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有多人到刘坏水家里找他,均被铁将军撞了一鼻子灰。“刘坏水去向不明。”像是晴天里的一声炸雷,在他居住的小区里,在九曲河两岸,在燕山南麓炸开了。
顾一鸣是第一个找到刘坏水家的人。那还是税务查账的第二天,按照老张的要求,顾一鸣早晨刚七点就来到了刘怀水家的楼下。他把车停好,朝四下看了看,也许是有一阵子没来的缘故吧,一切都感到生疏,生疏的他竟然走错了楼口敲错了房门。后来经过一个好心的大娘指点才恍然大悟,他急促地来到刘坏水家的门前,怕打扰邻居,他敲门的声音尽量放低,可是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声,“家没人?不可能呀,昨天还通了电话呢,说好了今天早晨见面聊聊运输开票的事,上哪去了?”顾一鸣焦虑的等待着。
怎么也没想到,极具穿透力的敲门声还是惊动了对门住着的老太太。老太太听到老刘家有人来,马上打开了房门,说:“找老刘呀。”
顾一鸣回过头来看了大娘一眼,说:“我找老刘,大娘您早呀。”
老太太披着一件花格睡衣,双眼惺忪,满头鹤发,虽然上了年纪但脸色嫩红,步履轻盈,一看便知老太太是个知识型女性,她双手拽着睡衣掩饰着只穿一件内衣的身体,说:“老刘全家坐昨天晚上的飞机随团到HN旅游去了。”
“哦,全家旅游去了,您没听说几天才能回来吗?”顾一鸣问。
“他临走的时候说了,就着这两天有时间,带着全家多玩儿几个地方,恐怕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老太太的思维非常敏捷,说出话来一个废字都没有。
“带着全家出去了?他的全家都有谁呀!”顾一鸣不解的问。
老太太告诉他:“刘家三口人,小两口和老母亲。”
顾一鸣问:“结婚好几年了他没有孩子吗?”
“没有小孩,据说他的媳妇不生养,钱没少花病也没治好。这次出去可能跟她的病情有关系。”
“哦,是这么回事。谢谢大娘。”顾一鸣无功而返。
在他的脑海里,刘坏水肯定没走远,他是嗅到了什么味道有意躲起来的。不行,我必须找到他,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还我一个清白。他迅速掏出电话号码本,以最快的速在号码本的最后一页找到了他的手机号码,随后就按照号码拨了出去,但电话已关机。“怎么回事儿,连电话都关机了。”
刘坏水并不是像人们想象的那样,携款出逃或者隐身匿藏。他确实是领着夫人和母亲出去了,从走出家门的那一刻起,他的手机就处于关机状态,计划一直延续到回家后。他这么做有两层意思,一是减少一些麻烦和事情,专心致志的游玩。另一层意思是这次全家旅游恐怕是最后一次了,今后即便有时间也不可能这么轻轻松松的玩儿个痛快。
手机联系不上,去向何方也无人知晓,顾一鸣像热锅里的蚂蚁,坐卧不宁。“要不把贺红云叫来商量一下。”顾一鸣说。
“也好。”蒋秀英附和着。
顾一鸣抄起桌上的电话,熟练地拨通了贺红云的手机。“老是那么急,有事儿不会提前说呀。”
“看吧,过会儿贺红云准是荒着马脚跑来的。”顾一鸣说。
贺红云虽然很不高兴,但还是如约来了。她连昨天看帐只来过两次运输公司。几年前路过一次这里,没想到这是顾一鸣的运输公司,所以没进来。
她把车停好没有急于进去,而是围着房转了一圈。这所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建的红砖红瓦平房已面目皆非,让碱腐蚀的墙基已烂掉了一半,房顶上的瓦缝里长满了野草,足有一米多高。只有后墙上的固定标语还依稀可见,因为它是烧制的瓷砖镶嵌上的,只是退了点儿颜色,由白色变成了灰黄色,但上面的标语口号还非常清楚。什么阶级斗争一抓就灵呀,什么无产阶级专政呀等类似的标语口号有好几块。贺红云对这些词语有距离感,只有看到平房的红砖红瓦,她才切切实实感觉到那个在她出生以前就存在的世界。
当她来到正房门口,听到顾一鸣正在屋里向蒋秀英兴师问罪呢。“当初我为什么让你管理运输公司,因为咱们是一家子,我放心。可你就是不听我的话,跟你说过多少次,我们要规矩经营,少跟像刘坏水那样的人来往。否则会出事儿的,你看怎么样,事儿来了吧,到头来还是让刘坏水这小子钻了空子。”
蒋秀英望着瞎埋怨的丈夫,狠狠地说:“关我屁事儿,你不是跟他关系好着那吗?现在怎么又说这种话。”蒋秀英有点不服气。
顾一鸣立刻火了:“蒋秀英,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呢,我着急我上火,我为了谁呀我?说到底这事儿出在你身上,还不等于出在我自个儿身上一样?我是关心你,爱护你,才会这样着急上火的,如果这时我问都不问,管都不管,说明我心里根本就没有你,别人有管的吗?咱们结婚这么多年看来你还是不了解我,我的宗旨是什么样的人都得交,交朋友不等于没原则。”
“够了,不要再叨叨了。看不出刘坏水在这里有什么猫腻,税一分不欠,到底这票面数额是真是假我没法判断。”
“说你头发长见识短你又不爱听,几千万开一张票你想过没想过,运原子弹都没有那么大的运费,你脑子应该画个问号,当时应该立即与税务部门联系,由他们做出决定。”
“红云来了让她说说,这错到底在谁身上。”
顾一鸣的话还没说利索,贺红云头没梳脸儿没洗急不了火地进了屋:“什么事儿这么急呀。”
顾一鸣马上说:“果然是披头散发的来了,看,我没说错吧?”说完顾一鸣两口子没头没脑地大笑起来。笑的贺红云直发毛,站在那双手不住地笼着蓬乱的头发。
“你可来了,再晚来一步他就把我吃了。”蒋秀英像是盼来了救星。
“问题有那么严重吗?你们俩都坐下,什么原因都说说。”
“你坐那边去,我先跟红云说。”顾一鸣没好气儿地看了蒋秀英一眼,坐在了另一把椅子上了。蒋秀英接着说:“还不是运输票的问题吗?好像是我的毛病。红云,你是个明白人,运输公司出现的问题赖我吗,我昨天晚上想了半宿,即便有点问题也不可能兴师动众呀。看来,咱们运输公司不单单是一张运输票问题,还有没有其他问题谁也说不清楚,这就给自查带来了很多困难。”
贺红云来的慌忙,头顶着一排弯曲的刘海儿,刚染几天的头发乱糟糟的,像个爆炸式。平时的淡妆没了,活脱脱的一个真实的贺红云站在了面前。她听说情况后感到很为难,因为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像刘坏水这样偷奸取巧的人在运输票上做文章。
她脱掉进门时没来得及脱掉的风衣,想放在沙发上,可她发现沙发脏兮兮的,并且有几个露底的洞。又打算放在椅子背儿上,又怕一坐三晃的椅子夹坏大衣,她抬起头忽然发现门后面立着一个老式儿衣架,上面三个爪已经少了俩,就剩一个晃悠悠的长在那,她拿起大衣小心翼翼地挂在了上面,最后生怕大衣掉下来还用双手拽了拽,确信无耐后才坐回了座位。
“挣了那么多钱有些家具应该更新了。”贺红云建议道。
顾一鸣好像没有听明白贺红云的建议,顺嘴说了一句:“不是都挺好的吗,能用就用呗,新的不是也那两下子吗。”贺红云看了一眼正在低头看资料的顾一鸣,没有言语。
蒋秀英在旁边听出了端倪,“还是女人心细,大妹子说的对,运输公司的家具应该换一换了,甭说别的,大妹子的大衣找了半天才挂在了破衣架上。你们看看这沙发,里面都住耗子了。再看看这几把椅子,都成了老太太的牙了。”
贺红云听了蒋秀英说的话“扑哧”一笑,脸部发生点儿微妙变化,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有点冒失。
顾一鸣到这时才听出来刚才姐俩对话的意思,放下手里的一摞材料,忙解释道:“你们姐俩说的完全正确,运输公司的家具,特别是办公室的家具早就应该换了,破破烂烂的不成样子,有损我公司形象。这样吧,明天你们俩人到县城家具店转转,买一套新家居。”
蒋秀英和贺红云相互看了一眼,秀英说:“好哇,既然老板发话了,明天咱姐俩就到家具店转一圈,有好的咱就让商店给咱们运一套来。”
贺红云只顾低头看帐了,根本就没听清这两口子说的是什么。后来只是点了点头,说:“好哇。”说完继续查她的帐。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几声汽车的刹车声,“可能是税务局的两位同志来了,你们要机灵起来,在服务上赢得他们的信任。”顾一鸣嘱咐道。
税务局的老张和小李又一次踏进了运输公司的大门。因为不是第一次见面,所以大家说说笑笑地就来到了办公室。他们俩人这次来不单单是刘坏水那张运输票的问题,在他们调帐检查中发现运输公司本身也有问题。所以,县税务局决定两案并查,由老张和小李具体办理。他们深感任务之重,不敢懈怠,接受任务后即刻来到一鸣运输公司。
刘坏水携家眷离K县城后并没有去HN,而是去了与本县交界的妹妹家。刘坏水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姐姐大学毕业后留在了羊城,十几年前与一个羊城籍的同班同学结了婚,大外甥现在已经十几岁了,上初中二年级。妹妹从小就对做买卖感兴趣,虽然也是大学毕业,但她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跟高中时候的同学干起了买卖,以后俩人就结了婚。她比刘坏水小一岁,她家虽然属于县城居民,但住房却坐落在县城西北方向的山坳里,这里几户人家都是在此做买卖的住户。
在这做买卖只有一个,那就是开山卖石头。妹夫与一个同学合伙开了个碎石场,为了方便,他们两家在离碎石场不远处建了两所两层小楼,平时两家的女人在家看孩子,男人掌管着碎石场,一天下来其乐融融。
哥哥全家的突然到来,使妹妹感到有点措手不及,“你们来怎么不提前来个电话通知一声,我这边好做一下准备。”妹妹说着话没忘了号召全家又是腾屋子又是到城里买菜买肉。
妹夫心眼好,会来事儿,岳母刚下车,迅速跑了过来,双手搀扶着老人家。
“这样吧,妈妈这么大的年纪了,就安排在楼下住吧。正好我在靠边的那间房垒了个大坯炕,今天中午烧柴做饭就在那进行,把炕烧得热热的,让妈妈住着舒服。”
老太太在姑爷的搀扶下上了热乎乎的热炕头,紧接着姑爷又端来用尚好的龙井热茶,这是老太太最大的嗜好。然后说道:“搬完家电视和冰箱还没来得及买呢,我去趟县城看看,有合适的就买回来,老太太呆腻了可以换换脑筋。我要让老太太过个幸福得晚年。”
“要买就买进口的,质量好。”媳妇嘱咐道。
大商场里应有尽有,物品比以前丰富多了,红红绿绿,琳琅满目。电视机、电冰箱大都是进口的,质量很好,价格昂贵。如果要是靠工资买这两样儿电器,得一年不吃不喝。妹夫挣钱了,毫不吝惜,他一直信奉“能挣会花”的原则,人生就是要过足瘾。一口气儿把这两样儿东西都运回了家,老太太看到这些,那个高兴劲儿呀,半天合不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