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虑与不安伴随着顾一鸣整整熬了一上午,在临近中午的时候才勉强画上个逗号,但不管怎么说,他总算有个短暂的休息。
刘坏水在妹妹家住了几天,没事儿的时候到妹夫的场子看看,上班时工人们热火朝天的干活场面感染着他。他是第一次来这里,应该说要是没有运输票这个事儿,这个地方他连想都没想来过。“妈妈,您觉得老闺女这儿好不好呀!”吃完早点,刘坏水跟妈妈唠上了。
刘妈妈长的很慈祥,和蔼可亲。来到老闺女这里,是她盼了很久的事儿了。记得在两年前,这栋别墅刚刚落成,老闺女从县城搬到这里来,那个时候就叫老妈妈来这里住些日子,刘坏水不同意,因为那个时候他正忙,上午一走指不定什么时间才能回来,家里就剩下没有工作的媳妇他不放心。
刘坏水的媳妇长得很漂亮,瓜子儿脸白白嫩嫩的,见人先笑很讨人喜欢,真是一颗鲜花插在牛粪上了。由于是农村家,并且家里很穷,就几分山坡地,一年到头连全家的口粮都收不够,更甭说干什么大事儿了。她的父母就这么一个女儿,由于长得标志,后面追的小伙子不计其数,按照父母的意思,男方长的好坏放在第二位,第一位是有房有钱。这个标准在农村不算高,哪家没房呀。家家都有钱,只是钱多钱少的问题。有多少钱算是有钱?这个没有统一标准,刘坏水觉得兜口里有了俩钱,就托媒人把媳妇糊弄到了手。结婚后她才知道,他手里的那些钱不是凭他力气或技术挣来的,而是弄虚作假偷逃的国家税款。她多次制止他的犯罪行为,刘坏水不但置若罔闻,反而更加变本加厉。他的一贯原则是,钻国家的空子,赚不费力气的钱。
当各级政府大力招商引资,大搞财政收入的背景下,他看到了赚钱的商机,何不利用各级政府急需财政收入这个契机大捞一把呢?他满头乌发已经退去,“地方”支援“中央”越来越明显。虽然是七零后的人,但精明的脑瓜绝不亚于六零后的,见风使舵不落后于九零后。他看到各地运输公司如雨后春笋,公路上却看不见几辆拉货的汽车,而税务局每次汇报运输营业税都占大头,已经成为本县的主体税源。这种现象发生在二十一世纪初。“下海经商热”的大潮过去以后,一些人充当了另类“倒爷”,他们不是倒买倒卖商品,而是倒票,通过各类发票来回一倒腾,从中渔利。因此他们是急于先富起来的那群人,中国人对财富的渴望从来没像那段时间那样强烈过。刘坏水就是其中的一个,他好像是在黑暗中航行的轮船,当航标灯闪烁的时候,他心里踏实了,因为胜利在望了。“你就在家伺候好咱妈,钱嘛,你把心放肚子里去,我会想办法挣得,没事儿的时候找几个姐们打打麻将唠唠嗑。”每当听到刘坏水说这番话的时候,媳妇的心里总是美滋滋的,老妈妈更是满脸堆笑。一时间刘坏水的腰包确实鼓了起来,刚开不到一年的桑塔纳换成了四圈儿,高级饭店经常出现他的身影,时不时的身旁还多了个女的,对外讲是他的秘书兼司机。
顾一鸣的运输队开办初期,只有一辆车还经常没活干,一个月的收入不够交养路费的。刘坏水倒腾票这件事,动了顾一鸣的心。挣钱的欲望天天折磨着他。他曾在蒋秀英面前大放过厥词,一年换车,三年换房。但半年过去了,赚钱的影子还没看见呢。是刘坏水的一个电话,使顾一鸣走上了荆棘之路。那是在“五一”过后的一天,唯一的一辆货车因没有业务趴在了家里,顾一鸣打了无数个电话,对方均称现在没有业务。就在他急得走投无路的时候,刘坏水用发财后的“文艺腔”说道:“喂,顾老板生意可好?我是朋友老刘呀。”
“噢,坏水弟,发财了?怎么说话的腔调还变了,最近又上哪冒坏水去了?”
“顾老板真会开玩笑。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
“我有的就剩时间了,真是有钱了,说出话来气儿都粗。好吧,老地方,准时到。”上午十一点刚过,县城新落成的凤凰大酒店门前停了两辆车。由于还未正式营业,用餐的食客很少,只有预定才能就餐,否则是不准进去的。二楼临窗的包房里,帐幔低垂,音乐缭绕。刘坏水和顾一鸣正在粉色灯光下,密谋着一鸣车队的未来,策划者双赢的美好愿景。刘坏水如此这般的把快速赚钱的“风雷计划”和盘托出,顾一鸣陷入沉思:好阴险的家伙,今天请客原来他在打我运输公司的算盘。但又一想,现在没业务不如利用现成的条件赚点小钱,好歹把养路费赚上来就行呀。他同意了“风雷计划”。
时隔数日,刘坏水还真的拿着一摞票找到了顾一鸣,说是某电器公司半年的运费四百多万需要开票,开票所需手续齐全,税款立即缴纳。经过审查后,以一鸣运输队的名义开立了三张运输发票,十几万元税款划入了国库,一切天衣无缝。
十天后,顾一鸣得到了刘坏水返给他的退税款三万元。“开了三张票就赚了三万元,怎这么简单呀,刘坏水你跟我说实话,咱们是不是偷了国家税款呀。”
蒋秀英看到这三万元现金心里起了毛。刘坏水告诉蒋秀英:“听说大嫂主管运输公司,我跟大哥是好朋友,我办事儿您放心,凡是在您这开票税款必须交齐,咱们有完税凭证。这钱是政府奖励咱们的,放心的收下。”
“噢,是这么回事儿,一鸣,我看不行咱见好就收吧,我心里不踏实。”
“咱们刚牛刀小试,转眼间赚得三万块呀,很开心,差不多是咱这辆车去SX拉二十趟煤的,怎么也得弄几次呀。”
“还是大哥说的对,咱们也没违法,也没偷税,为什么不干呢。”…….。
刘坏水在妹妹家呆了整整十天,在这十天里,内心纠结的激烈程度不亚于一场残酷的战争,始终处于胶着状态。
妹夫的一趟县城,使胶着的战争出现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今天我去了一趟税务局,发现运输业开票突然严格了很多。经询问,说是这里面出事儿了,一个票贩子已经携款潜逃了,现在公安部门正在追踪,并且为此专门下发了通告,要求其在规定的时间向公安部门或税务部门投案,可按自首处理,否则严惩不贷。”
妹夫说完并没在意,而刘坏水的心里却咯噔一下。忙问:“这个还有期限,到什么时间?”
“咱家也没这号人,我没细看,好像是这个月的月底,嗨,你琢磨它干什么。”
刘坏水盘算着,离月底还有三天时间,自首还来得及,不行,我要找一下顾一鸣,看看他是什么意思。“妈妈,咱们在这儿已经住了十几天了,我不能总呆着呀。我想回去干点嘛。您看?”
“你回去,让妈和嫂子住这儿。”
“也行,妈妈,那就让您儿媳妇伺候您再住几天,等安排好了我再开车接您娘儿俩来。”
顾一鸣找刘坏水急得嘴干舌燥牙龈流血,刘坏水的不约而至倒使他感到意外:“这些天你去哪了?让我找得你好苦呀。”顾一鸣还没等刘坏水坐稳急火火的问了一句。
“哎,别提了,我的老妈妈非要趁着腿脚利索出去玩玩,没办法,正好我媳妇也没出去过,一块出去转一圈。”
“去哪了?”
“瞎转悠,完了又去趟妹妹家看看。怎么了?”刘坏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出大事儿了。”
“什么大事儿,你快说说。”
顾一鸣把税务局核查那张运输票和查账的情况跟刘坏水说了一遍,最后说:“税务局已经下了最后通牒,让你在月底之前自首。”说到这他拿起桌上的台历翻了两页,手指着台历说:“还有两天最后期限就到。你要在这天之前到税务局自首,从宽对待,否则将移送公安机关,并发布通缉令。”
“怎么个从宽法儿?”
“我私下了解了一下,最后的结局可能是罚几万块钱,拘留你七天。我也要被罚几万,还要停业整顿。”
“要是这样的结局我马上就去自首吧,不管怎么说把这事儿结了不就没事儿了吗?”
“应该是吧。”刘坏水起身,立即发动汽车奔税务局而去。
“都管你叫刘坏水,我还不知道你的真名叫什么呢?”税务局老张问他。
“啊,什么?真名?真名叫刘怀水啊,不过他们都管我叫刘坏水,都习惯了,呵呵。”
“你是不是平时老发坏呀,所以人们就叫你刘坏水了。”
“不是这样,是因为我的名字的谐音造成的吧。”
“刘怀水,刘坏水……。谐音还真差不多。”小李在旁边自己念咕着。
老张说:“咱就别闲聊天了,赶紧办正事儿吧。”宽大的会议室只有老张、小李和刘坏水,他们选择这里说问题是防止旁人打扰,因为这是顶楼,平时基本上没人光顾这里。自从刘坏水离开运输公司的那一刻起,顾一鸣的心就悬了起来,他不知道刘坏水到了税务局怎么交代问题。蒋秀英叫了好几遍吃中午饭都被他一声“不饿,你先吃吧。”回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