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家祠堂很大,也很空旷,香油烛火,令人感到压抑的肃穆,只有在记族谱上有名字的人,死后才能在这座庄严的祠堂里有一个牌位。
明月一向不喜欢这里,这里一直给她一种死气重重的感觉,当然除了每年的祭拜日书家子孙能来祠堂,偶尔发生什么大事,需要惩戒或者是在族谱上除名,亦或是有流落在外的子孙认祖归宗,祠堂的大门都是打开的。
明月拿着抹布,瞟了眼坐在门口怡然自得的书敏行,心里暗想,依照他的风流性子,指不定她在外面还有什么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呢。
书敏行察觉到她的视线,喝了口茶,悠哉悠哉的道:“月儿可是累了,这种打扫祠堂的时候,可不能偷懒呀。”
明月狠狠的把抹布放到水盆里,用力的搓洗着,仿佛这块布就是她爹,每年都是这样,说好的书家子孙一起干体力活呢!结果每次都是她一个人在擦擦洗洗,而她爹却在清闲的看着话本喝着茶,偶尔还抽空说几句这里没擦干净,那里没扫好,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就像是来打工的。
还没有工钱拿!
化愤怒为动力,她一块块牌位擦过去,动作称不上温柔,还故意弄出许多动静,这些祖宗生前立了一堆规矩,死后还要来折磨后世子孙,真是闲得慌,当碰到其中一个牌位后,她的动作一顿,本来还生气的表情缓和了许多。
明月轻轻的拿起那块刻着乔意的名字的牌位,这上面并没有积许多灰,可她擦的格外认真。
少喝了一碗孟婆汤,于是她有着两辈子所有的记忆,是乔意把她带到这个人世,她也是明月见到的第一个人,明月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能体会到母爱,虽然只有短短的五年。
是啊,真的太短,太短了……
明月的突然安静并没有惹得书敏行过问,他闲散的坐着,半靠在椅背上,手里拿着书盖在了脸上,挡住了灼眼的阳光,春日的暖风太过惬意,总让人忍不住想要假寐。
室内与室外,一扇门的距离,同样是无声的寂静。
明月忙到了傍晚书敏行才放她回去,等到了泼墨轩,她已经完全累的抬不起脚了。
可以说是她一个人打扫了那么大一个屋子,这对于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此时她开始无比的羡慕书辰星,可以随心所欲的生活,还有那么多人疼,那么多人喜欢。
说到喜欢,明月下意识的朝桃花树下看去,那儿正有一个人,身影孤寂。
鬼使神差的,她走过去,向他一样的抬头仰望满树繁花,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你在看什么?”
“他们要凋谢了。”
“所以……”
他的声音一贯是冷冷的,“我在记住他们的样子。”
“明年桃花树还会开花呀。”
“明年与今年的桃花,终究是不同的。”
年年岁岁花相似,也只是相似而已。
明月被他说服了,以往她看到他,他时常都是在安静的仰头看树,不论是春天还是夏天,“你每年都这么无聊吗?”
不是看树就是跟在辰星身边,除了这两件事他好像再也没做过其他的事情,而且书辰星喜欢出府玩闹,他却不能离桃花树太远,每每书辰星离开了,他就只能回到树下,这么算起来,他看树的时间都超过了跟着书辰星的时间。
“你是第一个和我说话的人。”他低头看着明月,那道视线像是一道清霜落在了她的身上。
他当然会无聊。
明月不自觉的避开他的视线,三年来,除了她并没有意识到他存在的人,商紫陌是第二个,而在他跟着书辰星来到书府之前,说不定还有一段更长的岁月,孤单而又无人理睬。
明月拿不准他说的第一个是指他具有意识之后,还是他来到书府开始的第一个,总之,这句话足够透露出许多的寂寥。
她突然有了一种感觉,自己的存在是稍稍特别的。
这种感觉很不妙,明月告诉自己。
她刻意的转开话题,“你的伤怎么样了?”
“快好了。”他重新看向大树,不冷不淡的说道:“命运。”
明月一愣,“什么?”
“我的名字,是命运。”
命为定数,运为变数,他能在千年岁月里诞生,是命,他在灵力枯竭之时还能活着,是运,数百年前拿到琴的人为他取名命运,而在数百年后,做琴的沉木失去灵力后,琴不着调,那个人也失去了弹奏他的兴趣。
他在黑暗的仓库里渐渐虚弱,琴身蒙灰,一如他将黯淡失色。
“……命运……你好,我叫书明月。”
“我知道。”整个书府的人,所有人的名字他都知道。
他不知道。
明月此时的心情有些难以言喻,她抬头看着他冷硬的侧脸,心跳不可抑制的加速。
这种不妙的状况,明知道继续下去会越来越糟糕,但她就是想放/纵它自由发展了。