出一队人,为首的是阿里不哥的几位重要将臣,昔里吉、布智儿、玉龙答失、不鲁花等。阿里不哥则背缚双手,垂头丧气地走在最后面。
昔里吉等人走到忽必烈面前,神情颓丧地跪在忽必烈面前。只有阿里不哥兀自站着,依然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显然心中并不服输。
看到阿里不哥,忽必烈气不打一处来:“哼!阿里不哥,你总算是来了!这回,该不是又玩什么花招吧!”忽必烈愤怒地从御座上站起来,犀利的目光直逼阿里不哥,威严中却带着一丝不屑的嘲讽。
阿里不哥梗了梗脖子,把头扭了过去。
昔里吉等人怕阿里不哥傲慢不恭激怒忽必烈,急忙磕头请罪,替阿里不哥开脱说:“不不,阿里不哥王爷这回是真心实意地归顺汗廷!”
“哼!真心实意归顺汗廷?你们别替他开脱了!”忽必烈说,“上次交战惨败以后他派使来降,说得那样恳切、那样可怜,态度是那样的谦恭,哼!什么‘弟年幼无知,生性卤莽,脾气暴躁。初闻兄继位登基,心中火起,不假思索,贸然兴兵发难!事后悔之莫及!同是太祖嫡孙,何必同室操戈、自伤手足?’说得多好听、多有同胞情义!而暗中他在做什么?调集人马,筹集粮草!原来说的都是假话!缓兵之计罢了!不过为了争得时间,好置本汗以死地!多亏本汗有所防范,不然,成阶下囚的就是本汗主了!哼!你还怎样让我相信你!”
昔里吉等人理屈都低下头去,布智儿却挺身而出为主子承担罪责,说:“大汗息怒,此事与阿里不哥王爷无关,都是我们出的主意,我们有罪,罪该万死。要责罚就责罚我们吧,看在四王爷年幼无知的份上,饶他这一次吧!”
“都是你们的主意?他没罪?你们当朕是傻瓜吗?朕问你们,朕继位之初,念及同是成吉思汗后代,特派穆哥去请他,希望能兄弟相帮,同心协力,实现祖宗遗愿,完成统一华夏的大业。朕完完全全是出自一片真心,可是他是怎么对待朕的呢?不但不领情,还差点把穆哥害死!”忽必烈越说越气,于是走下高台,一把夺过朴湛手上的刀,向阿里不哥慢慢走去。
军中无数将士齐声呼道:“杀了阿里不哥!杀了阿里不哥!”
喊杀之声汹涌澎湃,此伏彼起,汇成愤怒的海洋。
忽必烈走到阿里不哥面前,将钢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阿里不哥却依然一脸傲慢地看着他。
“阿里不哥,到了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我都输给你了,还有什么可说!你要杀便杀。但要我服你决不可能!”
“你?!”阿里不哥的反应激怒了忽必烈,忽必烈提起刀向阿里不哥砍去。
“杀了他!杀了他!”
将士们的怒气更加汹涌,喊声也更隆了。
忽必烈的手却在半空中顿住了。这一刹,他的心头涌过很多场景片断。是他与阿里不哥儿时嬉戏的兄弟之情,成年之后一起征战沙场的战友之情。虽然忽必烈对阿里不哥的行径非常痛心,也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但是阿里不哥毕竟是他一奶同胞的兄弟,除了远在伊利汗国的旭烈兀,阿里不哥已经是忽必烈唯一的亲人了。他多么希望这个桀骜不驯的小弟能像他当年辅佐蒙哥那样,臣服自己、辅佐自己。看着他现在这样子,他的心里比任何一个人都难受。何况现在他已经赢了,他是大汗了,阿里不哥败倒在他脚下,这就足够了。
忽必烈瞪眼对着阿里不哥看了半晌,突然撤下刀来,抬手止住大家的喊声:“大家静一静。大家的心情我知道。不过,这是成吉思汗家的家事,本大汗将按照族法家规,召开忽里台大会,请诸王宗亲共同商议对这个不肖子孙如何惩处!将阿里不哥押下去!搬师回朝!”
忽必烈回到开平后,试图感化阿里不哥,让其臣服于自己。可是他找人与阿里不哥谈了数次,均没有任何成效。于是他决定亲自找阿里不哥谈一谈,也是最后跟阿里不哥谈一次,希望阿里不哥能回心转意。他带着唐雨合,让侍卫拿着酒菜,来到关押阿里不哥的地牢。
阿里不哥戴着沉重的枷锁,蓬头垢面,但依然倔强不服,象头暴怒的野兽,时刻想挣脱身上的枷锁,心中充满仇恨,目光阴冷而凶狠。
忽必烈走进地牢,让侍卫把酒菜摆在阿里不哥面前。
阿里不哥头颅高昂,神情傲慢,充满敌意。
忽必烈坐在酒菜桌子旁,用平和的语调对阿里不哥说:“四弟,坐下。”
阿里不哥乜着眼,冷冷地说:“要杀就杀,何必虚情假意!”
唐雨合见他当了俘虏还这么横,便有些看不惯了:“喂!阿里不哥,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是你?”阿里不哥认出唐雨合正是那日军中所见的女子,不由地吃了一惊,“原来……哈哈,我早该想到了,你是忽必烈派来的奸细。”
忽必烈指了指唐雨合说:“她是朕的丞相,是朕的左膀右臂。”
“是吗?”阿里不哥冷笑起来,“真看不出来,这位姑娘这么厉害呀。我阿里不哥算是头一回载在女人手里了。忽必烈,你靠一个女人取胜,赢得也未免太不光彩了吧。”
唐雨合说:“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大汗英明神武,手下更有无数英雄豪杰,我根本不算什么,何况兵不厌诈,你们也不是在暗地搞一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吗?你又有何资格说大汗?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你再狡辩还是输家。”
阿里不哥被她说得无言以对,气急败坏地说:“好!成王败寇,既然我输了,就不怕死。你尽管杀了我好了。”
忽必烈却摇了摇头,语气平和地对阿里不哥说:“四弟,你误会了,我今天来只是想和你话话家常,你的生死,我做不了主,得由宗室亲王来决定。”
阿里不哥冷冷一笑,撇着嘴说:“哼!你是至高无上的大汗主,谁敢不听你的?来这样的假招子,有必要吗?”
“好,我不跟你争,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今天,我不是以大汗的身份来谈论你谋篡叛逆的是非,我是以你二哥的身份,来跟你叙叙兄弟情分。”
阿里不哥哈哈大笑,笑声里充满仇恨,讥讽地说:“来叙兄弟情分?哈哈!你不觉得在这样的地方谈兄弟情分,有点儿滑稽可笑吗?”
忽必烈没有笑,他笑不出来,心情沉重地说:“四弟,说心里话,我很不愿意看到今天这样的场面,我多么希望我们兄弟俩能和平共处,我曾经也努力过,可是……”
“什么也别说了!”阿里不哥打断忽必烈,“现在你赢了,我输了,我不怪你,怪我时运不好,长生天不保佑我。我佩服你比我有涵养,还来看我。换成我,在战场上就把你杀死了!”
忽必烈黯然说:“我真想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亲密相处?非要争个你死我活水火不容?你知道吗?这些天来,我一闭眼,儿时你、我,还有蒙哥、旭烈兀在一起的情景就出现在我眼前。那时的我们是多么相亲相爱啊。”忽必烈脸上一幅神往的模样。
唐雨合这时才发现忽必烈这个铮铮铁汉也有柔情的一面。
只听忽必烈继续喃喃说道:“你还记得不?有一天晚上我练夜间射箭,在远处插上一炷香作靶子。你说香头不能动练不出真本事,一定要手举香头走着让我射。这太危险了,我不肯。你说你躲在墙后面,只把香头举出来,不会有危险的,我才同意了。其实,你根本就没到墙后面去,因为你个子小,在墙后香头压根儿就露不出来。我知道后吓出了一身冷汗,抱着你呜呜大哭!四弟,那时,我们是多么地相亲相爱呀!长大以后,你为什么不能还像从前那样帮助我,辅佐我呀?”
忽必烈的一番亲情并没有召回阿里不哥的友好。在阿里不哥看来,是忽必烈用武力夺去了他的汗位,是忽必烈应当帮助他辅佐他,不珍惜兄弟情义的不是他阿里不哥,而是身为兄长的忽必烈。所以,忽必烈这番话反而引起阿里不哥的反感,觉得他虚假做作,当下冷冷地回敬了忽必烈一句,说:“那时我不懂事,无知!”
忽必烈呐呐地问:“那现在懂事了,为什么反倒不能了呢?”
唐雨合突然觉得好笑,忽必烈竟然会问这么蠢的话。不过她也被忽必烈的情义感动了。这个铁汉子原来心肠是很柔软的。
阿里不哥冷笑回答:“道理很简单,因为大汗只有一个!”
阿里不哥的回答,犹如向忽必烈泼了一瓢冰水,使他蓦地从儿时的幻想跌回到严酷的现在。阿里不哥毫不掩饰地道出了他觊觎汗位的勃勃野心,忽必烈还能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