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的笑声里带着一种古怪的鼻音,瓮声瓮气地似从罐子里发出来的。
双白慢慢地睁开眼,看向即使撑着伞也已经是雪花满肩头的老甄:“你不去看看她么?”
老甄冷笑一声:“看那个叛徒作甚。”
随后,他忽然一抬手,将手里的东西朝双白抛了过去。
双白接过来,低头一看手里的小瓶子,瞬间愣住了:“这是……”
老甄已经撑着伞慢慢地往大雪深处走去,淡漠地道:“给她用了罢,此事与你无关,殿下那里咱家自然会担待。”
双白看着老甄离开的背影,神色异常的复杂,他慢慢地握紧了手里的瓶子。
良久,他一转身进了水牢。
“双白大人。”几名鹤卫见他进来,齐齐行礼。
双白淡淡地点头,看向被架在行刑架上的云姬,她已经被脱去了一身衣衫,只剩下肚兜和一件薄薄的亵裤,而且已经被简单的水冲洗过了,全身湿透,露出一身玲珑有致的曲线。
但是却丝毫不引人遐思,她身上密密麻麻细小的伤口看起来异常的惨烈。
没有了内力,她抵抗不住疼痛,昏迷过去,但此刻又已经被弄醒了,似痛得麻木了,她正愣愣地看着鹤卫们放在附近的几只泛着诡异蓝光的密封陶罐发呆。
双白知道那是密封这鬼菌的罐子,他看向云姬,云姬也察觉他进来了,便转过唯一还完好无损的面容,她看着他,微微一笑:“你来了。”
仿佛她面对的不是来行刑的刽子手,而是寻常老友。
她淡淡地道:“多谢你还给我留着一张脸,继续罢,说来这么多年来,咱们鹤卫里只有两个人被处以这样的极刑,我是第三个罢?”
双白看着她,忽然抬了下手:“你们都出去罢。”
几名鹤卫面面相觑,迟疑道:“您一个人可以么?”
“我说滚出去,听不明白么?”双白妙目里忽然寒意四射,拔高了声音,令那几名鹤卫立刻低头抱拳:“遵命。”
随后,他们立刻退了出去。
双白看着面前的人,忽然走了过去,看着云姬苍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的面容。
云姬也看着他,两人对视了良久,她忽然笑了起来,眼角带着一点撩人的媚态:“怎么,现在想尝尝我的味道么,为什么要等到这般血肉模糊的时候,不早点动手?”
她原本就以媚行天下,即使容色苍白枯槁,但是容貌还在,这一笑反而有一种异样的凄媚来。
双白看着她,妙目里波澜涌动,好一会,他才伸手轻抚上她的脸颊,指尖却比她的脸还要冰凉,冷冷地开口:“云姬,你不必激我。”
话音刚落,他指尖一转,多了一颗药物直接塞进她唇间。
云姬只觉得的嘴唇间一阵芬芳苦涩之气,那药物瞬间化开顺着**流淌下腹,随后她一愣,却又梭然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双白,失声道:“双白,你疯了么,你怎么敢违背殿下的命令!”
双白退开几步,垂下妙目,平静地道:“药是老甄带来的,不过责任我会和老甄一起担。”
“你……你……”云姬神色瞬间异常地复杂,片刻之后,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一边笑,唇间便一边涌出黑色的鲜血来:“咳……咳,多谢……”
双白顿了顿,淡漠地道:“不谢,只算是你我同僚一场,最后的一点情分。”
随着她唇角黑血越流越多,云姬的脸色渐渐发青,眼皮渐渐地耷拉了下去,声音也越来越低:“呵呵,如果最开始的时候……我能中意的人是你……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很高兴……咳咳……”
云姬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慢慢地吐出了最后的几个字:“咳咳……很高兴最后送我的那个人是……你,来生……”
她没有说完,耷拉着的头,没了气息。
双白慢慢地垂下眸子,许久,才轻声道:“在地宫,是我最先遇见你的,云姬,你……不记得了么?”
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水牢里回荡着,说给一个再听不见的女子听。
殿下的眼中从不曾有你。
亦如,你眼中亦从不曾有我。
也好,老甄给的药叫断念,断了云姬的念头,也断了他的念。
到底,两不相欠。
至于来生,从地宫走出来的人,从不相信有来生。
“阿初,让老甄和双白起来罢,都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外头天凉。”秋叶白看着面前与自己对弈的人,温然道。
老甄和双白两个人处置了云姬,但却不是用百里初交代的刑罚,违背了鹤卫的守则,所以他们跪在殿门之外。
其实这个结果,在她的心中并不意外,老甄若是真能狠下心去用青冢处置了云姬,那么他就不是那个会为了百里初进入地宫,又净身进宫的老甄了。
至于双白……
她暗自叹息了一声,他是个公私无比分明的人,才会成为刑堂的堂主,所以才会这般痛苦罢,却偏不能将痛苦放置于面上,自古情义两难全。
如今他自认为第一次违背了阿初的命令,心里怕是更难受。
但若是老甄或者双白病了,阿初心中大概也不会舒服到哪里去。
百里初面无表情地下着棋:“下棋要专心。”
秋叶白看着他的模样,终是摇摇头,径自将手里的棋子一扔:“你要下棋,自己下去罢,你明知道我不会对弈!”
当初她和百里凌风对弈,都是瞎走一通,百里初今儿却非拉着她在窗边下棋,摆明了是心中并不真想罚老甄和双白,却又心中恼火。
百里初看着面前被她砸错了位置的棋盘,淡淡地道:“你把棋下坏了。”
她暗自叹息了一声,挑了下眉:“没错,我下坏了,怎么地?”
她也不打算和他下了!
百里初幽眸看了她一眼,忽然起身,冷冷地道:“既然受害者都不计较你们徇私枉法,倒教本宫看起来像是多管闲事了,你们起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